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难民家里有个小孩,可是稍不注意,已经被人下锅做成了肉汤,甚至饿急了,成年女子都难逃毒手。贞洁廉耻,在这里更是已经变得异常廉价。一个黑馒头就能换到大姑娘的初夜……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还是派出了大量卫所官兵维持次序的结果,不然的话,混乱情形不敢想象。
得知这一切种种,史可法觉得心如刀绞。
半响之后才对随行的官吏道:“五家以上可以互相具保的难民,允许其入城居住,择其精壮者编入民团。其老弱妇孺或者开荒种田,或者进入工场做工,尽量全部安置吧。”
“大人,恐怕安置不了那么多啊。”这个官员苦着脸道:“您也知道,本来安置难民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一下子多出了几倍,根本没办法啊!而且看这架势还有源源不断的难民逃来……”
史可法苦笑一声道:“本官知道,你想办法安置。其他的我来解决。”
随后几天,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难民源源不断涌来,幸好募捐行动取得了一些成效,一些富绅或是良知未泯,或是被史可法的牛皮糖战术搞得没办法,城外又多了十几个施粥棚子,这才没有造成大的混乱。不过每天饿死的难民还是在持续增多。
而募捐过程并不顺利,偌大的南京城,一共只有募捐到了三万多两银子。值得一提的是,倒是那些卖笑的粉头,如此时名声响亮的寇白门,董小宛等秦淮八艳,各自捐了一千两银子。
而且她们捐银子的时候说得清楚,我们虽然是风尘中人,可是也不敢忘记自己体内流着汉人的血,如今国家有难,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出力!如此一对比,史可法不仅深深为那些富绅所汗颜,连那些风尘女子都不如!
说来令人感叹,梦幻坊的生意依然火爆,每天都能卖出二千多两银子,富人阶层的购买力可见一斑。可是那些富人有钱买香水,却没钱赈灾,史可法不知该为此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第二天史可法照例去城外难民营地微服私访,却诧异的看见城外正有人在搭建一个巨大的粥棚,都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和普通的粥棚相比,一个顶十个。并且周围停了好几辆马车,上面满是一袋袋的粮米,显然只等粥棚搭好之后,就要开始施粥。
这是哪家富绅在做好事啊?如此大的手笔一定要问清名姓,写进善人榜!史可法连忙四下寻找,很快就看在那些马车的后方,停着一顶绿呢小轿,轿子边站着一个小丫鬟,旁边簇拥着一大群护卫。
看这样子是城里的哪家小姐前来施粥,史可法想了想不方便过去,就让秦冠雄代他前去探听一下,也好记上城志。
没一会秦冠雄就回来了,一连声的赞叹道,他过去说明来意后,那家小姐让丫鬟传话说,姓名并不重要,她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并不是为了出名。史可法一听不禁肃然起敬,谁说女子不如男。就这位小姐的所作所为,绝对要令很多男人汗颜!
“秦冠雄,他们的护卫力量可曾充足?”史可法问道。
“嗯,人手足够了,而且看上去很精干,一定是城里的哪家大户。”秦冠雄连忙答道。
“哎,可惜不能知道对方的名姓……”史可法点点头道。
“启禀大人,刚才属下过去的时候,看到轿子上面绣着一个沈字。”秦冠雄连忙道。
“哦——”史可法点了点头,这倒是个线索,只是想了想之后,不记得城里有哪家大户是姓沈的,还有这样的善心。当然,南京城这么大,有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行事如此高洁,值得史某一拜。”史可法遥遥冲着轿子一拜后,这才转身离开,继续勘探整个难民营地。
史可法不知道的是,小轿里正有一双妙目在注视着他。轿子旁边那个小丫鬟还一边往嘴里塞糖果子,一边道:“小姐,你说刚才那个朝咱们这边行礼的也是个大善人?”
“嗯,除了咱家之外,就属他的粥棚最大了。”小轿里传来了天籁般的声音。
“那人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没想到也挺有钱的吗?”小丫鬟惊讶地道。
“小红,你可别小看他,所谓人不可貌相,香水你不是很喜欢吗,就是他的手笔。”天籁般的声音继续道。
“啊?”
这下小丫鬟真正吃惊了,一下子往嘴里塞进去了二个糖果子,道:“小姐您聪慧无双,才能发明驱蚊香,没想到那个人也有这般本事!”
“你不要这个人这个人的,此人是个大官,还是你的老乡呢。”那个小姐“扑哧——”一声笑道。
“哦,真的吗?小姐你快说说他是谁?”小丫鬟连忙道。
“他祖籍河南,官拜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你说他官大不大。”
“兵部尚书啊,那不是比咱家老爷的官还要大很多啊!哦也,咱们河南也出了一个大官哦。”小丫鬟兴奋地道,又是一下子往嘴里塞进去了二个糖果子。此时的糖果子很贵,一两银子也只能买一斤。也就是小丫鬟和轿子里的那位亲如姐妹,才能当零食吃。
接着小丫鬟眼珠一转,开始八卦了:“咦,小姐,你怎么对此人打探得如此清楚啊?是不是有什么……”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在商言商而已,他卖香水,我卖驱蚊香,同为商界翘楚,自然是需要知道一些事情的。”
且不说这主仆俩继续八卦,再说史可法,巡视完了整个难民营地后,感到问题越发的的严重了。粗略估计,现在整个难民营地,最少都有三万人以上,这还不包括散落在外的难民。再不想办法安置,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爆炸!
不过就近安置已经饱和,南京周围都是发达地区,荒地很少,确实已经没办法安置。而且站在全局的高度,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其实史可法已经想到了安置办法,那就是运往海南岛。
一来那里人少地多,面积又是广阔无比,就是百万难民也安置的下。
第二那里远离大陆,不用担心遭到战争的危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第三,海南岛一年四季气温适宜,适合耕作。可以一年二熟甚至三熟,气候条件十分优越。而且土地肥沃,经营得好的话,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而且还能成为粮米基地。对外运出粮食!
第四,海南岛原本就有统治基础,大明在那里设有多个县,完全可以承担起对于难民的日常管理。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把难民,运到海南岛去?走陆路显然不现实,不说沿途盗匪多如牛毛,就是这些难民的体力也无法支撑这一点。而走海路的话,没有船队。
七宝太监下西洋的辉煌早已经是昨日云烟,防江水师倒是有船,可是那种船只的破烂程度,就是在长江里行驶都够呛,要是出海,到时候一个大点的浪头下来,一船人都得喂鱼虾。
哎,该怎么办呢?正在史可法皱眉思索之际,远处阎尔梅忽然急匆匆的跑来了,寻找一番之后看见了史可法,连忙跑来道:“东翁,有办法了。”阎尔梅身为史可法幕僚,自然知道史可法最近在为何忧心。
“哦,什么办法?”史可法连忙道。
“东翁,今天我整理公文,发现我们是有船的,而且是很多大船,走海路完全没有问题……”阎尔梅一口气说道。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松山还在大明手中的时候,多次有朝廷的船队从海上运送江南漕米到天津松山,而且船队的规模不小,有船一百多艘,大多是高大完好的海船。招募的也都是身体健壮的水手。现在海运已停,可是船队还在,只要联系到这支船队,运输难民不成问题。
“好极了——”史可法大喜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这支船队的领队是谁?”
“是沈延扬沈大人,官拜御史之职。先前供职在京师,前些日子京师动荡,他就避难过来,如今就住在南京城乌衣巷。”阎尔梅不愧是得力幕僚,都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
接着阎尔梅又道:“沈大人颇有忠义之心,他昨天上了一份奏章道,他愿意为朝廷训练这些水手,组成一支水师。进可以攻击鞑子老巢,退可以防守长江。”沈延扬的奏章本来是要交给朱由菘御览的,可是现在朱由菘不理事,就转到议事堂,那些大学士一看是练兵的事情,就直接给转到兵部来了。
“好极了——我早就说过,我大明不光是出奸臣,忠臣也是有的。咱们现在就去找他。”史可法微笑道。
而此时史可法要找的沈延扬,正在发愁。
沈延扬四十刚出头,长得面白如玉,身材挺拔,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只是现在他看着紫檀木桌上的一封书信,却愁眉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