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上)
夜风无情的拂过克恩特冰冷的脸,他紧了紧斗篷上的兜帽,寒冷的夜风使他的头脑更为清醒,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去想母亲此刻的危境,“斯蒂芙妮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他只能这样想,不这样想,他就无法支撑住自己,走完后面那漫长的逃亡之路。
逃亡,一条九死一生的路,但是留下来,就根本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紧贴着路边的矮墙潜行,在阴影中躲避着巡逻的卫兵。他绝不敢让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夜色中,那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兵。
每到一条街道的转角,他都要停顿一会儿,等巡逻的卫兵通过,看清楚街道上确实没再有人,他才会象狸猫一样迅速地冲过去,随即,就再一次潜入黑暗中。
就这样,克恩特在各条街道中穿行,一路上有几十队卫兵,举着火把在各个主要路口盘查,显然,那是专门在等他。
克恩特暗自庆幸,“幸亏斯蒂芙妮传讯及时,或者说,是维特瑞斯过于机警,若是再晚上片刻,恐怕插翅难飞。”
他一路七拐八拐,有时伏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的卫兵通过;有时会藏在花坛中,看着外面的情人幽会连大气也敢出;不得已时,他还要蹲在下水道中,看着头顶上的马车一辆辆驶过,忍受着那吱吱呀呀的车轮声。
在一条十字街的转角,他发现了一户贵族人家出行的马车,正停在一座宅子的门口,那辆马车宽敞而豪华,车箱看样子是准备出城。他心中一动,悄悄地接近马车,伏身钻到了车下,双手紧紧攀住车架,整个身体贴在了马车底部。
大门“吱呀”声响,一名少年从宅子中走出,他将黑色的披风往身上拢了拢,拉开车门,钻进了暖和的车厢。
“驾”,车夫甩响了长鞭,马车的车轮“吱吱呀呀”地开始转动,慢慢地穿行在帝都内,克恩特攀着车架,大气也不敢出,在几个街口都遇害到了卫兵的检查,但是却没人上来仔细检查,似乎对车中的少年颇为畏惧。
马车转出了内城,克恩特不由欣喜,只要摸到外城的城墙边上,就可以翻城而出。在马车转过一个街角时,他双手一松,落在地面上,待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一个挺身,翻身而起,迅速靠近路边的民宅,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城墙边摸去。
约莫又过了半个漏时,克恩特弯着腰来到了外城墙下,他警惕地观望四周,确信四下里没有人后,便抛出一根绳索,强索尽头的短钩正搭在城墙的垛口上,他正要攀墙而上时,“月殒”却发出了一丝微鸣,似在示警。他情知不妙,连忙松开绳索,一个侧身,向后连退十几步,耳边就听到一阵利箭破空的呼啸声,一支黑漆漆的弩箭“嘟”地一声牢牢地钉在了城墙上,箭尾的白羽还“突突”地颤个不停。
一个四十来岁的光头男子从黑暗中跳了出来,满脸横肉颤成了一朵菊花,舞着一柄狰狞的巨斧欺身而上。
克恩特不及思索,慌忙举起巨剑格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斧剑相交,光头的巨斧竟是应声而断,克恩特也是一惊,“没想到,老家伙留给我的竟是一柄利器。”
“哈哈,小伙子,有两下子,没想到这么近距离的偷袭还让你躲过去了,不过不要紧,你一定会死在这儿的,迈萨普少爷可是出了五万金玫瑰的悬赏,老子不管怎样也不能让这么一大笔钱从眼皮底下溜走,便宜了其他的佣兵。”光头随手扔掉了巨斧,从腰间拔出一柄细刺剑,再次缠身攻上,他果然是有备而来,连兵器都准备了好几件。
“拼了。”克恩特知道不能久战,该死的迈萨普,竟然落井下石,他竟然早就安排了人手,那么今晚的事一定和塞弗尼斯脱不开干系。或许,塞弗尼斯知道些什么内幕。
只是一切来不及容他细想,光头的细剑再一次刺到面前,克恩特双手合剑,一划一挡,细剑在巨剑上打了个颤,竟斜斜弹起,直奔克恩特的双目。
“好身手。”克恩特不由大惊,他此刻的本领已非昔日可比,近一两个月,斯蒂芙妮对他的残酷折磨,已将他的基本功打得无比扎实,一般的武士已然不放在他的眼中。
他已经看出,这个光头表面上粗粗拉拉,实际上却是个精明人物,一柄细剑使得风雨不透,任谁也很难想象,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大块头,竟是擅长这种细刺剑,他应该拿着斧子,棱锤什么的才象个样子。
克恩特焦急万分,没想到在这碰到一个硬茬,他可没时间在这里硬耗。这些佣兵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旦时间拖的太久,近卫军也好,贵族的私军还有那些自诩正义的教廷骑士都不介意伸手捞一份功劳,那可就麻烦了。
偏偏眼前这个光头颇为难缠,一柄刺剑绕来绕去,再不跟自己的兵器相撞,克恩特一个不小心,左肩上被他刺中了一剑,鲜血“噗”地一声喷了出来。他“哎哟”一声,动作略一迟缓,光头又连续抢攻了几剑,克恩特的身上又添了几个口子,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这是个高手。”克恩特立刻有了觉悟,这个光头对人心算计的极准,先射了一箭,让人以为他是一名射手,然后又拿出一柄巨斧虚张声势,使得自己以为他力量极大,技巧一定不足。在这种错觉下对他放松了警惕,其实他却是一个剑术高手,用剑的技巧极为老辣,一柄刺剑犹如毒蛇,不离克恩特的要害,瞅准机会就会给克恩特添上一个小小的伤口,运剑如风,却不露出丝毫斗气,已然是斗气内敛的高阶武士。
克恩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一开始就用巨剑截断了他的大斧,不然,若是斗上一阵,待自己生出轻视之心,那时,他再换上细剑,很可能一剑之下自己就会饮恨当场。
放眼帝都内,能有这种心机的高手也没几个,看着光头满脸的横肉,克恩特忽然想起一个人——血豹古力斯,一个在佣兵界臭名昭著的混蛋,只要有钱,他什么人都杀,无分老幼妇孺。
克恩特的心渐渐凉了,这头血豹出了名的不讲路数,杀人手法不拘一格,让人防不胜防。
据说一次为了刺杀帕提亚王国的一位将军,他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对方房子下面,潜伏了三天,一剑将对方刺死。还有一次为了三百个金玫瑰,他在长街上扮作一名乞丐,在目标经过面前时将一支浸毒的匕首插进了对方的心脏。
其他诸如撒迷烟,打闷棍一类武士所不耻的手段,他全都干得出来,只要能达成任务,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技巧、名声之类,而且他下手狠辣,极为残忍。
“不能久战,得赶紧走。”克恩特已经能看到有城卫军被引过来了,自己根本不是血豹的对手,再战下去,就会被团团包围,到时候,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走不了,想到此处,他有了决断。
他低喝一声,巨剑狂舞,不顾迎面刺来的细刺剑,以千钧之势劈向古力斯,拼得受他一剑,也要古力斯命丧当场。
血豹古力斯也没想到克恩特会不顾生死的拼命,他可是来赚赏金的,不是过来玩命的。克恩特若是不拼命便是死路一条,他血豹可有大把的金狠和妖妻美妾,可不能陪着这小鬼玩命。
他的细剑固然能刺伤克恩特,但是克恩特那柄表面上锈迹斑斑的巨剑却会把他一分为二。
血豹慌忙之际,将刺剑撒手掷向克恩特,胖大的身体打了个转,借势一跃,纵身而出,接连后退了十几步,避开了克恩特自杀式的攻击及后续的杀招。
不过血豹古力斯马上就后悔了,克恩特并未象他所想的那样,会施展什么高明的剑术,或连续砍他几剑什么的。就在血豹古力斯转身、跳跃、后退十数步的瞬间,克恩特的身体却轻轻巧巧地飘浮了起来,他没去抓先前抛掷的绳索,而是甩出一柄缠着银丝的匕首,绕在了垛口上,用力一拽,借力翻上了城头。
“靠。”古力斯暴了句粗口,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情报中的这个蹩脚的骑士还会点魔法,“这些贵族真是闲极无聊,居然真有人玩什么魔武双修的路子。”
“难道这个小家伙是个魔法师。”血豹一下子谨慎起来,在黑暗中追击一名魔法师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弄不好会丢掉性命,巨额的财富虽然诱人,但如果没命去拿,一切都是空的。
“不对。”如果是魔法师就不会只使用“风翔术”逃命,应该使用一些类似冰锥、风刃、火球之类的攻击性魔法,而不是被自己压着打,应该是借用了某种道具才达到这种效果。
不得不说血豹的逻辑很正确,他的猜想已经接近于真实的答案,克恩特逼退血豹后,马上就开启了匕首“残星”上的飘移术,本来他是不想过早暴露实力,不过再不用的话恐怕就会被赶过来的城卫军困在城内,这才冒险一试,借助月殒的力量和诺莱德恩对匕首的改造,效果竟出奇的好,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他便登上了城头。
就在血豹迟疑不定的时候,克恩特已经翻过了城墙,落在了城外,他紧跑了几步,溜进了路边的森林中,他打算利用夜色与森林的掩护,摆脱掉血豹的追击,他在赌,赌血豹这个佣兵界的老手,绝不敢在黑夜中追进密林。
血豹古力斯不再乱想,管他是不是魔法师,就算他会魔法,也是个蹩脚的法师,死在自己手的魔法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道还怕了一个毛孩子不成。一切先追上克恩特再说,可当他翻过城墙,却正看到克恩特冲进密林的身影,不由大骂起来,这个贵族无赖,居然想在密林中伏击自己。
不过很快血豹就大笑起来,“你小子再狡猾,终究是要往海边走海路离开的,难道怕你跑了不成。”古力斯毫不犹豫,沿着大道向海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