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情很快就追上了他,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不要走,听我说,别再逃避了好吗?我没有恨你,真的一点也不恨你。那一天,你揭开我的面纱,我虽然很伤心,但绝对不会因此而恨你,因为……因为从那一刻起,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相连在一起了。”欧阳情把脸紧紧贴着他的背脊,已经泪流满面,“你知道吗?今生今世,我们注定是分不开的。在十四岁那年,我就开始蒙住了脸,还发过一个毒誓,我的容颜,今生今世,我只让和我……两情相悦的男子看见,从此以后,无论天涯还是海角,我都愿意一生相随,无怨无悔。”
欧阳情眼角犹带泪痕,眼睛里却闪动着幸福的花火,柔声道:“这些年来,你就是第一个看见我的脸的男人。那天你突然揭开我的面纱,我也是一时之气才赶你走的,其实一点也不恨你。我以为你一定会回来,谁知道你这一去竟发生了这种事……”
任我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叹道:“你放手,你不怕我这个肮脏的乞丐弄脏了你吗?”
“答应我,跟我回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莫非你疯了,居然跟一个乞丐谈情说爱?”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的人,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初衷。”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太冲动……”任我杀长叹道。
“如果你想要弥补一切过错,就不要再沉沦下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年前,我也曾发过誓,绝不会为了爱付出什么,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我愿意等,等到你答应娶……我的那一天。”
“娶你?原来女孩子自我陶醉起来比男人更可笑。”任我杀突然冷笑道。
“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就算不是为了我,也应该为你自己和你的朋友想想。他们都说,你是个问心无愧的热血男儿,只要不违江湖道义,你可以不为什么而杀人,也可以不为什么而救人。因为你是任我杀,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任我杀。”
任我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他们始终相信,你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因为你是一个坚强的人,在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把你真正击倒,也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这本来就是事实,所以到现在我还活着。”任我杀倏然转身,目光显得非常坚定,刹那间,他似乎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闪烁,大声道,“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就算我已经再也不能用刀,再也不能亲手报仇,但至少还可以做许多事……”
他突然一把抓住欧阳情的手,眼里泛起一种奇异的光辉:“命运是公平的,它让你失去了一样东西,必然会让得到别的东西。人定胜天,命运,其实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欧阳情已怔住,呆呆道:“你……”
“他们说的并没有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任我杀,在这世上,绝没有人可以把我真正击倒,也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任我杀抬起头,遥望着远方,忽然展颜一笑,缓缓道,“有一种人,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别人可以做到,我为什么就做不到?”
欧阳情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这一次,不为痛苦,只为喜极而泣。她仿佛又看见了从前的那个任我杀,她明白,任我杀回来了,他终于站起来了。
她轻轻地笑着,眼泪仿佛也已笑开了花,柔声道:“跟我回去,回去见你的朋友,他们一定很开心……”
“最开心的那个人,也许就是你。”
欧阳情一回头,就看见米珏和燕重衣并肩而来。
任我杀的身子又挺得笔直,笑了笑:“你们来了!”
虽然只是一句很平淡的语言,却充满了无限的情感。
米珏也在笑着:“我们来了!”
燕重衣抬起头,眼中竟似也有泪光,缓缓道:“任我杀,还是任我杀?!”
“任我杀永远都是任我杀!”
“是什么让你改变?友情?爱情?还是仇恨?”燕重衣冷漠而严肃的表情终于被一丝充满温情的笑意融化。
任我杀微笑道:“我只不过是突然想通了而已。”
“突然想通了!”这五个字说来简单,要做到可真不容易。只有那些看破了一切、真正大彻大悟的人,才能突然想通了。
我佛如来在菩提树下得道,就因为他突然想通了;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才总算“突然想通了”。无论什么事,你只要能“突然想通了”,你就不会有烦恼,但达到这地步之前,你一定已不知道有过多少烦恼。
生与死,病与痛,本来就是人生必然要走过的路程,如果你一直想不通,那么,你一定会失去更多。
心在,希望就在。光明总在人间,所以任我杀突然就想通了!
“你虽然想通了,你的仇恨呢?你现在连刀都已握不住,就算你还能活下去,这一生也只注定了悲哀。”
风雪中,一个高大的身影飘然而来,他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冰冷的刺刀,寒意侵肤蚀肌,传入每一个人心底。
米珏脸色突然变了,带着一抹病态的嫣红。燕重衣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任我杀双拳已握紧。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永远不会忘记,他可以放弃许多东西,但仇恨,早已铭心刻骨。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多了一种压力。”任我杀抬起头,目光穿过风雪,冷冷瞧着那人。
“你现在这种样子,已经对我完全没有威胁。”那人淡淡道。
“我已经想通了,而你呢?我觉得你才是个悲哀的人。”任我杀忽然笑了,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悲哀?”那人拧起眉头,目光冰冷。
“你不仅很悲哀,也很可怜,因为你一直都活在痛苦里面。”
那人身子竟似微微一颤,目光有些黯淡,沉默着,等待任我杀说下去。
“你一直无法放下心里的包袱,做一个真正的自己,你活着,只是为了仇恨。”任我杀轻叹道,“心中只有仇恨的人是不会快乐的,虽然我失去了武功,但我还有朋友,你却很孤独。”
“你究竟想说什么?”那人忍不住问道。
“我说的是你的秘密。”任我杀悠悠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隐藏你真正的身份吗?”
“我不必隐藏什么,我的确是从扶桑来的。”那人缓缓抬起目光,望着天空中飘飞的雪,悠悠道,“我的名字叫做羽田武藏,我的父亲就是羽田狂人。三十年前,我父亲离开扶桑来到中土,一心只想称霸神州,所以创立了‘千杯岛’,利用人心的贪婪设计了非常巧妙的布局,如果不是韩大少从中阻挠,他差一点就成功了。那一次,他败在韩大少刀下。对于扶桑武士来说,败就是死,败是耻辱,死才是种至高的荣誉。战败了的武士,只有用自己的血洗净他的耻辱。”
“羽田狂人竟是……”米珏失声叫道。
“我父亲是切腹自杀的。”羽田武藏冷冷地接口道。
“胜与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太执着了。”米珏苦笑道。
“这就是武士道精神。”羽田武藏脸色肃穆,沉声道,“我以我的父亲为荣,他是一个真正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