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谭纵睡醒的时侯,雷婷已经起床,立在窗边往下张望,眉头微微蹙着。
街面上有不少公人在盘查过往的行人,只要是带有山南口音的人,不由分说,统统带走。
洗漱完,谭纵下楼让店小二准备吃的。
见谭纵出门,雷婷的嘴角蠕动了一下,想要阻止他出门,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吃饭了!”半炷香的时间后,谭纵端着早餐进了门,将早餐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了雷婷一声。
雷婷犹豫了一下,坐谭纵的对面,默默地吃着早餐,显得心事重重。
“你是山南唐州府雷家的人?”忽然,谭纵打破了室内的平静,抬头看向了雷婷。
“你怎么知道?”雷婷闻言吃了一惊,警惕地盯着他。
“昨天晚上你杀了前兵部大员齐百发,今天街上到处都是搜查你的军士。官府已经贴出了告示,因为刺客带有唐州口音,因此只要是山南口音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扣押协查。”谭纵微微一笑:“而且,齐家为此已经开出了五万两的悬红,我刚才打听了一下,如果说齐百发在唐州与谁有过节的话,那么一定是雷家了。”
“不错,我就是雷家的人,你可以拿我去换那五万两的悬红。”雷婷见谭纵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右手禁不住按在了腰上的匕首上,沉声说道。
“我要是想要那五万两的话,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吗?”谭纵夹了一个汤包,啃了一口,冲着紧张的雷婷一笑。
“你想怎么样?”雷婷的右手缓缓从匕首上移开了,面无表情地盯着谭纵,弄不清他打什么主意。
“我对你们两家的恩怨纠葛没兴趣,只是想告诉你我等下要出城,如果你信的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过城门的关卡。”谭纵将手里的汤包塞进嘴里,笑着说道。
“你为什么帮我?”雷婷闻言愣了一下,狐疑地问。
“昨天晚上我的一些言行可能令你产生了误解,权当是向你道歉吧!”谭纵想了想,冲着雷婷耸了一下肩头。
山南雷家曾经是大顺国内赫赫有名的锻造世家,朝廷御批的武器供应商,所锻造的兵器锋利耐用,大量装备大顺国的军队。
十五年前,雷家交付给朝廷一批定制的兵器,兵部检验后发现,这批兵器的质地十分低劣,根本无法装备军队。
兵部迅速派人彻查此事,很快查明雷家在锻造兵器的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不仅如此,雷家前几批交付的兵器也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负责那几批兵器验收的兵部官员闻讯后纷纷畏罪自杀。
经过一番调查取证,兵部最终得出结论,雷家与验收兵器的官员相互勾结,以劣等兵器充当优质兵器,从中谋取暴利。
国防乃大顺立朝之本,大顺国的历代皇帝皆对此十分重视,如果这批兵器在以后被用于战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官家闻此大为震怒,以欺君之罪将雷家满门抄斩,当街斩杀了雷家上下两百五十六口。
而当时彻查此案的正是齐百发,时任兵部员外郎,官居从四品,专门负责兵器制造的事宜。
齐百发八年前告老还乡,定居在了南京城,在雷婷出现前一直平安无事。
自然而然,谭纵猜到眼前这个女孩与雷家有关。
谭纵有一个预感,雷家的案子并不像兵部调查的那样简单,这里面一定有着无比复杂的利益纠纷,雷家很可能是某些利益集团的牺牲者。
“我是雷婷,雷家家主雷厉的小女儿。”雷婷见谭纵居然打听到了雷家当年的案子,凝视了他一会儿,深深吁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那些劣等兵器不是我们雷家的,我们被齐百发陷害了。”
雷婷很幸运,十五年前,四岁的她随着奶娘去城外的慈恩寺里上香,还没进城就听说雷府被官兵给围了。
奶娘意识到出了事,拉着雷婷扭头就走,两人因而幸运地避过了一劫。
官府清点了雷家的人数后,发现少了雷婷和奶娘,于是四处张贴捉拿的悬赏告示
经过一番颠簸流离,改名换姓后的奶娘嫁给了一个鳏夫,与雷婷母女相称,隐居在了山南的一个偏僻小乡村里。
自曾祖父起,奶娘的一家就是雷家的家仆,深得雷家历代家主的信任,她的丈夫更是是雷家的顶级锻造工匠。
作为雷家的家仆,她的丈夫和儿子未能幸免,死在了刽子手的刀口之下。
由于丈夫的关系,奶娘知道雷家给朝廷打造的兵器全部都是优质品,绝对不是什么劣等货,雷家是被人陷害了。
半年前,雷婷离开了小乡村,先是在唐州城外的乱坟岗祭拜了自己的族人,然后来到了城外的慈恩寺,向主持表明了身份,要求拿回雷厉放在他这里的东西。
奶娘当年之所以来庙里,除了上香之外,还有一项秘密任务,那就是按照雷厉的要求,将一件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寺庙主持代为保管。
自从那批兵器出了差错后,雷厉已经预感到大势不妙,他担心自己无法避过这一劫,因此事先将这件东西转移了出去,以后能否陈冤得雪,完全就靠它了。
雷厉与慈恩寺的主持是多年的朋友,他在给主持的信里表明,如果雷家不幸遭了大难,断了香火,那么就请主持将盒子毁去,如果雷家经此一劫还有后人,那么请他将盒子交给雷家的后人。
从慈恩寺取回了那件重要的东西后,雷婷就去京城打探当年雷家一案的主审官齐百发,得知他告老还乡回了南京城后,于是就追来了南京府,准备向其探问当年一事的真相。
来到南京城,为了安全起见,雷婷订下了谭纵所住的这个房间,将装有雷厉留下的重要东西的黑盒子藏在了床上的木板下面,自己却选择住在别的地方。
摸清了齐府内的格局后,雷婷于昨晚潜入了齐府,找到了正在与小妾寻欢作乐的齐百发。
齐百发以为雷婷要杀自己给雷家报仇,为了求雷婷饶自己一命,他不仅承认自己的确陷害了雷家,而且还告诉了一件令雷婷倍感震惊的消息,那就是陷害雷家的主谋另有其人,齐百发不过听命行事而已。
无论雷婷如何逼问,齐百发就是不肯说出幕后的主使者,被逼得急了,竟然撞墙自杀,脑浆迸裂,看上去对主谋甚为畏惧,宁死也不透露丝毫信息。
齐百发撞墙时发出的惨叫声引起了外面家丁的注意,雷婷与赶来的家庭发生了一场混战。
凭借自幼练就的矫健的身手,雷婷趁乱逃了出来,直奔客栈取黑盒子,准备连夜出城,不成想她订房的时间已经超了一天,客栈将房间给了谭纵。
吃过了早饭,谭纵雇了一辆马,马车来到城门口时,被城门处新设立的关卡拦了下来。
齐百发后来官至兵部左侍郎,是致仕的正四品大员,他的被杀在南京城引起了轰动,赵云安大为震怒,下令严查凶手。
因此,除了城内的搜查外,南京城出城的四个城门均设立了关卡,专门盘查出城的人,不少有嫌疑的人被扣住,押往南京府大牢等候发落,估计少不了又要花上一笔银子才能脱身。
“军爷,辛苦了,拿去喝酒。”谭纵掀开车帘,笑着向领头的一名粗壮军士说道,手一抬,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锭五两重的银子。
“哪儿的人呀?上面有令,出城的人必须要盘查仔细。”粗壮军士掂了掂银子,顺手塞进了腰里,然后掀开了车帘,只见一名美貌无比的女子坐在里面,眼前不由得一亮,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我们苏州府的人,来这里看朋友。”谭纵在一旁陪着笑脸,“这是贱内,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往军爷莫要见怪。”
“老弟,好福气呀。”粗壮军士回过神来,笑嘻嘻地拍着谭纵的肩头。
“谢谢军爷。”粗壮军士虽然没有盘查雷婷,可是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谭纵明白过来,连忙又掏了一锭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放行!”见谭纵如此上路,粗壮军士冲着关卡的人摆了摆手,然后退到了一旁,示意谭纵可以走了。
谭纵向粗壮军士拱了拱手,跳上了马车,马车来到关卡的时侯,守卡的军士移开了横木。
出城后,马车沿着大路一阵急奔,谭纵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粗壮军士让雷婷开口说话的话,那么雷婷的唐州口音就会暴露无遗,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一路上,谭纵和雷婷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家的那些兵器到底去了哪里?是谁将它们调了包?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谭纵忽然抬头看向了雷婷,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越想越不对头。
面对着谭纵一连串的反问,雷婷微微一怔,联想到齐百发临死前说的那个神秘的幕后人,她隐隐约约意识到雷家牵连进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你们家一共有几批兵器被兵部查出是劣等品,总共多少件?”望着沉默的雷婷,谭纵想了想,问道。
“我听奶娘说起过,一共六批,十五万多件,是兵部订制的储备武器,准备在将来打仗的时侯用。”雷婷回过神来,说道。
“十五万件!这足以装备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谭纵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你是说,有人私下在储备武器?”雷婷这下明白了过来,惊讶地望着他:“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或许是有人在倒卖兵器。”谭纵又想到了一种可能,雷家的兵器质量上乘,如果卖给周边的国家,那么可以赚取高额的差价。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雷家打造的兵器并没有问题,而是被人掉了包,至于对方为什么这么做,是想倒卖兵器大赚一笔,还是私下囤积兵器,这就不不得而知了。
如果只是倒卖兵器的话,那么事情就简单了,可如果私下囤积兵器,那么事态就复杂了,因为有能力囤积兵器的人绝对非等闲之辈,而且目的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造反。
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件事情呢?谭纵绞尽了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时分,马车到达了一个小镇,谭纵和已经换上男装的雷婷在镇上唯一的一家饭馆吃饭,准备在饭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你知不知道,苏州城前天晚上让倭人给烧了。”两人落座没多久,一个国字脸中年男人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声向隔壁桌的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