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枚拉的是法国作曲家圣桑的《引子与幻想回旋曲》。这首回旋曲乐曲新颖别致,风格迴异,曲调节奏十分富于弹性。引子部分是带有忧伤冥想的行板,进而音调像飘落的枫叶在天空中浮动,很有沙龙式的味道。中段的西班牙舞灵活流畅、妩媚动人,接着是豪华的琶音,之后是大段飞速奔驰的快弓乐段,使乐曲越往后越精彩、动人。在音乐上色彩缤纷、争奇斗艳,是最能体现小提琴技巧性的作品之一。
睿枚的小提琴演奏技巧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帅小明听得如痴如醉,动人的琴声结束好久,他才激动地拍起掌来:“太好啦,这是用心才能拉得出来的天籁之音啊!”
“过奖了。”睿枚轻轻放下小提琴,微笑道。
.帅小明还想说什么,崔龙海开口了:“睿枚,来个老三篇,《我为祖国献石油》。”
看来,这个三口之家经常一起唱歌,睿枚点点头,夹起小提琴,开始拉了起来,崔龙海和着节奏拍巴掌,摇头晃脑唱。这首歌人人会唱,帅小明和崔雪也拍着巴掌唱起来:
“锦绣河山美如画,
祖国建设跨骏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头戴铝盔走天涯。
头顶天山鹅毛雪,
面对戈壁大风沙,
嘉陵江边迎朝阳,
昆仑山下送晚霞。
天不怕,地不怕,
风雪雷电任随它,
我为祖国献石油,,
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
一曲唱完,崔龙海意犹未尽,还想唱一首。崔雪喊道:“老爸唱得不好听,还是老妈来首《红梅花儿开》,帅小明小提琴伴奏。”
帅小明接过睿枚手中的小提琴,睿枚站了起来,向帅小明微微一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她的姿态优雅,十分专业。帅小明轻轻开始拉起来: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儿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恋为他日夜想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位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我尽在彷徨,
让我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睿枚的歌声甜美而又富有韵味,帅小明大为惊讶,睿枚的演唱水平一点也不低于她的小提琴演奏水准,十分专业。睿枚刚唱完,帅小明左颌夹着提琴鼓起掌来。
“吃惊吧?”崔雪骄傲地说“我妈原来在省歌舞团,除了第一小提琴手外,还是团里的女高音独唱演员,外号‘小夜莺’。”
“能遇上睿枚老师这样的艺术人才,我帅小明真是三生有幸。”帅小明真诚地说。
“我们一家人经常在一起唱歌,听妈妈拉琴。”崔雪看着帅小明,微笑道“你喜欢,以后就常来。”
“好,有两位这么好的老师在这里,我岂敢不来?”帅小明说。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小院里的歌声和琴声荡漾在宁静的夜空,吸引了家属区好些年青人,这些年青人看来都是崔雪小院的常客,进院后就自己到房间里拿椅子。他们拍着手,加入到小院的合唱中来,歌声和笑声混和着小院里浓郁的花香,在夜色里传得很远很远……
在送帅小明回家的路上,崔雪对帅小明说,今天晚上是她过得最快乐的夜晚。帅小明说,他也一样,他喜欢这样的夜晚,喜欢这里的人们,喜欢这里的一切。
得知帅小明上调到市柴油机厂的消息时,全家人高兴了一个晚上。父亲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喝酒,帅小明进去时,见父亲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第二天早上,帅小明乘火车到坪石镇,没有任何停留就踏上了回前山村的小路。
在帅小明眼里,大山里的山山水水都变了样。
原来腻歪得不得了的好象永远也走不到头的羊肠小道,茫茫无尽的领海、山道上古朴的凉亭和路边四季不断的各种颜色的野花仿佛都变得无比可爱。想到以后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熟悉的这一切,帅小明心里竟然有点恋恋不舍。沿着山道到了一个峰顶时,面对脚下茫茫苍苍的山野,帅小明双手捂成喇叭状,高声喊道:“陪我八年的大山们,我爱你们……”
“帅小明,你终于等到头了。”在前山村大队部,陈更富书记拿着招工登记表看了半天,眼光停留在鲜红的柴油机厂公章上,良久才抬头看帅小明,轻轻说。
帅小明激动地说:“陈书记,不骗你,我到现在自己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文书,赶快,立刻,马上带公章过来,给帅小明盖印子!”陈更富书记高声喊道“这个印他等了八年了。”
帅小明被柴油机厂戴帽招工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安静的水潭,激起了巨大浪花,前山村知青林场沸腾了。
一般来说,如果是正常分配的招工指标,每一个知青们自然都有份,这样的招工无形中就演变成了知青中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自己的前途,知青们什么手段都会使,什么手段都敢使,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良心、感情和道义等做人的品德问题都不值一提。象飞子为了争夺煤矿的招工指标,背着帅小明这个最好的朋友去找招工人员告密,踩倒帅小明后,自己调到煤矿上去就是一个例子。
但也有一种例外,那就是个别知青走后门或凭着自己的某种专长搞来的戴帽招工指标,这种指标不影响正常招工指标的分配,又使知青们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知青们会很羡慕,但绝不会有人傻到想去争这种指标。知青们说这种戴帽指标,是命里没有的去争也没有用,命里有的天上自然会掉馅饼砸中你的头。
为了庆祝帅小明招工,陈更富书记宣布知青林场晚上加餐,白淑珍带着猪肉、鸡和鸭蛋来到林场,下午就和江雨一起在厨房忙开了,陈更富书记亲自挑了一坛酒,准备晚上让知青们好好乐一乐。
从回到知青林场开始,帅小明的眼睛就时刻在寻找着李芸。李芸跟她妈回家已经好几天了,帅小明估计她应该回来了。他最想把自己上调消息告诉的人就是李芸,李芸如果知道他上调的消息,指不定会高兴得成什么样子呢。
帅小明不知道从李芸离开知青林场那一刻起,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李芸。
李芸是一个涉世未深的纯洁姑娘,从小无论在校或在家接受的都是绝对正统的教育,对于阶级敌人和阶级异己分子充满了仇恨。公社邱副书记在知青林场的讲话深深震撼了她。邱副书记代表的是公社党委,也就是说他代表党在知青会议上表了态,帅小明偷听敌台无疑就成了阶级敌人,在会场上听邱副书记一番严肃的讲话,她完全失去了方寸。
陈主任告诉李芸,为了不让李芸受帅小明偷听敌台一事的牵连,她没有去公安局检举帅小明,公社也不想把这事闹大,因为出现知青偷听敌台的案件对公社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帅小明这一辈子的政治前途就算画上了句号,永远也不可能翻身了。
李芸怎么也难以把自己深深爱着的帅小明和阶级敌人联系在一起,一时间,她的思想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陈主任是个办事果断之人,她把极度痛苦的李芸带回家,整整关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她把李芸在前山知青林场的下乡手续办到了邻县的一个公社。陈主任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的道理,对男女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分开。
李芸没有再回前山知青林场,陈主任直接把她送到了邻县的知青点,这个县的知青办主任是陈主任的同学,他答应一年内保证把李芸调回城里。
很久以后,帅小明才知道李芸的事情。有很长一段时间,帅小明痛苦得不能自拔,他最后悔的莫过于当时没有留下李芸家的地址。等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李芸家地址时,已是人去楼空,据说陈主任已经调到邻县去当副县长,李芸一家也早已搬走。当然,这一切都已经是后话了。
前山知青林场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热闹过。白淑珍和江雨炒了很多菜,加上陈更富书记的酒,知青没们狂吃海喝,拼命灌帅小明喝酒。帅小明酒量虽好,但架不住知青人多,当场喝了个酩耵大醉。
江雨找帅小明喝酒,低声说:“你給我留一个地址,她回来后我会叫她給你写信。”
帅小明給陈更富书记敬酒,说:“陈书记,八年来你对我的关心我永远不会忘记,以后上城一定来找我!”
陈书记笑道:“你这个忘年交我交定了!”
帅小明端着两杯酒来到厨房,见白淑珍正在灶台上忙,便递一杯酒到她手里:“白大嫂,这杯酒敬你,感谢多年来对我的关心。”
白淑珍接过酒杯,高兴地说:“小明,你总算有今天了,回城,变回城市户口,这多让人羡慕啊!-”
帅小明仰首喝光酒,说:“我会来看你的。”
白淑珍笑着说:“到时大嫂到城里看你,你可别嫌弃大嫂这个山里人啊!”
“大嫂,我帅小明如果这样,天打五雷轰!”
帅小明一个个跟众人道别,一杯杯喝着酒。
酒足饭饱,知青们闹着要唱歌,有人拿出帅小明的小提琴,帅小明便拉琴給大家伴奏。
冬夜的小溪坂显得格外宁静,年青人的歌声象熊熊燃烧的火焰,给小溪坂寒夜增添了暖暖的春意。
在公社盖章也很顺利,帅小明没看到邱副书记,他觉得遗憾,临走之前,他很想跟邱副书记说点什么,至于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柴油机厂,帅小明开始了三年学徒工生涯。学徒工工资每月十八元,还有工作服、劳保鞋帽手套等,吃饭就在厂职工食堂。
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很实在。帅小明觉得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实在过,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崔雪是个有心人,她知道帅小明家里没有房子住,便帮帅小明向厂里申请了宿舍。在乡下呆了八年,习惯了乡间宁静的生活,有好些天帅小明都睡不着觉。
下乡知青回城一般会有一些后遗症,帅小明自然也不例外。首先是饭量,职工食堂的饭菜喷喷香,帅小明怎么也吃不够。拿面条来说,一般人吃三两就够了,帅小明却要吃一斤才勉强能装满肚子。怕被别人说大肚,帅小明每餐都分三次买,到不同地方吃,搞得吃饭也象做地下工作似的。另外,下乡八年常年挑担,帅小明脖子后面长了个鸡蛋大小的茧疙瘩,这个茧疙瘩三年后才消平。
长年在乡下风里来雨里去,锤炼出知青们吃苦耐劳的坚韧品格,到工厂后,什么苦活累活都不在话下。工厂里的活和农村的活不可同日而语,帅小明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劲。在攻关小组里,帅小明和崔雪跟着师傅崔龙海研制汽车动力系统。业余时间他便跟着各种师傅学钳工、电工、焊工和车工等各种技术。象崔雪所说的那样,帅小明确实是个学技术的奇才,很多东西一摸即会、一点就通。在很短的时间里,他就掌握了多种技术,成为崔龙海的得力帮手。
只要一有空,帅小明就会到大街小巷转悠,四处打听李芸的消息。他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李芸,李芸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帅小明的第二次恋爱由此也画上了句号。
帅小明爱到崔雪家去,这个家里有音乐,有朴实真诚的亲情还有可爱的崔雪。
至于帅小明和崔雪俩人间的故事,则是下一篇小说的故事了。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