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云天点点头，沈万四不愧是个及其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关键处，瞿云天确实像让沈家大院卖这个，只不过沈万四摇摇头，道：“我们不适合。”

　　“不适合？”

　　沈万四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瞿云天，看来沈家大院是真的不合适，如此想着，在想着现在这些人的思维，瞿云天知道沈家大院是真的不合适去做，这会对沈家大院其他的事情买卖经营产生不良影响，一家卖无电冰箱和大米这样的人去卖大邦迪确实不合适，沈家大院开的又不是百货商场，自然没有办法把大米和大邦迪一起卖，要他们去对大邦迪做宣传，沈家大院的大邦迪，有了它，可以滑冰，打球，爬山，健康快乐没烦恼，这事还真够扯的，说的大邦迪好像是公园入场券似地，也难怪小鬼头拿着十块钱想玩打球滑冰爬山的时候会想起买大邦迪呢。

　　沈万四虽然豪放，但并不能跳出这个时代的条条框框，对他来说，这样的东西是个不能摆在台面上的禁忌，瞿云天从来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女人会将内衣内裤晾在外面的，其实也不叫内衣内裤，应该叫走亵衣亵裤，解释起来就是轻薄的衣服和轻薄的裤子，女人露出亵衣，这就是及不正经的女人了，这让瞿云天怀念起沙滩上的比基尼了，豪放而且养眼。

　　“如果你真想拿这个做买卖，给你介绍一个人。”

　　沈万四的话打断了瞿云天的遐想，比基尼天堂一下子灰飞烟灭，哧溜溜从瞿云天的脑海中消失不见，被拉回到现实的瞿云天问道：“什么人？”

　　“殷家大院，殷涛？”沈万四道。

　　“殷涛？”瞿云天知道沈万四不会无的放矢，一袭白衣的殷涛似乎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如此，但能得到沈万四亲自推荐的，恐怕周庄还真没有谁能比殷涛更适合做这件事，瞿云天点点头，道：“好，我会找殷涛一趟。”转念，瞿云天想起已经出发到应天府的沈万三，问道：“沈万三情况怎么样？”

　　沈万四对瞿云天叫他们的名字一点也不感到惊异，跟瞿云天在一起，往往很多时候都会让人忽略他的年龄，这并不奇怪，对沈万四来说，叫什么都是叫，四爷也好沈万四也好，沈家二爷也罢，都是对他的称呼，听到瞿云天问起自己三哥，沈万四道：“走了这么些天，差不多应该到应天府了。”

　　“沈万三走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你们沈家大院大量的营造匠师？大概有多少人？”瞿云天想起沈万三上应天府时候的那浩大的声势，看起来跟皇帝出游似地，随口问道。

　　瞿云天一般不会认真打听别人的私事，经过一些时间的接触，沈万四知道如果瞿云天去打听别人的私事，一定是这事出了问题，这事从很多事情中看出来的惯例，用沈万三的话来说，他看不懂瞿云天，沈万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思索道：“大概三四百人，到了京师之后，可能还要请上不少人，会有麻烦？”

　　瞿云天道：“暂时不会，不过过些时间可能会有麻烦，恐怕沈万三会被人挑起火气，让他尽量示弱吧，实在不行，装穷也可以，如果有可能，动动你们在应天府里的买卖，省得事情功亏一篑。”

　　沈万四想了一会，皱着眉道：“我会向三哥转达，不过，三哥的性子我知道，这件事还得看他的意思来办。”瞿云天知道沈万四心里不痛快，但这也没办法，让刚直如沈万四者装得比任何人都憋屈，这样的事情本身让他很恼火，只不过说出来的人是瞿云天，知道瞿云天不会无的放矢，自然就不能生气，可心里憋着一股泻邪火没出发，这让沈万四更是不痛快。

　　瞿云天也看出了沈万四心里的不痛快，知道沈万四心里的憋屈和邪火，也不以为意，沈万四是什么人，恐怕周庄任何人都比瞿云天清楚，不论是无情如陈友谅，还是精明如陈士诚，沈家大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憋屈，而且面对的还是一朝得势的贼王八朱重八，这让沈家大院的面子上挂不住，很多人说人活着都是为了一张面子，那是瞎扯淡，要是人都活不了，还会在意面子？

　　瞿云天道：“劫富济贫，比锄强扶弱更让人尊敬，是因为有利益可以沾，所以很多人愿意粉饰他，其实锄强扶弱才是侠义，劫富济贫背后是毫无道德约束的流氓，流氓之所以称为流氓，是因为流氓的手里杀人的刀，被刀砍中，是会流血的。”

　　听见瞿云天这番话，沈万四脸上阴晴不定，就这么看着瞿云天，但思绪早就到了应天府，瞿云天喝了一口茶，道：“所有人都想将事情控制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是因为一旦输了，就会连命也会输掉，没有人做事会留下三分余地，所有人都不想输，所有人都想让事情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如果任何事物逃出了自己的控制，宁可花费更大的带价毁灭，也不允许存留，这种暴力一直以来都存在，从来就不会消失。为了自由，做什么都值得；如果仅仅只是尊严，沈家大院本身就是尊严，如果说有人能给别人尊严，那往往给的不是尊严，而是狗链。既然给不了，就不能从别人的身上失去自己的尊严。”

　　沈万三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些，那十二个字就能将沈万三前面的路指得一清二楚，这不需要瞿云天解释，沈万三自己都能看得明白，任何人都有冲动的时候，也许朱元璋就在应天府等着沈万三变得冲动的时刻，而瞿云天却不希望沈万三因为虚无缥缈的尊严二字而变得冲动，沈万三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得太过了，也不会和朱元璋较劲，最后说出代犒三军的话来。

　　沈万四走了，带着思索和瞿云天那句别人给的不是尊严而是狗链的话离开了柒月饭店，其实瞿云天想的很简单，他并不是想教沈家大院怎么去做，也不是对沈家大院说教，沈万三是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也不可能不知道眼下的形式，形势比人强的道理谁都知道，沈万三筑城墙之时，会有很多麻烦事，就连观察施工的检校都会故意去沈万三工地上大捞油水和找茬，瞿云天是怕沈万三受不了这样的气，瞿云天很肯定这些检校是朱元璋故意授意的，沈万三能向朱元璋自己低头，未必肯向那些小小的检校低头，如此一来，只要沈万三受不了这样的气，朱元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沈万四离开的时候曾经让瞿云天去沈家大院，因为柒月饭店人多嘴杂，瞿云天自然也就不推迟，对于周庄来说，这次的筑成事关重大，如果一有变故，别说沈家大院和殷家大院，就是柒月饭店一干人都会变得很麻烦，大家都是在周庄中扎根的人，这个时代里背井离乡是一件悲惨的事情，没事谁又愿意过着背井离乡逃亡的悲惨事情，柒月饭店里也许纯纯正正的周庄人并不多，但大家在这里扎根都不容易，换个地方继续扎根，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也许到时候，柒月饭店就散了。

　　如果说以前的瞿云天是不想看见整个江南的经济陷入最大的危机之中，经过了这么些天的相处，瞿云天想看到柒月饭店能够安安然然的度过，不管是沈万三，沈万四，还是老宋一家，也许跟瞿云天的关系也仅仅是君子之交，但宋阳和宋廉却是自己的学生，沈家大院如果失势，柒月饭店也会成为这次风暴的中心，不可避免。

　　第二天，瞿云天便去了殷家大院，带着那块大邦迪，这一次自由瞿云天一个人，得知上次的中毒事件是殷家搞得鬼之后，柳眉打算跟殷家大院老死不相往来，在听说瞿云天去让福缘酒楼给仪凤楼找茬之后，她心里算是爽透了，陈三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只好让瞿云天一个人去，瞿云天再问好了殷家大院的位置之后，才偷偷踩着柳眉的自行车溜了。

　　瞿云天前脚刚走，柳眉想起来瞿云天的自行车被他自己弄丢了，知道如果瞿云天出去，肯定会偷着她那辆自行车开溜，赶紧追出来，果然不出她所料，瞿云天已经哼哧哼哧踩着柳眉那辆被她打扮得一场花俏的自行车溜出了后门，柳眉出声让瞿云天停下来，可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瞿云天原来还慢悠悠的身影一下子变得快了好多，让柳眉气得要死，可人走远了，她也只能在后门干蹬脚，想想气不过，看见瞿云天晾在竹竿上的衣服，顿时恶向胆边生，拿起瞿云天的衣服就在桌子上用力的蹭了蹭，看着瞿云天那三叶草多了些灰尘，心情才好了些，这一幕正好被出门来的如梦看到，感觉非常无语，道：“那衣服是你自己洗的。”

　　如梦不说话还好，说完话了柳眉就更加郁闷了，转身准备进屋，就听见沈家大院有人来请瞿云天，柳眉气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