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杀服下梅家夫妇独门配制的疗伤圣药,脸色很快就有了一些嫣红,精神气色也恢复得相当不错。
“凶手用什么兵刃?”梅君先生问道。
“没有兵器,就只有拳头和掌。”任我杀摇头道,“可是他的拳、掌功夫,我连见都没有见过。”
梅君先生负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他没说什么吗?”
“他已承认,他的确是从扶桑来的。”
“那就是了。”梅君先生点头道,“米大侠所中之毒,的确就是‘百花蚀骨散’和‘夺命神水’两种毒药混合而成的毒液,这两种毒药本是扶桑派上代掌门羽田狂人的秘方。”
“羽田狂人?他是什么人?”
“三十年前,有一个扶桑武士孤身东渡中土,扬言打遍中土无敌手,夺取天下第一的头衔。此人擅长刀法,尤其是‘绝杀一刀’这一招,傲视群豪,无人可破,据说这一刀使出,天上地下,诸神诸魔,都唯恐避之不及。”
“此人就是羽田狂人?”
“不错。此人专门向武林各大门派挑战,少林、武当等七大门派的高手先后败在他的刀下。后来他认识了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结为夫妇。那女人本也是侠义之后,但此后性情大变,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江湖上,人人都畏如蛇蝎,敬而远之。”
“莫非他们就是江湖四对奇异夫妻之一的‘狂人魔女’?”
“嗯!正是他们。”醉妃夫人道,“后来他们在一个神秘的海岛上创立了‘千杯岛’,传话江湖,只要有人可以千杯不醉,就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许多人经受不住这种诱惑,纷纷出海赴会,从此之后却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神秘地失踪了。大少爷韩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为了揭开这个秘密,独闯‘千杯岛’,终于揭穿了他们的阴谋。”
“大少爷韩彻又是什么人?”欧阳情突然问道。
“说起这个人,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他的故事。总之,他是一代大侠,有极高的名望,绝世的武功,至今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功绩,也一直无人能步其后尘,只能望洋兴叹而已。”梅君先生道,“羽田狂人战败,郁郁而终,他的妻子从此也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羽田狂人临终之前,曾经留下一封遗书,遗书内容,谁也不知道。”
“这封遗书呢?”
“听说这封遗书,羽田狂人早已叫人送回了扶桑。此人壮志未酬,遗愿未了,想必是嘱咐他的后人完成他的遗志。”醉妃夫人道,“这两种剧毒如今又重现江湖,看来这人和羽田狂人必然有极大的关系。如果他想重蹈羽田狂人之覆辙,势必又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梁百兆本是个大好人,却无端招来灭门惨祸,可惜……”欧阳情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任我杀想起梁府七十八条人命,体内热血沸腾,直往上冲,沉声道:“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这人简直毫无人性。”
“你呢?难道你比他更有人性?”欧阳情突然冷冷道。
任我杀突然怔住,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也杀过人,杀过一些不该死的人。
欧阳情心中泛起一丝内疚和难过,这本是任我杀心里难以愈合的伤疤,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刺激他?她开始在憎恨自己,轻轻道:“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可以不再做杀手,对江湖绝对是件好事……”
“我既已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就注定做不了英雄。”
“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欧阳情的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了,她不明白,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水?为什么总是为了这个少年伤心流泪?
“对你,我心里只有感激,是你提醒了我,我的刀和双手都沾满了别人的血,永远都洗不掉的。”
也许只有以血还血,才能洗清任我杀的杀孽。
“你……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你……”欧阳情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滴落下来,狠狠地跺了跺脚,声音已哽咽,“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总难免会有任性小气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把我说过的那些话记在心里……”
“你说的话本来就很有道理……”任我杀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阳情突然掩面飞奔而去。
梅家夫妇虽然已发觉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年轻人的情事,却已不是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任我杀轻声长叹,良久才道:“前辈,米先生他……”
梅君先生摇头道:“米大侠目前已经脱离险境,毒液虽未尽除,但至少已没有性命之忧,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研制解药。”
“既然如此,晚辈就把他托付给两位了。”
“你要走?”
“嗯!十天以后,晚辈还会再回来。”任我杀居然说走就走,绝不迟疑,更不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阳情并没有走远,她就站在门前那株梅树下,望着任我杀远去的背影,思绪如雪一般纷飞。与任我杀的邂逅,是如此的不经意地,可是他的出现,却完全改变了她的生活。而她,可以改变他的命运吗?
他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觉得像天涯般那么遥远。他就这么离去,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留恋。她想留住他,嘴唇已张开,却偏偏喊不出他的名字,手已伸出,落在掌心里的却只是洁白的雪花。
石屋中,又传来梅家夫妇的声音:“这少年人真不简单,很倔强。”
“他也很可爱。”
“这种男孩子,岂非正是最容易让女孩子心动却又心碎的那一种?”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追出去,要不就是把他留下来,要不就是跟他一起走。”
他们的声音非常清晰,因为这些话,本来就是故意要说给欧阳情听的。
欧阳情跺了跺脚,突然像一只翩翩蝴蝶,终于追了出去。
欧阳情很快就追上了任我杀,任我杀走得并不快,并非他故意走得很慢,他内伤未愈,实在不想太消耗体力。欧阳情追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过了那条小桥。
“你能不能别走?”欧阳情微喘着气,娇声道。
任我杀的脚步并没有停住,连头也不回。
“你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也许,风吹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
“你还在生我的气?”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留下来?”
“你不该追来,实在不该和一个杀手太靠近。”任我杀倏然驻足,回头看着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我们显然并不是可以结伴同行的人。”
“为什么不可以?”欧阳情没有再闪避他的目光,柔声问道。
“我已说过,我是杀手,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很可怕吗?”
“我知道你绝不是那种人,你是一个好人,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男子汉。”
“够了!”任我杀低叱道,“你不必一再说这样的话来刺伤我,我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欧阳情泫然欲泣,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敢面对自己?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我无须逃避什么,你也不必再跟着我,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离开吧!”
“我跟你一起走……”
任我杀不再说什么,突然发力向前方直冲出去,将她远远抛在身后,几个起落,终于消失在茫茫风雪里。
欧阳情孤零零地伫立在雪地上,泪水禁不住悄然滑落,溶入雪地。她又一次在憎恨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冷血无情的少年如此关心,如此在意?这究竟是恨,抑或就是说不清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