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谭纵抬头辨认了下方向,发觉适才打雷的方向赫然是南方苏杭方向,心里面顿时就是一紧。正如先前两人所说的那般,有王仁在,南京府这边他倒不怎么担心——除开敌对立场外谭纵的确也挺信服王仁,可苏杭二州却是让他不得不提心吊胆。
即便是后世那会儿,对于这水利防洪一事,也是自九八年抗洪后才引起了普遍重视。在此之前,除了部分有先见之明亦或者是本着良心做实事的地域领导外,又有哪个地方在之前重视过了,即便是上头每年三令五申也是不在意这些的——该挪用的照样挪用,所谓的支持地方建设嘛。
结果等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一来,这些领导自然没多大危险,便是家庭财产也没什么损失,只苦了当地的百姓,还牺牲了无数的人民子弟兵。
作为体制内的人员,特别是家有长辈在高层的二代,谭纵在后世了解的当年的抗洪“真相”远比普通民众了解的多。最为典型的一个事例,就是某地领导为了避免责任,有意识地在向上级汇报情况时缩略险情。结果有一支支援部队(连级部队)在赶赴其地途中,竟是被决堤后汹涌而来的洪水连车带人全数卷走,并且无一人生还。
这位领导自然逃不了一个死字,但是即便他死了又如何换得回那些人民子弟兵的性命!
所以,对于苏杭二州的知府,谭纵根本不敢报以多少希望。此时,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监察府情报中提到的那位展姓幕僚——情报中却是提过他正协助两地官员加固河堤。
“好大的雷声,只怕这雨会超出我等想象,只是不知道那边究竟下了雨没有。”赵云安也是从房里跑了出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天上翻滚的乌云。
这云已然“平静”了一天,甚至给人以永远不会再动的错觉,谁想到了这会儿竟然翻卷如惊涛拍浪,煞是骇人。
“只怕这雨已然是下下来了。”谭纵看着远处灰蒙蒙的一片,心忧道。
拜没有现代工业所赐,由于没有空气污染,所以这大顺朝的可见度比后世要高的多。仅以目视而言,谭纵甚至能看到几百米远的地方。
“这个且不说了,你先去大牢将人放出来,我这就去与王知府商讨一番抗洪事宜。”赵云安说完就要走。
“慢着。”谭纵却是拉住他道:“看这天气,只怕这雨随时都会下来,王爷还是待上雨具再走不迟。”说罢,便转身从房中取出挂在墙角的蓑衣给赵云安拿着。因为早已经预料过会有大雨,这物事赵云安却是早已然命人在各房中备好了,保证一人一具。
赵云安异样地看了谭纵一眼,随即便点点头,率先走出院子。那些随员以及护卫,立即便从其他几间厢房中鱼贯而出,紧跟着去了。
见赵云安走远,谭纵正欲走人,却不料被人唤住。
“谭大人,请留步。”
谭纵回过头去,见来人一身便服,但行为举止却也算有度,走路时自有一股摄人风采,便暗自惊异。
以谭纵所知,这钦差团里只有户部工部人员,除了韦德来与成告翁这两位四品主官外,其余多是随员,大多不过是些六七品的散官,换在后世的官方说法那就叫干事,客气点的叫科员;民间则多称呼为某某下手,档次低点的则直接叫跑腿的。
而眼前这人,年纪不大,但已然有如此仪容,以谭纵所想定然不会是普通人物。心里头虽知道然没有什么结交的念头,但却也不想与这等人物交恶,说不得就停下步子行礼道:“不知这位大人唤住谭某何事?”
那人走近谭纵,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面上却是保持着矜持地笑容,显然这笑容不过是敷衍态度,只怕心里却是对谭纵不以为然的。
谭纵心里自然不甚舒服,只是见这人不说话,却也不好拔腿就走,说不得便值得凝眉以对,也露出一副不爽的意思。
“在下交州李慕白。”那人淡淡说了一句,却是又住口了。
“李慕白?”谭纵略微觉得耳熟,想了想,只是却想不出在哪听过这名字。好在谭纵还未脑残到认为自己未听过的便是声名不显的人物,因此便拱手道:“原来是李大人,梦花这厢有礼了。”
谭纵这番行为放在官场上虽然不是极为恰当,但却也算不得失礼。可是那李慕白却是脸色一绷,含怒道:“谭大人果然是深得王爷看重,既然看不起我李慕白,那在下便不打扰谭大人了。”说罢,却是拂袖而去。
看着这人走远,谭纵不由地有些纳闷,心道这人莫不是撞坏了脑壳,怎么没说上两句就生气了。而且,最脑残的是这人明知道自己与赵云安关系深厚,竟然还一副天老爷第一老子第二的样子,就不怕自己在赵云安面前当此小人诋毁他几句?
这家伙还想不想当这个官了?当真是个没脑子的神经病!
谭纵对着这人背影翻了个没好气的白眼,随即将这人抛在脑后。
谭纵走出院子,立即便有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小官儿过来与谭纵打招呼。
这人却是赵云安分与谭纵的随员,唤做李志高,名字在后世倒是一抓一大把,不过放这大顺朝却是让那些个读书人颇为引以为傲。
只是这人看面相已然有三十五六,却还是个七品的小官,恐怕也是个孤魂野鬼似的人物,这辈子想要爬上去却是难上加难了。
不过,两人见面时,这李志高却是极为会做人,竟是厚着脸皮要谭纵唤他志高,想来也是知道这回能做谭纵的随员便是他难得的机会——只要能拍好谭纵的马屁,安王那边自然不用担心了,以后可不就是属于安王一系的了么。
虽然京城里头从未听过安王有心想要坐坐那位置,可即便只是一辈子的王爷,照顾几个官员却也不是难事。至少走到外头不至于被人看低了——安王毕竟是当朝唯一一个以皇子身份封为王爷的,自然是极得官家看重!
“志高,正好有事托你去办。”谭纵吩咐了一句:“你速去府衙命人去请王家、陈家、华家、焦家的管事来这一聚,便说我有事与其相谈。若是那些不来的,便告诉他们,就说后果自负,我谭纵日后概不负责!”
李志高虽然官小,但耳朵却灵,自然知道这几家人都是上次冒犯王爷的人家——自从韦德来被人抬回来以后,这事已然在行辕里头传遍了——这会儿谭纵要去请这几家人过来,想来是事情有了变化。
待李志高走了,谭纵便慢悠悠地跟着到了前院。
与老掌柜那不同,这客再来因为地理位置缘故,占地面积极大,似这等小院在客再来便有十数个。而前头却是两幢四层的木楼——这会儿虽然三合土有了,但也就用来铺地修路,却没有合格的水泥可以用来盖楼的。
而红砖这等物事因为太过丑陋,又不宜装饰,更无法修高,而且稳固性着实不高——总之没有水泥就带来了各种不便,因此城内的一些富豪商贾多半弃之不用,多是城外的农民用来修盖一层的小院,亦或者是做些低矮的牲畜棚子。
在上等包房里等了估计有大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地四家人便都过来了,王家的却是那此在火场里头见过的那位管事。这管事显然是个极为会做人的,不管与谭纵以前是什么交情,过来了就与他套交情,颇有把臂言欢的架势。
待几人坐定,谭纵也不多话,便开门见山道:“此次过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这次四家公子冒犯了安王一事。这事,想来几位管事都清楚吧。”谭纵说完,眼睛却是微微眯起,视线在四家管事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终于收回来,却是又如老僧坐定不开口了。
几位管事能在各自的府邸里坐上这等位置,自然没有一个佣人,可以说各个都是人精。这会儿谭纵问话了,几人自然不会跟后世电视剧里演的那般还要用什么眼神来交流,更不会傻到妄想扯皮。
似这四家,在南京城里头的地位那是定好了的。特别是华家与焦家,那都是看陈家脸色吃饭的,更是受着王家的庇护。这回即便两家的公子是受了王动的牵累,可两家除了那些个不懂事的妇人外,又哪会有什么怨言——反正有王动顶着,至多坐几天监牢而已,别的事想有也难了。
故此,王家、陈家的两位管事固然是一脸笑意地看着谭纵,但嘴皮子却半点张开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华家的管事先开口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只要华家力所能及,便是倾尽家财华家也定要为王爷办好。”
谭纵心底一笑——只看这几家的管事都是明眼人,又如此上道,又如何能不笑——却是脸色阴沉着开口道:“眼见暴雨倾盆,南京府府衙物资储备偏生又略有不足,故此王爷这两日为了此事寝食难安。素闻王、陈、华、焦四家在南京城里名望最重,更是急公好义,故此梦花便厚颜请四位过来,看能否有钱的出点子银钱,有力的出点子力气。”
说罢,谭纵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