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艳阳高照,阿茶到晌午都没有来店里。
直到下午三点,老板和小倩姐忽然一起垂头丧气的回到店中。
我泡了两杯红茶端给他们,听见他们正在说谁失踪,而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事情,心想莫非这个世界很流行失踪吗?
“算了,他要真找不到路回来就会报警的吧?!全绯罗城的警察都快认识他了,全城的大街小巷也差不多都有他迷路过的记录,我们还是甭担心了。”阿茶叹着气说道。
“离谱啊,到街对面买包烟也会走丢……”小倩姐也摇头无奈。“真是急死我了,会到哪里去呢?这家伙真让人担心呀……”
“这么担心他,不如嫁过去,当老婆的可以更好管住老公嘛!”阿茶忽然拿小倩姐逗趣。
“混蛋!胡说什么啊!我哪有喜欢郑板乔!我!我心里!只有我的救命恩人!”小倩姐忙捶打着阿茶。
“小倩姐?谁失踪啦?”我凑上去问。
“还不是庆文果汁铺的老板郑板乔,天生路痴,今天店里忙,他的伙计没有看紧他,就买包烟的功夫他就跑丢了。”
“烟铺就在果汁铺的对面,这也能跑丢?!”
“就是说嘛!”
“可为什么要你们两去找?”
“谁叫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呢,他的伙计一见老板没了,总是第一个通知我们两帮忙的。”阿茶说道。
话音未落,有人一路高喊着跑进了西餐厅,“找到了,找到了!阿茶哥,小倩姐,我家老板找到了,警察刚把他送回来,现在他去睡觉了。”
我看着跑进来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如蔷薇花般姣好动人,他带着标有庆文果汁铺字样的太阳帽,一看就是那家的小伙计。
“找到就好……”阿茶长舒了一口气。
“阿布,你告诉我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过条街都能迷路,以后还怎么生活?”小倩姐拍案而起。
“小倩姐你别着急,听老板说是这么回事,他拿着一张五百元大钞去买一包香烟,烟店找不开让他上隔壁换钱,老板死心眼,只知道在同一边的店铺里换钱,不知道回自家店找零钱,结果章鱼小丸子和烤串铺都换不开,樱花寿司和火锅楼早上又不开铺,老板兑着兑着就走出唐人街,好不容易换了一把零钱,老板不识数又数不过来,数了半天弄明白了吧,半路上又把硬币弄丢了,为了捡硬币,追着硬币跑了半天,最后就完全绕错道迷路了……”阿布一口气说完,喘了半天。
我连听都快听崩溃了,这个郑板乔根本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五百元,够大的数,郑板乔肯定是数不过来的。”阿茶随和的说道,“既然回来就好,让他好好休息吧,辛苦你了阿布,让你这样照顾着他。”
“没事!”少年甜美的笑着。“也麻烦阿茶哥和小倩姐,老板一出事,我就手忙脚乱,每次都得找你们帮忙。”
“阿布真懂事,别跟我们客气了,快回去工作吧。”小倩姐说:“等郑板乔睡醒,今晚我来请客,在净素坊摆上一桌替郑板乔压惊,我们几个,对了,再带上皇一起吃饭。”
“皇?”阿布顺着小倩姐的目光这才发现我,“阿茶哥你新请的服务生吗?”
“是呀,可爱的小姑娘呢。”
嗯。阿布不停点头,然后想同我握手,并自我介绍。“我叫阿布,我在庆文果汁铺打工,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皇,你年纪不大吧,你也不读书吗?”我问道,但小倩姐打断我们。
“好啦,晚上一起聊吧,让阿布回去照看铺子。”
“嗯,晚上聊!”我们异口同声道,于是阿布跑开了,随即小倩姐也起身告辞,回店里料理事务。
阿茶冲我浅浅一笑,然后投入工作。
我便没有缠着他问东问西,而是乐不可支的期待起晚上的聚餐起来。
聚会定在九点半,各家打烊之后。我因为和修元叔叔签了协议,所以根本不怕晚回家挨训,于是开心的跟着阿茶去净素坊吃饭,为了预防被呶呶舔,我还特地带了一身塑胶雨披,结果阿茶说这么多人,小倩姐是不会带我们去见呶呶的,我才把雨披留来。
宴席摆在二楼临窗的包房,郑板乔和阿布一早到了,正坐着吃冷盘。
七道冷盆,有拔丝南瓜球,金菇卷,粟米粒裹脆,拌三珍,金丝枣糖藕,卤牛肉和麻辣鸡脯,而其中的荤菜全都是用素食仿制的,不仅是味道连模样都异常逼真。
阿茶把我介绍给大家,我正好坐在阿布的身边,隔一座就是郑板乔,我打量着今天闹出乱子的男人,这个果汁铺的老板年纪也不大,瘦瘦高高,眉清目秀也是一个俊气的男人,但他喜欢躬着身子像个小老头,有点老气横秋,没想到却是路痴加不识数。
“皇,吃这个。”阿布很热情的替我夹菜,看样子,他和阿茶、小倩姐都很熟识,大家都有说有笑,无所顾忌,相比之下,那个罗家私房菜馆就像一个冷藏库。
“谢谢阿布,不过阿布口音很重啊,我没听过,这是哪里的方言呀?”我不好意思的问。
“丰安嘛!阿布是地道的丰安人(见《西陵厥》木国:丰安国)。”小倩姐笑着抢答。
“对了,我还带了礼物给你!”阿布说着,从身后的窗台上取来一个长方型礼盒放在我面前。
“礼物?!”我惊喜的问。
“阿布最喜欢送可爱的女孩子礼物了,你就收下吧。”小倩姐说道,“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
“我看难,皇都不喜欢裙子。”阿茶笑着说。
“哪有女生不喜欢洋娃娃的?”小倩姐不相信。
“啊?是洋娃娃?!”我打开盒子,看到盒子中躺着的小公主,我把它抱起来,发现其实是一个盛装而且手脚都会动的木偶。
“这是球形关节体的人形玩偶,连手腕和脚踝都可以自由转动,你喜欢吗?”
“喜欢啊!其实我以为今年过生日都不会收到礼物的,谢谢你阿布!”
“今天是皇的生日吗?那一定要好好庆祝。”大家说道。
“不是,不是,其实是昨天……”
“早点告诉我的话,可以为你做个蛋糕的。”阿茶觉得有些可惜。
“没关系!能和你们一起吃饭我已经很高兴了。”我抱着娃娃,笑着告诉大家。
但我没有更贴切的语句可以表达我对他们的喜欢,觉得自己真是鸿运当头,可以认识这些人,享受到幸福的感觉。我一直以为离开父母后,会有寄人篱下的生活,那种阴影里渐渐的投入一道温暖的阳光。
小倩姐布置席面,忙进忙出的嘱咐厨师加紧加菜,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非常热闹。
而一直闷声不吭的郑板乔叔叔也忽然开口说话了,“我很困惑啊……”
“怎么了?”小倩姐问。
“今天警察说,已经很习惯送我回家了,下次只要看见我走在路上,不管我迷路没迷路,都要先把我送回家……我要是以后没迷路也被逮回来怎么办……”他想了想:“不过也难说,我迷路的概率实在太高了。”
他话音刚落,我们集体喷饭。
但郑板乔叔叔还在絮叨:“今天的五百元钱真是数死我了,我很困惑啊,为什么三十七个一元的硬币加四十八个两元的硬币,不等于一百元呢?有零有整就很好算了嘛!不过也难说,因为还有九个五元的硬币……”
我水喷的八丈远。“没这么离谱吧……”
还好阿布在我旁边低声解释:“老板只能做到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一百以内的已经是相当的困难,老板除了迷路和算数障碍以外,其他还是很正常的,请你千万不要见怪啊。”
“话说一年一度的唐人街美食争霸赛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始了呢,今年恐怕没什么人报名参赛了吧……”阿茶赶忙转移话题。
“反正我是不参加,赢了也不过得个金漆招牌,我用惯红漆还不想改了呢!”小倩姐干脆的说道。
“我也不会参加,因为我是卖鲜榨果汁的,不过也难说,如果开设果汁这个比赛项目的话。”郑板乔说完,大家集体擦汗。
“我个人是无所谓的,比赛重在参于,看看今年各家练了什么新的绝活,和大家切磋一下也很有乐趣。”阿茶的回答依旧随和。“胜算呢肯定不大,毕竟罗家私房菜馆的参赛代表是世界级别的厨神方舟大人……”
“是。”郑板乔接过了他的话茬。“虽说唐人街论出神入化的刀章有樱花寿司的老板李璎璎大人,论无可匹敌的调味有杨记火锅楼老板杨陌大人,阿茶你又是全国西点大赛蝉联四界的冠军,但都只是单项能力,若论综合实力的话,根本没有赢过方舟的可能,何况他又学会了罗家私房菜谱,更是厨艺精进、能力非凡。”
我听郑板乔分析的有板有眼,心想自己还真是小看了他。
“不过也难说,因为不排除在大赛开始之际,雇佣临时厨师代表出赛的啊,大赛没有硬性规定,所以完全可以找人帮忙,像楚乡海鲜楼和檀记茶餐厅这样有钱的铺子,难说不会这么做,何况去年连魏记旅社都有参赛的想法,今年究竟会是什么状况,各家都默默准备,谁也不清楚啊……”郑板乔补充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阿茶温和的说道。
“赢方舟,很难……很难……越来越难……”郑板乔喃喃着,我以为他又要补充一句不过也难说,但这次没有,看来要赢方舟是真的很难。
不知道如果我告诉他们,昨晚方舟特地给我煮的蒸点,我吃了毫无感觉,会不会引发轰动。不过为了不要证明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还是没有说出口。
酒足饭饱,大家也聊的很欢畅,忽然阿布的神情渐渐忧伤起来,最后他向我们宣布,因为他从小立志四海为家,四处旅游并打工赚旅费,所以决定工作到这个周末结束,就要离开唐人街了。
听到阿布的决定,大家都非常意外和惋惜,我也才认识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哥哥,刚感受到大家的温暖,却听到了离别的消息。
但只是郑板乔无动于衷,看来他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阿布,真的要走吗?我们都很舍不得你呢。”小倩姐说到。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志在四海也是很了不起的,虽然我觉得可惜,不过我支持你。”阿茶哥哥说。
“你是至今为止和郑板乔合作过最优秀的员工呢,郑板乔是吧?!”小倩姐说着,一边使眼色示意郑板乔挽留。
“是啊,你就这样走了,我会觉得很困惑呢……”郑板乔叔叔终于开口了,“不过也难说……”
“少说几句啦!”小倩姐立即阻止他,生怕他弄巧成拙。
“好吧。”郑板乔叔叔看来很怕小倩姐,唯唯喏喏的埋头喝汤。
“小倩姐不要训老板,老板胆子很小的,何况他最怕你了……”阿布却还在替他说好话。
“我哪有训……”小倩姐却莫名奇妙羞红了脸。
“阿布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大家都夸阿布懂事。
我看着这个面容似天使般美好纯净的男生,抱着他送我的漂亮娃娃,和大家一样觉得不舍。这次聚会终于阿布宣告离别收场,虽然每个人表现的还是很喜悦,但多少有些伤感,聚会结束后,我抱着娃娃默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