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山巅,灵气充沛,景色秀丽,风馗首正等着欧阳春、欧阳秋苏醒。时间过的飞快,风馗首一面平静吐纳,一面留意着欧阳兄弟俩的变化,但见兄弟二人吞服了百草翁炼制的丹药之后,周身被道琼封住的穴窍自行冲开,气脉顺畅,血液流转,随着毒素不断的被药力化解,二人面上渐渐浮现出红润之色,呼吸之间,力道也强劲了起来。
“百草翁的药,果然奇效非凡,治病救人,颇有门道!”看着欧阳春和欧阳秋气色好转,已然脱离了危险,风馗首不禁松了口气,心头赞叹道,不过直到现在,他也不知,为何前后两人都是提醒于他,在百草翁面前,莫谈音律。风馗首心头很是疑惑,因为在百草翁那草屋之内,摆在当中的一物,分明就是一架古筝,样式古朴,纤尘不染,一看便知,是经常打理清洁的。
这是别人的私密,风馗首想不通,也不自扰,安心等待欧阳兄弟俩醒来。
片刻之后,中毒较轻的欧阳率先醒了过来,神色间有些恍惚的张开眼睛,便看到风馗首守护在一旁,连忙坐了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味道,下意识的问道:“我们脱险了?梅山子最后如何了?”
风馗首微微笑了笑道:“欧阳兄,已经没事了!梅山子已经死于他人之手,再不会对二位产生威胁。你们所中之毒,也已经解了,你们现在很安全。”
欧阳春听闻,不禁一愣,很是意外的道:“居然是如此结果么?!梅山子死了最好。风兄弟可是我们兄弟两个的救命恩人啊!哦,对了,风兄弟,是何人为我们解毒?”
“百草翁。”
风馗首笑了笑道。
“百草翁?我们现在在哪里?”
欧阳春一听,这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号,当下好奇道。
“云州云梦国东台山。”
风馗首淡淡道。
“东台山?”
欧阳春一声惊叫,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兄长欧阳秋,神色间很是惊喜的样子。此刻,欧阳秋被欧阳春一阵动弹,便也醒了过来,如同欧阳春当时那般,腾一下坐起来,警惕的四周看了一圈,发现已经身在异处,梅山子已经不再,没有什么危险,才向欧阳春道:“阿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没事了?!”
欧阳春激动的点了点头道:“非但没事了,我们在这里恐怕还要遇到亲人!”
“亲人?什么亲人?”
欧阳秋诧异道。
欧阳春指了指远处的茅草屋,方说道:“大哥,你看,那草屋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欧阳秋循着欧阳春的指点看过去,便是看到草屋之中那架古琴,当下神情一震,不可思议道:“那是……”
“没错,就是丹雪琴。”
欧阳春神情笃定的道。
“大伯居然还在东台山,这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了,父亲不是说大伯早已不在此地了么?!既然丹雪琴在这里,大伯本人也一定在这里。走,我们去看个究竟。”当下,欧阳秋从茵茵草地之上一跃而起,直往草屋而去。
欧阳春看了一眼风馗首,满面喜不自禁的笑容道:“风兄弟,这一回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于你了!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在此处逢到大伯,全是风兄弟带给我们的好运气啊!”欧阳春一面激动的说话,一面追上大哥欧阳秋,眨眼功夫便到了草屋之前。
这时,两个人都是住了脚,站在草屋之外,朝着屋内喊道:“大伯,您老既救了阿秋、阿春,便现身见我们一面,容我们说一句感谢吧。大伯,这么久不见,我们两个可时常挂记着大伯,若不是爹爹管的严实,我们早来东台山寻你了……”
这一席话,两个兄弟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异口同声,语句虽平淡无奇,却有浓情思念,自在其中。
话落,茅草屋里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百草翁从屋里缓缓的走了出来,神色沧桑,看着门外并排站着的欧阳春、欧阳秋,面上轻轻的一笑,慨叹道:“我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以为欧阳家的人,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惦记着我这个弃人!”
欧阳兄弟听得百草翁感叹,尤其是听得“弃人”二字,神色间都是一阵黯然,却是欧阳春岔开话题道:“大伯,我们可不是当初你走的时候那小娃娃了,你看现在,我们都和大伯一般般高了。再不是当初赖在大伯怀里的小娃娃啦!”
“是啊!时间过的可真快。”
百草翁唏嘘道,依稀之间,记忆之事,恍在昨日。
这时,欧阳秋看向苍老许多的百草翁,不再是当年那个英俊潇洒的大伯,当下心里一片悲切,没有多想便说出了口,道:“大伯,这些年你都孤身在外,和家里断了联络,其实家里人都很想念你,都是盼着大伯回家呢!”
百草翁面上笑容一僵,哼了一声道:“回家?何处是我家?我的家,就在这里。东台山就是我的家。丹雪生在这里,葬在这里,我便陪在这里,欧阳家族我已无半点留恋。你们的大伯,已经不再是你们记忆中的大伯了,自从我被逐出家门之后,别人都叫我一声疯癫子!现在,面也见了,话也说了,我便不留你们两个,下山回家去吧!大伯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走罢……”
百草翁一挥手,示意欧阳兄弟离开,自顾自回到草屋之中,抚摸着丹雪琴,神色痴然。
欧阳春和欧阳秋面面相觑,记忆中的大伯,疼爱他们兄弟两个,如同宝贝一般,甚至比他们生父更甚,哪曾想到,今日有幸再见,却是如此情形,心头怎能相信,又怎不充满失落和困惑。
两兄弟垂头丧气,呆呆的站在草屋之外,不知所措。
然则草屋之内的百草翁忽然说道:“快走!不然我要逐客了!”语气颇为的生冷。
欧阳春与欧阳秋神色颓然,听得这一声喝,对视一眼,方在外齐齐喊了一声“大伯,告辞了”,依言走开,受了颇大的打击,才与风馗首一同下了东台山。
这一番经过,欧阳春、欧阳秋游走云州之心,已经心灰意懒,当即决定便要返回中州去了。
风馗首心底揪着一个疙瘩,颇有些疑问,在临别前,没能耐住好奇,终于问道:“不瞒两位,我在来这东台山之时,于半山腰处,遇见一个叫天音子的人,听他弹奏一曲,惊为天人。另外,他还叮嘱我一句,在二位的大伯面前,莫谈音律,还说这是百草翁的忌讳。我心头很是不解,两位可否解惑!我只是好奇,如果不便说,也不打紧!”
欧阳春与欧阳秋对望一眼,皆是老气的叹了一声,才由欧阳春说道:“说也无妨!大伯变成如今这样,是有原因的。这些我们虽然知道,但真正见了面,才明白,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莫谈音律,这的确是大伯的禁忌。还记得是我五岁那年,大伯结识了一个叫陈丹雪的女子,便是在这东台山上弹琴,吸引了大伯。那把琴,就是你所见到的丹雪琴。大伯与陈丹雪一见如故,互相倾慕,不久之后结为道侣。但那时,大娘身中奇毒,已然命不久矣,大伯为了解救大娘,费尽周折,也是无效。到了最后,不知从何得知,可以凤血疗毒。于是,走投无路的大伯便擅自取出了家族祖传的唯一一滴天凤真血,打入大娘的心窍之中,解了大娘所中剧毒。但是,那一滴凤血,对于我们欧阳家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了。没有了它,我们的血脉便会退化,再难保住天凤血脉的传承,这对于我们欧阳家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是以当时族内震动,便捉了大娘,从大娘的心窍之中取出了凤血。大娘毒根未除,险要暴毙当场,大伯哪肯心爱之人如此死去,便耗了一身修为本源,悉数打入大娘的体内,欲以自己性命,挽住大娘的命数。终于是救活了大娘一时半刻。大娘怀抱古筝,自知不能久留于人世,便在众人之前,最后弹奏了一曲。听父亲说,但凡听了那一曲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支曲子,是大娘绵绵爱意的表达,百转千回,纯粹真挚。待到这一曲毕了,大娘已经气数将近,对泪流满面的大伯说道:“今生无缘,来生再聚!莫谈音律,把我忘记!”大娘临终前的几句话,本是要大伯忘了自己,免得大伯痛苦。他们从琴音相识,又从一曲永别,大娘知道大伯一碰音律,便会想到自己,临终之前说出,一片苦心。但是大伯当时痛不欲生,对家族满心恨意,一身修为毁了大半,道心崩溃,已然走火入魔,一路带着大娘的尸身,离开了家门。大伯学医,恐怕也是幻想着能够救活大娘吧!是以,莫谈音律,便成了大伯的忌讳!只要谈起音律,便会触动他的心魔,他就会六亲不认,发疯一般。至于那个天音子,似乎与大娘同出一门,是大伯为数不多的几个挚友之一吧!”
欧阳春将个中情形解说清楚,风馗首便也明白了原委,感慨道:“天下有缘之人何其之多,有缘无份者又未尝不少啊!莫谈音律,原来如此!好一个痴情的百草翁啊!”
“是啊!只是,如今大娘已逝,大伯也变,那凤血更是化为一滴白露,没有效用。这一番,无论是谁,都没有得到好处。我们这一番来云州,寻找天凤,能够见到天风一面,又见大伯,已经不虚此行了!”
欧阳秋颇为沉重的叹息道,然后三人便在东台山之下,作别告辞。
见着欧阳兄弟两人远去,风馗首才呢喃道:“原来这两兄弟此来云州,另有目的。这个欧阳家,莫不是觊觎彩儿姐姐的真血罢!不过,派两个如此年轻的子弟,姗姗迟来,这又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