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谭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施诗伺候着他洗漱更衣。
侍女们端来了小米粥、馒头和几样小菜,谭纵坐在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早餐。
“大哥,昨晚钦差大人、周大人和韩将军他们来了,得知你睡下后又走了。”施诗坐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谭纵,“他们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
“昨天下午,大哥在府衙把毕时节当堂杖毙。”谭纵咬了一口馒头,嚼了几下后咽进了肚里,抬头望向了施诗,神情显得十分轻松,“如果大哥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觉得大哥太过年少气盛,因此前来给大哥出谋划策,想让大哥不要将毕时节的死揽在身上。”
施诗闻言,向一旁站着的两名侍女摆了一下手,那两名侍女知道施诗有事要和谭纵谈,朝着两人福了一身后就出去了。
“小妹觉得钦使他们多虑了,大哥处事沉稳,之所以杖毙毕时节,其中必有缘由。”等那两名侍女关上房门后,施诗冲着谭纵莞尔一笑。
毕时节被谭纵当着扬州城官员的面杖毙的消息,施诗在谭纵昨天下午回来不久就知道了,她开始也为谭纵担心,认为谭纵太过冲动,毕时节现在已经成为了待宰的羔羊,谭纵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完全没有必要审都不审就当着这么多人杀了他。
经过了最初的焦虑后,施诗的心境逐渐平复了下来,与谭纵相处这么久了,她不相信心思细腻的谭纵会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情,隐隐约约意识到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今天上午,当看见起床后的谭纵一脸的轻松时,施诗紧张的心情就完全消散了,她可以肯定谭纵之所以杀毕时节一定是故意而为的。
“看来大哥什么也瞒不住你。”谭纵闻言,冲着施诗微微一笑,他三下五除二地吃了早饭,接过施诗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角后,向施诗说道,“大哥之所以要当众杀了毕时节,就是为了不让他在大堂之上开口。”
“大哥的意思是,毕时节要在大堂上耍什诡计?”施诗给谭纵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后,有些惊讶地说道,毕时节现在已经山穷水尽,难道还要泛起什么波澜来?
“毕时节身犯谋逆大罪,罪无可恕,按照大顺律例一定会被凌迟处死,以他的性情和在其组织里的重要性,是宁死也不会被抓的。”谭纵品了一口茶,抬头看向了施诗,“可是,当他被秦羽带人包围后竟然选择了投降,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想要垂死挣扎,既害我一把又搅乱京城的官场。”
“大哥,毕时节要害你?”听闻此言,施诗的神色愈加得惊讶,她并不清楚毕时节的事情,因此根本不知道毕时节如何害谭纵。
“毕时节的背后有一个神秘而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的势力遍布江南乃至整个大顺,足以令京城的官家感到不安。”谭纵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花园里的娇艳的鲜花沉声说道,“毕时节是这个组织在江南的首脑人物,他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大量内幕,因此大哥不能让他开这个口。”
“大哥,既然毕时节知道这么多的事情,就这么轻易让他死了,即使官家不说什么,朝廷的那些官员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大哥的。”施诗闻言不由得怔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态竟然如此会如此严重,顿时着急了起来,关切地看着谭纵。
“正是因为毕时节知道的事情多,才不能让他活着,如果他乱说一气,牵连到京城里的那些勋臣贵胄的话,将会给朝廷带来非常大的混乱。”谭纵摇了摇头,望着院子里一只停在花蕊处采粉的五彩斑斓的蝴蝶,神情严肃地说道,“可万一他狗急跳墙,说出了真实的幕后主使,这不是逼着官家与那个幕后主摊牌。那个幕后主使策划了多年,势力非同小可,官家仓促之下出手,难免被动,届时鹿死谁手,可还真的说不准了。”
“大哥,事情真的如此严重,竟然有人能与官家对抗!”施诗呆住了,无比诧异地望着谭纵,在她的印象里官家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掌握着天下间的权势和万民的生死,怎么会有人敢与官家作对,而且还有着能使得官家都不敢小觑的力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权势这个东西能令人疯狂。”谭纵转身,冲着施诗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着激愤自嘲,“官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将扬州城的事务全权交给大哥处理,就是希望江南的局势能稳定,官家或许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势力如此强大,因此还没有准备好对策,需要时间来进行布置,作为官家的钦使,大哥自然要为官家分忧,被百官指责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是坐牢那也是大哥的荣幸。”
“大哥,官家不会让你坐牢吧?”施诗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紧张地看着谭纵。
“坐牢就坐牢,总比丢了性命强。”谭纵沉吟了一下,无奈地向施诗耸了一下肩头,一声苦笑,“伴君如伴虎,在君王的眼里只有家天下,我们这些做臣子,只是他们手里的棋子,但愿能永远留在棋盘上。”
“大哥!”施诗闻言,眼眶顿时红润了,她从没有想到谭纵的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
“另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哥立了这个大的功劳,难免会成为朝廷里那些官员关注的对象,这对大哥来说并不是好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犯下个大错,转移别人的视线。”谭纵笑着拍了拍施诗的肩头,轻声安慰她,“放心,大哥没事,大哥还要当官家的马前卒去搅乱毕时节幕后主使者的布局。”
“大哥,无论发生了什么,小妹都会永远与大哥站在一起。”施诗见谭纵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伸手握住了谭纵按在她肩头的手,动情地说道。
“傻丫头,大哥会保护好自己,永远不会有事。”谭纵先是微微一怔,心中随即一阵感动,微笑着用另外一只手给泪眼汪汪的施诗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谭纵岂会感觉不出施诗对自己的情意,不过他现在不敢接受施诗的这份感情,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如果官家要用他来对付京城的那两个贵人的话,与他关系越近的人就越有危险,他不能将施诗拖进险境中来。
此时此刻,凝视着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谭纵,施诗多么想投进他的怀抱里痛哭一场,一诉衷肠,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谭纵之所以刻意与自己保持一番距离,一定有他的原因。
“公子,鲁大人来了,正在客厅里等候。”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侍女的声音。
“鲁大人此时前来,一定是有王爷的消息,王爷已经在路上多日,明天也该到扬州了。你吩咐厨房备宴,大哥中午要请客。”谭纵闻言,冲着施诗微微一笑,起步向外走去。
施诗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呆呆地望着谭纵的背影出身,心中泛起了一股酸味:既然安王爷来了,那么想必那位名满江南的苏瑾苏大家也会与大哥相聚。
客厅里,鲁卫民心不在焉地喝着茶,还在为谭纵当众杖毙毕时节感到纠结,看来还是年轻呀,如果能审出毕时节的幕后主使,那么这将是一个天大的功劳,可惜就这样备谭纵给白白地浪费了。
“鲁大人,是不是王爷要到了。”谭纵走进客厅,笑着问道。
“钦使大人猜得没错,下官刚接到消息,王爷的车队明天上午到达。”鲁卫民连忙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微笑着回答。
“王爷此时前来,必能鼓舞扬州百姓的民心,咱们要安排妥当,千万不可出了什么乱子。”谭纵在上首位的椅子上坐下,沉声嘱咐鲁卫民。
“钦使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安排下去了,绝对不会有丝毫的差错。”鲁卫民的脸上洋溢着一股兴奋的神色,京城里的王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来地方的,赵云安此次前来对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上进机会。
昨天晚上从黄府回去后,鲁卫民便收到了来自苏州城的小道消息,惊讶地得知了谭纵的身份。
虽然赵云安在苏州府的大堂上已经公开了谭纵的身份,但还没有向外宣布,开始时只在苏州城的官员中间传播,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流传到了民间,在苏州府的百姓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原因很简单:
谭纵曾经在苏州城外公审过赵元长,早已经给百姓们留下了巨大的印象,现在又剿灭了那些万恶的倭匪,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苏州府百姓,尤其是苏州城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官场上的官员们从来也不缺乏上进的心境,对绝大多数的官员来说,他们缺少的是通天的门路,在鲁卫民看来,如果能通过谭纵搭上赵云安这条线,那么对他的仕途将大有裨益。
就在鲁卫民向谭纵讲述着迎接赵云安的布置时,周敦然和韩天相继赶来,两人是今天上午听说的苏州传过来的那个小道消息,因此特意赶来,一是向谭纵商量处理毕时节的事情,二来也是向谭纵示好,顺便获得更多接近赵云安的机会。
韩天身为扬州将军,负责赵云安的安保,他也向谭纵介绍了城防军的警戒情况,得知赵云安要来的消息后,他和鲁卫民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早已经将迎接赵云安的事宜处理得妥妥当当。
一些扬州城的官员在此期间来黄府拜会谭纵,得知谭纵再与鲁卫民等人商议迎接赵云安的事情后,不敢打扰谭纵和鲁卫民等人,纷纷告辞离去。
中午,谭纵在家中设宴款待鲁卫民、周敦然和韩天,感谢三人这段时间来对他的关照,表示如果没有三人的支持,绝对不会将毕时节在扬州城的党羽一网打尽,他一定会将三人的功劳向官家禀报,令鲁卫民三人心花怒放。
酒席上,四人谈笑风生,谁也没有提及毕时节的事情,在鲁卫民三人看来,谭纵既是官家的人又与赵云安关系密切,此次事件必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他们自然不会再提毕时节,以免坏了酒兴。
“施诗姐,你听说没有,那个人竟然是几个月前在苏州府‘遇刺身亡’的监察府六品游击。”谭纵和鲁卫民三人喝酒谈笑的时候,一个厢房内,施诗正在吃饭,桌子旁坐着杜氏,谢莹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一脸惊愕地向施诗说道。
“没规矩!”望着气喘吁吁的谢莹,杜氏心中不由得暗暗说了一句,在黄府里,她最看不过的就是自由散漫的谢莹,可是对谢莹又没有办法,因为谢莹是黄府的二号女主人,地位仅次于施诗。
“你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施诗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微笑着看向了胸口微微起伏着的谢莹,谢莹昨天回了娘家,看样子是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的。
“施诗姐,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听说那个人的未婚妻已经随着安王爷从苏州城里来了,这个无耻的登徒浪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明明有未婚妻还四处拈花惹草,实在是可恶之极!”谢莹闻言脸上一红,一跺脚,气呼呼地向施诗说道。
“莹莹,我怎么闻道一股好大的酸气呀!”施诗见谢莹脸颊绯红,娇笑着将她拉坐在了自己身旁,“你倒说说看,大哥是如何‘拈花惹草’了。”
“他……他……”谢莹闻言,一时间语塞,脸上不由得更加得红润。
谭纵在扬州城里只与三个女人的关系最为密切,一个是施诗,一个就是曼萝,另外一个就是谢莹,而且施诗和曼萝与谭纵的关系要比谢莹近得多,现在连施诗都不介意谭纵的过去,谢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