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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人?”
司空马睁大细长的眼睛,脸上的肉一弹一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战局千变万化,往往棋差一招,就足以定鼎大局,何况公输家族的战争机关,确实是令人为之颤栗的存在,当他调来这个杀手锏,顿时将儒道墨三家的退路给截断。
而此处乃是咸阳,当天罗地网越来越多的杀手,团团将府邸围住,便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最终三家选择了束手就擒。
司空马喜孜孜地回来禀告,没想到尉缭不仅不予以嘉奖,还下达了如此荒谬的命令。
放走这些阶下囚!
怎么可能?
尉缭不急不缓地道:“你们纵了燕丹,如今他已入皇宫,去面见王上。”
司空马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陷害燕太子丹,从来不是目标,仅仅是踏板。
且不说燕丹一时半会难以证明清白,即便可以,难道权倾朝野的相国,还怕区区一个燕国质子?
“相国大人所为,向来师出有名,平出于公,公出于道,而非一味仗势欺人!”
尉缭摇头:“燕丹便是我等此次行动的名,名已失,儒道墨三家此来为吕氏春秋,探讨学说,何罪之有?此事不可为之!”
“欲加之罪,何患辞乎?”
司空马冷冷地道:“不出一夜,我便可定其罪!”
“然也!”
甘罗大踏步走了进来,赞同道:“儒墨门下弟子众多,日后我大秦横扫天下之际,他们必然相帮六国,此次灭之,不仅可除了未来大敌,更能扬我杂家威名!”
尉缭看着嫉妒不平的司空马,血气方刚的甘罗,沉声道:“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吕氏春秋一出,杂家已现辉煌,待得平定六国,百家独尊,方为巅峰,如今对儒道墨下手,只会激起公愤,天下为敌!”
鬼谷子一脉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为棋子,首要的就是决定。
所谓决情定疑,能够认清自己的极限,做出最为有效的判断,切不可贪图一时之快!
此次看似旗开得胜,其实是拿了三个烫手山芋,别说将三大家主统统杀了,即便是关押,都会激起天下之怨,后患无穷。
何况除了鬼谷子这种异类,各个流派的传承,绝不是单靠一两人,掌门首领其实是决策者,真正代代相传的,是风骨,是精神,是信念,是理想。
他们痛下狠手,对诸子百家造不成伤筋动骨的创伤,反倒彻底将之推到对立面,举世皆敌!
尉缭推心置腹,甘罗听了,稚嫩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司空马同样也在思索,然后想通了关碍,勃然大怒。
“原来如此,此次你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为震慑诸子百家,却让我出手!”
司空马终于明白了,尉缭原定计划中,他此次围剿根本是失败的,咬牙切齿地道:“有了功劳,是你运筹帷幄,走了贼人,是我这统领之过?”
尉缭默然。
他自有傲气,既然被识破了,就不会狡辩。
司空马怒不可遏,恨声道:“此事我定要禀告相国,请大人为我做主!”
尉缭淡淡地道:“相国大人去了雍城,解决长信侯之事!”
气氛有些尴尬。
就连年纪还小的甘罗,都听说过那位长信侯的大名,想必吕不韦是真的头疼了。
尉缭紧接着又道:“此事蹊跷,恐有人暗中作梗,你考虑清楚,待得大人从雍城回来,尽管去禀告吧!”
司空马浑身一抖,忿忿地拂袖离开。
甘罗冷眼旁观。
天罗地网四大统领,除了一人在吕不韦身边作为近侍,其他三位都是貌合神离。
“确实不可急切。”
此刻等到司空马和尉缭撕破了脸皮,甘罗才开口,表示支持:“在老师回来前,要将儒道墨送走,还不能坠了杂家威名!且看诸子百家,唯我纵横的本事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
将儒道墨三家抓入地牢容易,可放人的话,总不能直接将他们请出,那杂家不要颜面的?
怎么寻一个亡羊补牢的办法,甘罗拭目以待。
目送这少年离去,尉缭回到案前,按了按眉心,眼中掠过一抹寒意。
……
……
“磨磨蹭蹭!进去!”
“哎呦!轻点!”
韩非被狱卒狠狠推倒,揉着肩膀,低声嘟囔道:“秦国地牢,我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鬼地方!”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一个哭丧的声音响起:“还谈什么以后,我们要被杀了!”
韩非抬起头,发现牢房内已经关了十几位儒家弟子,大多脸色惨白,甚至有默默垂泪的。
这些人都是未及冠的少年,遭遇这等巨变,仅仅是低声抽泣,已是临危不惧的体现。
“莫慌!莫慌!”
唯独韩非不足十岁,却是最乐观的一位,对着同样平静的李斯道:“师兄,要不定个赌约,吕不韦何时会放我们出去,如何?”
“什么?”
众人怔然,不敢相信。
李斯这才开口:“杂家此次借吕氏春秋,一字千金之局,本为立威,因此我等也没有防备,倘若儒墨道三家真要与杂家为敌,老师岂会带着我们?不为保护我等,即便是公输家族的战争机关,也留不下老师的!”
“是极!是极!”
韩非整理着衣衫,恢复翩翩风度:“又不是灭国之战,生死大仇的,天罗地网,公输机关,全部出动,将整座府邸都给轰塌了,不知所谓啊!”
儒家弟子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问道:“那为何会如此?”
韩非耸肩:“谁知道呢?或许是那个胖大叔,太过努力了呗!”
李斯也默然,眉头成川。
两人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倒是韩非很快将烦恼抛到脑后,从胸前取出一条精致的项链,坏笑道:“师兄,我以此为赌注,三日之内,那个尉缭会想方设法放我们出去,如何?”
李斯微微摇头:“我拿不出这么华贵的赌注。”
韩非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我若侥幸赢了,师兄请我喝一年酒便行!”
“你年纪太小,老师不准你喝酒。”
李斯也被他的乐观感染,挤出一丝笑意来:“为何是尉缭?”
韩非挤了挤眼睛:“纵横家的人,心都脏,同样这脏事,恐怕也只有他来收拾!”
李斯微微点头:“有理。”
韩非得意,悠哉悠哉地靠在墙边。
夜幕降临,惊惧交集的儒家弟子纷纷睡下,铜门升起的机括声突然传来,一道身影在数位狱卒的簇拥下,向着这里走来。
李斯和韩非同时睁眼,师兄弟精神一振,向外看去,瞳孔却猛然收缩:
“不好!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