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黑衣人倒下的时候,任我杀的身上又多了两道伤口。一道是刀伤,伤在右肩,伤口长三寸;一道是剑伤,伤在右肋,伤口长一寸。这两道伤口并不算重,但血流不止。
任我杀已经没有时间包扎伤口,因为又一批黑衣人冲了过来。他耸了耸左肩,一声长啸,挥刀冲出。刀光闪处,三个黑衣人倒下。任我杀身形不停,狂奔而出,忽然身后掠起一阵疾风。他手中的刀立即反手斩出,背后的人闷哼一声,仆倒在地,然而他的背脊也捱了一记重拳。
任我杀冲势未歇,前面一根长及一丈的银枪已在等着他了。他忽然感到胸膛一凉,枪头已入肉三分。他已无路可走,再向前走一步,胸膛势必被长枪刺穿。他低声怒吼,手中的刀向前撩起,“崩”地一声,斩断枪头,一俯身,顺势斜滚过去。
那使枪的人眼前一花,任我杀已不见了踪影。忽然之间,他只感到腰际一凉,“卟卟”两声,他的身子已被任我杀斩成两截。
任我杀一刀得手,人已如闪电般扑入黑暗之中,他太累了,必须休息。
任我杀躲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三处伤口如火灼一般刺痛。但他是杀手,杀手的意志和忍耐都非常人可比,这点伤并不算得了什么。
任我杀拔下胸前的枪头,就听见长街中有人在大声怒骂,也有人在大声叱喝:
“直娘贼,王八蛋……”
“出来,你逃不了的。”
“……”
任我杀暗暗纳闷,不明白这些来历不明的狙击手为什么会在苦水镇中布下天罗地网,欲将自己置于死地。
“龟孙子,胆小鬼,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出来,你为什么不敢出来?”外面又传来骂声。
我为什么不敢出去?任我杀心中猛然升腾起一股怒火,他是一个倔强的杀手,绝不容许别人侮辱。就算死,也要死得有自己的尊严。
那个人还在破口大骂,一条人影突然从黑暗中飞掠过来,瞬间已到了他的身边。他大吃一惊,仓皇而退,振臂大呼:“大伙儿一齐上,杀了这小子,李大公子必有重赏……”
语声突然中止,他的人已被斩成两截——好快的刀,好准的手法。
任我杀傲然而立,冷冷道:“谁侮辱我,谁就得死。”
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卟哧”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条左臂就像是一条被打中了七寸的毒蛇,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再也无力扬起。刚才那一刀,几乎已耗尽了他最后一分力气。
一个黑衣人大声道:“如果你现在还能接我一刀,我就放你走。”
刀光一闪,一把雁翎刀凌空劈落。天旋,地转。这一刀好快、好狠,刀风就像无情的风雪恣意地呼啸着。
雪纷飞。血呢?是不是也会像它一样翩然起舞?
任我杀已无力再接下这一刀。他的身子依然站得笔直,可是这一刀立即就可以把他分成两半,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他不怕死,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死过一次。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血染长街,也染红了雪。
长街遍地都是残缺的尸首,有的手或脚不翼而飞,有的却是好好一个身子变成了两段,不多不少,整整六十八具尸体。
这六十八个人,全都死在任我杀那把神秘、看不见的刀下。杀人的人,总难免也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夜,很黑,因为太黑,所以恐怖。随风飘扬的雪花,似乎正在谱写一首英雄悲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空之声突然响起,“呼”地一声,一件物事仿佛从天外飞来,恰巧撞中刀锋。又是“呼”地一声,雁翎刀从任我杀的身边削过,重重磕在雪上,雪花飞溅。
那人惊愕之余,还来不及再次出手,任我杀已一刀挥出。刀光一闪,这一次斩的不是腰,是喉咙。
一刀既出,绝不落空。任我杀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从不轻易出手;他杀人极少失手,所以到现在他还活着。没有人可以否认,任我杀的运气的确一向都比别人要好很多,而且他每一次都能把握住机会。
刀光忽敛。一颗人头冲天而起,跌落下来的时候,那人的尸身才迎面倒下。
雪飞,血溅!
任我杀本已是刀上之俎,死的那个人却偏偏不是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突然怔住。
迟疑、惊骇仅只顷刻。谁都不相信这个邪,有人狂吼,飞身扑上,七、八条黑影在飘扬的雪花中交错飞舞。
任我杀没有动,仿佛一座冰山平静地站在那里,这一次,他的手真的再无力扬起。
在死神面前,他显得很镇静,很坦然。现在,没有人可以救他,在这个时候,绝不可能还会发生奇迹。
就在每个人都以为任我杀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却偏偏没有死。
“任我杀还不能死,你们都给我退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尖锐的锥子刺穿了漫天飞雪的夜空,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声音未落,一个人就像流星飞泻,又仿佛一片浮云从天而降,挡在任我杀的身前。他手中有剑,剑长三尺,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钢剑。
这时那八条黑影堪堪扑到,这人冷哼一声,然后出剑——好快的剑!
剑光闪动,接连八声闷哼,此起彼落,血雨纷飞,八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受伤倒地。
“我说过,谁也不能杀他。”这人收剑而立,随手轻挥,剑花飞舞,潇洒之极。
“你是谁?和任我杀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出手相救?”人群中有人大声喝问道。
“飞龙堡,杨云聪!”这人傲然道。
“是杨二公子!”那人大声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我们都是受飞龙堡李云奇李大公子所托,前来剿杀任我杀此人的,杨二公子却为何出手阻拦,倒戈相向?”
“此人虽然该杀,但此时却还不能死。”杨云聪摇头道,“他死了,家师的人头也就再也没有着落,要不回来了!”
“宋堡主的人头固然重要,可是报仇一事更是丝毫不能耽搁。”那人缓缓道,“任我杀此人武功高强,又生性狡诈,今夜若是不能一举而诛之,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家师与各位素无渊源,你们居然如此古道热肠,信誓旦旦为家师报仇,嘿嘿……”杨云聪慢慢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依在下所见,各位并非真有此心,你们在乎的,不过是大师兄开出的三万两黄金的悬赏而已!”
“杨二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勃然脸色一变,难看之极。
杨云聪却不再理他,慢慢转过身子,面向任我杀。
“你是飞龙堡的人?”任我杀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
“嗯!”杨云聪一动不动,从喉咙里硬生生逼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与飞龙堡无冤无仇,素无瓜葛,为何非杀我不可?”
“交出来。”杨云聪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已如困兽的任我杀。
“什么?”任我杀拧紧了双眉,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人头,家师的人头。”杨云聪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似乎已凝聚成一团疯狂的火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任我杀平静地道。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昨夜你潜入飞龙堡,弑杀家师,取其首级,此事已传遍天下江湖,你居然矢口否认?”杨云聪的瞳孔已在慢慢收缩。
“我杀了宋飞腾?”任我杀双眉再度拧紧,“有何为证?”
“家师身躯被利刀拦腰斩断成为两截,这正是杀手‘一刀两断’任我杀惯用的杀人手法,杀人者,舍你其谁?”
“哦?”任我杀的瞳孔也陡然收缩,却再也没有说话。
他本来已经不想解释,殊不知,他的沉默却反而成为了一种默认。
“交出家师的人头,在下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杨云聪用一种冰冷的声音沉缓地道。
“没有人头。”任我杀冷冷地道,“命,倒是有一条,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来拿。”
“你……”杨云聪脸上倏然变了颜色,怒极反笑,长长深吸一口冰凉的冷气,回头大声叫道:“各位听清楚了,现在这个人是我的,我将与他决斗,谁都不可以插手,否则就是和飞龙堡为敌。”
“嘿嘿!”人群中有人冷笑道:“任我杀本已是强弩之末,任人宰割,杨二公子却在这时横插一手,谋夺他人之便,坐收渔翁之利,难道也在打那三万两黄金的主意?”
杨云聪脸色铁青,沉声道:“就算任我杀死在在下剑下,在下也绝不会与各位分食那三万两黄金。”
“那么……那三万两黄金的悬赏还作不作数?”
“自然算数,飞龙堡绝不会自食其言,为江湖所不齿。”
此言一出,每个人都长吁了一口气,纷纷向后退出数丈,冷眼旁观,等待当世两大高手的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