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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道者无心II 燕垒生 2692 2021-03-28 19:50

  后记

  《道者无心》第一卷海内篇,分为伏魔、辟邪、斩鬼、搜神四录,已经结束了。故事里小道士无心在中原无法立足,搭乘海船从东南亚一带出发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第二卷海外篇就要讲述他在东南亚一直到非州诸国的冒险故事。

  中国佛教显密两宗,显宗不修神通,而中原佛教大多属于显宗,法术之类被看成旁门左道,但在平民百姓的印象里,和尚和道士都是出家人,自然都能捉鬼降妖,所以历代神魔故事中担任这一角色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在这个故事中也不例外。

  张天师捉鬼,尽人皆知,但到底怎么捉的,为什么法术有灵,恐怕谁也说不出来。清人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倒是记载了一个故事,说京城叶御史家闹狐妖,叶御史请张天师作法禳解,张天师则让法官出手。哪知刚画了一张符贴上,符纸马上碎裂,再请都城隍来,也没有效用。法官便说:“就一定是天狐,非要拜章不可。”于是设七日道场,前三天还能听到狐妖的骂声,第四天狐妖便婉言求饶。叶御史心软了,请张天师住手,但张天师说章已拜,不能再收手。七天道场期满,只听得打斗之声,门窗都掉下来,直到晚上还没停止,法官又请了其他神灵助阵,这才将天狐捉住,放在一个瓮中埋入地底。

  纪晓岚写此书,是要“使人知所劝惩”,主题并不是要讲述一个奇幻故事,所以过程十分简洁,倒是后来纪晓岚亲口请教张天师驱役鬼神之故写得甚为详细。张天师说,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只知依法施行。大概鬼神都要听从符箓印绶的驱使,天师就像领导,法官就像办事员,天师要靠法官施展符箓,而法官没有天师之印,符箓亦无效验。至于符箓有时灵有时不灵,就和官场上文书传递一样,有时批准,有时驳回,并不是一律实行的。这一套完全是世俗化的体制,但就算博学如纪晓岚也觉言之成理,看不出有什么矛盾的地方。大抵到了清代乾隆时期,张天师一族代代为官已久,过去的光辉渐渐褪去,天师本人与纪晓岚又有交情,已经不能再拿“俗人不可妄测天道”一类的话来搪塞,势必要与时俱进,用另一套近理的理论来解释。纪晓岚请教的这位张天师应该是第五十七代张存义。天师一号,在明初时,就因为朱元璋一句“至尊者天,岂有师也”而取消,改称真人,但民间仍然习称为张天师,直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这位张天师倒是个老实人,承认符箓有灵有不灵,当纪晓岚刨根问底地追问说假如是在空宅荒山,猝然遇到鬼怪,阁下还能不能制服的时候,他说就和大官出行,盗寇自然躲避一样。假如真有些愣的要硬来,就算手握兵符,一时征调不及,那也没办法。这话说得更圆通,纪晓岚不太信神奇之说,却也承认“此言亦颇笃实”。不过民间没有纪晓岚那么忠厚,俗语有“张天师着鬼迷”一说,江浙一带民间山歌《沈七哥》里,甚至说张天师被一个王八精骗了,居然招那王八精做女婿云云,大大取笑了一番,说张天师其实也会被鬼骗。而文士中也不并尽如纪晓岚般忠厚,有些刻薄狭促的一样没好话。与佛家相比,道家显得更世俗化,因为这些神通真见到了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平头百姓没被唬住的大有人在,而对于饱读圣贤书的学者来说,画符捉鬼一类的格调未免太低,不挖苦一番实在天理难容。明代学者谢肇淛便是其中一个,他的《五杂俎》中对张天师狠狠挖苦了一番,说汉末张道陵避疟丘社,得咒鬼之术,后来被蟒蛇所吞,他的儿子张衡觅尸不得,托言白日升天,“至今历代崇奉,称为天师,良可笑也。”而他所见的“真人每入觐,沿途民为鬼魅所恼者,悉往扶牒,所至成市,闻其符箓亦有验者,故愚民信奉之也。万历间,京师大旱,适真人入朝,上命留之祷雨。终不效,乃遣之,则其伎俩亦与寻常黄冠一间耳。”曰“可笑”,曰“愚民”,曰“伎俩”,谢肇淛撇着嘴说这一番话的情景数百年后仍然可以想见。

  龙虎山张天师,在宗教史上属于正一道的宗主。正一道也叫符箓派,这一派的道士都是以画符捉鬼为业,不忌荤酒嫁娶,旧时乡间有丧葬诸事,便群往画符念咒,做法事导引亡灵,大抵上和现在农村办理红白喜事时总要请的乡间乐队的职能仿佛。正因为正一道看重法事,所以音乐非常发达,道士中出了不少音乐家,宋末的汪元量就是其中之一。作为中国传统音乐的一支奇葩,道教音乐留下不少优美动听的曲谱,故事中讲到阚鸣皋吹的笛曲《白鹤飞》,就是一支真实道教大曲,有兴趣的话不妨到网上搜罗了听听,可以说是中国风的交响乐。不过,在故事中无心施法当然不能和实际的道教法事一样,被我大大武侠化了,否则小道士无心碰上什么妖人拦路,千钧一发之际还要先吹拉弹唱地演奏一曲,而他平时又要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乐器,就算作为一个消闲故事也太不像样了。所以这个故事的背景大多属实,连无心所念咒语也基本上是真实的,取自道教符箓书《道法会元》,唯有这一点与真实相距甚远,识者一哂。

  海内篇最后一篇《搜神录》中出场了片刻的张宇初,历史上是第四十三代天师,时人称其“天资颖敏,器识卓迈”,定《道门十规》,整顿当时日益败坏的正一门风。只是此人居乡恣肆不法,明初建文时被撤印诰,朱棣即位后才复职,人品不见得有多高,故事里对他不免溢美了些。不过此人才华横溢,著有《岘泉集》,在文学史上也有他的地位,钱谦益编《历朝诗集》,收录他的诗达六十二首。抄录一首《晚行》吧:

  倦行偏旅思,蔬味喜初闻。

  野道堆黄叶,人家住白云。

  鸟啼斜照薄,风急暮帆分。

  归策犹暄暖,徒知厌世氛。

  诗句清新高洁淡远,“野道堆黄叶,人家住白云”一联是值得再三玩味的好句,而“归策犹暄暖,徒知厌世氛”一联,更与他“居乡恣肆不法”的评语实在大相径庭。看来,道士的确是世俗化了,其口是心非也与儒士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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