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枚很特别的指环,一半是黑色的,像铁,一半却是纯银打造;如铁的那一半居然还雕刻着一匹翘首而望的狼,而银色的那半,雕刻的却是一只美丽的白狐。一狼一狐,体形虽小,但手工精巧,栩栩如生。这枚指环分为两种颜色,本已相当古怪,再刻上一匹狼和一只狐,更显得神秘而诡异。
欧阳情每一个动作和轻声曼语,就像一个妻子为即将远行的丈夫送别。任我杀痴痴地看着她,心像海一样沸腾起来,在这一刻,他几乎已忘记了一切。如果他不是杀手,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他们是不是就能够生活得很幸福?
欧阳情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这一生,我只牵你的手。她抬起头,眼眸中全是如水的柔情。任我杀只道酒能醉人,却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眼神居然比酒更有穿透力。
“这枚指环,对我,就像你的刀对你一样重要。”她的声音更轻柔。
任我杀倏然触电般缩回手:“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不该交给我。也许,我这一去,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欧阳情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自信和信任:“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任我杀默然半晌,缓缓道:“如果我一去不回,我希望你能在华山舍身崖下为我建立一座衣冠冢。”
欧阳情怔怔道:“什么华山舍身崖?什么衣冠冢?你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他真的还能回来吗?一直以来,能在“天残地缺”手里逃生的人并不多,这枚指环真的可以给他带来好的运气吗?
她的语声平静而坚定,同时也充满了柔情:“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这句话包含着的意思,也许太多太多,就算是呆子,也必能体会到它真正的含义。任我杀整个人都已呆了,他的心里,有些甜,却又有些发苦。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的心早已死了,但现在,他死去的心仿佛又因这句话而复苏。
欧阳情突然一声嘤咛,转身飞一般地跑进了“天涯海阁”,这句话,也不知让她付出了多少的勇气。毕竟,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闺中少女,在当时的道德观念里,她的言行举止,都已经大大超出了伦理。
任我杀伫立在风雪之中,望着她像一片云飞去的背影,如痴,如醉……
龙七心头忽然涌起一股热血,就像一簇午夜的火焰熊熊燃烧。谁说世态炎凉,人情淡泊?眼前这个孤独的杀手,岂非正是人们心中一直在追寻的热血男儿?
任我杀三人很快就打听到了“天残地缺”的下落。如果有人把冰冷、雪亮的刀架在你的脖子上,用你的生命作威胁,而你恰巧又不是视死如归的那种人,你会不会拒绝他的问题?也许你我都不会这么做,但偏偏还是有人会这么做的。
龙府的后院,有一间非常广阔的丹房。任我杀三人刚踏上台阶,丹房的木门突然就“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千娇百媚的成熟美妇。她穿得很考究,一件紧身墨绿衫子,配着一条曳地百折湘裙,质料高贵,手工精致,颜色的搭配,令人无法置疑。
任我杀和司马如龙都见过这个女人——她居然是柳月媚。柳月媚怎么会在这里?她和“天残地缺”有什么关系?
柳月媚媚笑如花,娇声道:“你们现在才来吗?”
龙七笑了笑,淡淡道:“夫人知道我们会来?”
“‘神捕’龙七先生追踪术独步天下,鼻子就像猎狗一样灵敏,迟早总会嗅到这里来的。”
龙七有些意外,皱眉问道:“夫人认识在下?”
“‘神捕’龙七先生名扬天下,不认识你的人只怕并不多。”
龙七目光闪烁:“夫人看来有些面善,我们在以前是不是见过?”
柳月媚蛾眉轻蹙,脸色黯然,幽幽轻叹道:“何止见过,而且……”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忽听丹房内一个声音吼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他们这次登门造访,可不是为了和你套近乎。既然来了,就赶快给我滚进来。”
丹房里很热,热得出奇。丹房的中央,摆放着一只高脚巨鼎,巨鼎下面是一只烤炉,炉火烧得正旺,两个童子早已浑身是汗,黑衣老者站在旁边,却仍在不住地催促他们用力煽火。闪动的火光,将墙壁都照成了嫣红色。巨鼎上空热气腾腾,显然鼎中盛的是一池沸水,龙大少坐在鼎中,全身都浸泡在水里,露出一张通红的脸,不停的流汗,不停的喘着气,整个人都似已虚脱。
龙七对那对夫妻抱了抱拳,笑道:“两位前辈可是‘天残地缺’夫妇?”
眇目老妪独眼一翻:“你这小子居然也认识我们?”
“普天之下,懂得‘碎心掌’的人就只有天残老人。”
黑衣老者阴阴笑道:“你还知道‘碎心掌’?”
“‘金玉王侯’死于这种功夫,若非两位前辈自xie身份,晚辈只怕也找不到这里来。”龙七看了龙大少一眼,笑了笑,“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眇目老妪道:“你是来要回那东西的?”
“失去那东西,晚辈和‘金狮镖局’的人都要掉脑袋。”
“其实你根本不该来,你想必也听说过我们的手段。”
“晚辈既已来了,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只是两位前辈想要舒舒服服过日子,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天残地缺,非等闲人,遇佛杀佛,遇神杀神。”黑衣老者咯咯笑道。
“前辈何苦为难晚辈,难道‘金狮镖局’上下几十条人命不比龙大少的武功更重要?”
眇目老妪道:“别人的性命关我们屁事?我这徒弟虽然喜欢流连女色,从不肯正正经经学武功,毕竟于我们夫妻有恩,二十年前,若非他帮我们逃过一劫,‘天残地缺’早已在江湖上除名。”
黑衣老者道:“有恩不报,这种人与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龙七默然半晌,缓缓道:“晚辈实在想不通,你们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司马如龙性格爽直,立即接口道:“龙七先生,我们这些人中,出了个内奸,是他故意走漏风声的。”
“内奸?谁是内奸?”龙七愕然道。
“这个内奸就是周大康。这件事本是阴谋,他这么做,全都是因为要把你置于死地。”
龙七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珠子,沉声道:“是周大人?你怎么知道?这种事可不能胡说。”
司马如龙一指柳月媚,叹道:“我绝不是胡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问问这个女人,也许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柳月媚一声轻笑,点头道:“他的确没有胡说,这个内奸就是周大康。”
龙七目光一冷:“你还知道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柳月媚一声轻叹,缓缓道:“龙七先生,难道你真的已忘记我是谁了吗?”
龙七沉吟着道:“在下一直觉得夫人很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十三年前,你刚投入六扇门成为一名捕快,那一次你高兴到喝得酩酊大醉。”柳月媚眼角几丝若隐若现的鱼尾纹仿佛充满了笑意,“那个晚上,有一个女人,让你成为了真正的男人。这个女人,难道你已经忘了她吗?”
龙七没有忘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出现在他(她)生命里的第一个人,是永远都忘不掉的。那是种记忆,一种铭心刻骨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