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比他的预料的麻烦多了,那男子好像是精力无限一般,沿着小溪一带寻了个遍,也不休息一会,直接往南面的一个部落去了。
这个部落大约有五六十个帐篷,看帐篷的样式正是回族居民的。杨伟青跟随军队到西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部落,以往不论是哈萨克族还是回族的部落,最多不过是十余家帐篷,而眼前这个部落规模如此庞大,虽然仍不及中原的大城镇,但在西域地区也是难得一见的繁华之地。
杨伟青生怕自己身上的汉人服装惹人眼目,只敢远远地跟着。只见那男子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对着一个精致的帐篷里喊道:“白琳沙,我打到那只鹰了!”
“真的?”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从帐篷里传来。
“不过,它掉落以后,我就找不到它了,估计是被狼叼走了!”
“塞万塔,你又在说大话了,没打到就是没打到,你编这些胡话来糊弄我,我可是要生气的。”那女子又说道,她语气中带几分责备,但声音依然柔美动听。
杨伟青隔着三丈远的距离也觉得一股清泉流入自己的耳朵里,他长时间跟随队伍打仗,整天只能听到豪放粗野的男子声,突然闻到这等悦耳的少女声音,只觉得浑身都酥了,六神散了五神。
那名叫塞万塔的男子显然十分着急,用脚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说道:“我真的没骗你,我刚才明明用箭把它射下来了,但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怀疑是被狼给叼走了。”
那少女的声音说道:“哦,那么你去把那狼也打死,把那封信拿到手再来见我。”说完那句话,再也没动静了。
塞万塔在帐篷外只是垂头丧气,却又不敢进去,又喊了几声,见帐篷里的少女再也没反应,无奈地离开了。
杨伟青看着他沮丧的背影,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自己夺人猎物,才不会让人家这么难堪,这鹰吃下去是无法再吐出来了,不过从两人的对话来看,那少女要的只是鹰爪上的信件,那么自己只需将信件偷偷放到少女的帐篷里,她一定会以为是塞万塔给她的,这样欠塞万塔的债就还清了。
但是怎么样还信成了最头疼的问题,杨伟青躲在一旁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从帐篷里出来,决定直接潜入帐篷里,万一被捉到了就把事情说清楚,大不了被顿打一顿,因为回族人和汉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拔刀相向。
他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险恶关头,胆子变得更大了,当下蹑手蹑脚的朝帐篷潜去。其实他心里还有隐隐的一个想法,那就是看看这个美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摸样。
栖身到帐篷的门前,杨伟青趁着四下没人,用手指小心地将帐篷的门帘拨开了一条缝,向帐篷里窥视。只见这帐篷虽然不大,但是内部结构比较复杂,被布帘分成了好几个隔间,靠近门口的这一间没有少女的身影,也许她正在里间休息。
壮了壮胆,杨伟青闪身进入帐篷内,蓬里的布置让他吃了一惊。只见屏风、瓷器、盆卉等物品应有尽有,桌上还摆着绣花针和细布,除了房子是帐篷搭的以外,这一切完全是一个汉族大家闺秀的闺房。
杨伟青一呆之下,居然忘了自己是来还信的,脚下一个慌张,不小心踢到一个花瓶,发出“叮”的一声。
“什么人?”之前那美妙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只见一个少女从屏风后走出,看到杨伟青站在帐篷里,脸上的神色变得惊讶起来。
“别叫……别叫……我……我……”,杨伟青连忙举起起双手,满口结巴。饶是他曾经沧海,这样的尴尬场面还是让他不知所措。
那少女小嘴微张,似乎想要叫喊,但还是没发出声音,只是用一双水灵的眼睛上下打量杨伟青。
杨伟青也在打量她,只见这少女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五官精致得如同久经雕琢的碧玉一般,身形如江南女子一样娇小婀娜,只不过身上的衣着却是回族风格的素白丝沙,而且颈中带着一条晶莹发亮的银制项链,显然在部族中的地位颇高。
“姑娘,你别怕,我没有恶意。”杨伟青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少女见杨伟青一身邋遢,眼睛止不住朝她身上乱看,顿时显出一丝羞怒,从腰中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杨伟青,娇声喝到:“你是谁!快出去!”
杨伟青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个看似温柔的少女居然随身带着刀,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说道:“你等会,我给你一个东西。”说罢伸手往衣服里掏。
他其实只是想把衣袋中的布条掏出来,但是那少女看他这个动作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道:“你这无赖!”握着匕首和身刺去。
别看她身型柔弱,这一刺所含的章法竟像是身怀武艺,吓得杨伟青连忙向一旁避开,但肩膀上还是给划了一道口子。
“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莽撞!”杨伟青顿时也火了,刚才这少女的一刺根本不只是要把他赶走,完全像是要了他的命。好在他吃过一些东西后有了力气避闪,要是像昨日夜晚那一样的状态,只怕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这美女手上了。
“你平白无故闯到人家家里来,你还有理?”那少女花容显怒,明明是在生气,但无论她如何挤眉弄眼,柔美的脸蛋比撒娇还要可爱。
“我是来送东西的,看屋里没人,所以直接进来了。”杨伟青一边解释,终于将衣服里的布条了掏了出来,举在身前。
那少女一愣,长吁了一口气,将匕首放了下来,说道:“吓死我了,你怎么不早拿出来,我还当你是坏人呢。”
杨伟青气得差点没晕过去,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温柔可人,没想到不仅冲动鲁莽,还有些傻乎乎的,想朝她发火,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却又发作不出,只好强吞了一口气,淡然道:“姑娘,你这样用刀逼我,叫在下怎么拿?”
少女似乎认清了自己刚才反应过于强烈,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匕首扔在一旁,说道:“抱歉,你伤得不重吧。”
杨伟青一番好意却被误会,还被刺伤了肩膀,本来一肚子怨气,但是这一声“抱歉”却如同蜜糖一样灌入他的嘴里,将他胸中的怒火全给浇灭了,当下说道:“没事,小事一桩。”将布条交给了少女,又将之前捡到老鹰、发现书信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少女打开布条,看着布条上的书信,脸色变得惊愕疑惑,拿着布条的手双微微发抖。杨伟青在一旁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化,不知道这书信上到底写着什么样可怕的内容,居然让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也感到如此恐慌,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碍于自己只是个外人,也不方便过问。
“苏娜!”女少招呼了一声,一个女仆摸样的女子走了进帐篷,少女将布条交给她,说道:“把这个交给父王,就说是从塞万塔射落的苍鹰上得到的。”那女仆恭恭敬敬地点了一下头,退了出去。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父王?”杨伟青惊讶地望着少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恩,就是我爹,他是这个部族的首领。”女少淡然地告诉杨伟青,脸上没有半点得意的表情,倒是杨伟青惊愕得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娇滴滴地妙龄少女居然还是首领的女儿,便问道:“不过我看你样貌,却像是我们中原人,连屋子里的布置也像。”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原本是江南人,后来因为那边战乱不断,十岁的时候爹爹便带我逃到这里了,和这些回民生活在一起,虽然说入乡随俗,但我还是不能完全改掉我原来的习惯。”
杨伟青“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你说话这么好听,跟那些西域人的腔调完全不一样。”
“看你的样子也是汉人吧,怎么孤身来到这里?”少女打量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样两人得知彼此都是中土人,聊得甚是起劲,杨伟青听少女说她十岁以后就再没有回过中土,便告诉她不少之后发生的中土大事,至于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他只是说自己是跟随商队路过,因为遭受意外与同伴失散了。而真正在军队中经历的生死却没透露半点,一来这些离奇的事情说出去人家未必会相信,二来这一切实在太过可怕,他也不想跟旁人提起。
少女也对他坦承相待,除了刚才书信上的内容跟他们的部族纷争有关,不便与外人说道,其他事情只要杨伟青问到她都诚然回答。原来她原本的名字叫滕百灵,后来迁入回疆之后便取了个回族名字叫做“白琳沙”,因为大批汉人迁入的缘故,汉族回族两族人不断通婚联姻,风俗习惯各取一半,所以看到杨伟青这个汉人也不觉奇怪,甚至让滕百灵的父亲这样一个汉人当上首领,也没有多少人提出反对。
彼此了解之后,两人觉得甚是投机。滕百灵见杨伟青身上的伤势没有痊愈,便留他在部族里修养几日,当晚便安排了一间帐篷给他居住,而杨伟青也没有推辞,高兴地谢过了。
夜晚,杨伟青躺在帐篷的床铺里,心中久不久不能平静,虽然他整整一天都没有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昨日夜晚恶鬼谷中的经历就是像一道挥之不散的阴影,憋在他的心中无法抹去。他想到白二以及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安息在恶鬼谷中,心中怎么也放不下,决定再回恶鬼谷的谷口去看个究竟。
当下杨伟青起身而出,一个人离开了群落,朝着恶鬼谷的方向行去。
夜晚的景色并不像峡谷那边那么可怕,很少有狼群的叫声,就连风力也比戈壁里弱小很多,这是因为峡谷遮挡风沙的关系,加上流水的灌溉,这一带形成了荒漠中难得的大片绿洲,也是这里部族如此兴盛的原因。
杨伟青还记得来时的路,他按照原路向前走着,找到了之前那条小溪,溪流在夜间显得特别宁静。
终于,杨伟青来到了峡谷的入口,他当然不敢再走进去,只是站在谷口向里张望。只见峡谷中除了一片阴森黑暗之外,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时,不远处一个人影引起了他的主意,这是一个老人的身影,在草地中不断徘徊,好像是迷了路一样。
杨伟青微微靠近一看,顿时呆住了,心中惊恐地说道:“是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