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没注意到我最后跑得那么顺利吗？就在你们去的头一天晚上，他去跟我谈条件，我把我掌握的新情况告诉了他。我明确告诉他，如果我被抓或者出什么事儿，他的事儿也就立刻大白于天下。所以，他也就成了最怕我出事的人，虽然他是憋气带窝火。”

　　“但是你最后还是把证据传给了我们。”

　　“那是因为他给我们填了太多的麻烦，几乎要了我的命。也几乎要了你的命。”

　　“这一点上还是要感谢你。”

　　“能减刑吗？”

　　“这要看法院的最后判决，我们只能争取。”

　　“他会怎么样？”

　　“你会听到对他的判决的。”

　　“听说他老婆回来了？”

　　“已经死了。”

　　“什么？”

　　“因为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在释放后的当天服毒了。”

　　“何玉贵知道吗？”

　　“你想呢？”

　　楚天雄笑了。隔了一会，又问道：“她会怎么样？”

　　杨国安明白他指的是谁。“她犯有包庇罪，也在接受审查。当然，这一段她也在积极配合追缴赃款的工作，我们同样也会把她的情况如实反映给法院。”

　　“会怎么判？”

　　“那要由法律说了算。”

　　“她快要生了。”

　　“我们知道，我们会给她找最好的医院接生，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那就太感谢了。”

　　楚天雄回到监室，心里轻松了许多，长时间压抑的心情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但他还在担心，因为还有两件事儿让他放心不下：一件事儿就是何玉贵到底能得个什么结果，杨国安曾经答应过他，让他第一个知道。另一件就是宋雨佳快要生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不清楚，只知道应该还有一个多月，那是他生命的延续。他后悔不应自作聪明，把留给她们的钱都供了出去，看来该还的是早晚要还。所幸的是他还留了最后一手，还不至于让她们娘俩失去最后的保障，当然，这一切都要取决于宋雨佳的聪明程度，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一个月以后，安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因企业内部纠纷演变而成的轰动一时的杀人、贪污案件作出一审判决：

　　楚天雄犯杀人罪、贪污罪、扰乱金融秩序罪，虽有悔罪和立功表现，但不足以弥补所犯罪行和造成的损失，经法院依法审议，仍判处死刑，并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何玉贵犯贪污罪、包庇罪、渎职罪、扰乱金融秩序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王常林犯杀人罪、扰乱公共秩序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宋雨佳犯贪污罪、包庇罪，因其积极协助追缴赃款，有立功表现，酌情从轻判处有期徒刑10年；考虑其以近临产，准予保释监外执行，待生育后服刑；

　　叶淑青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

　　刘长山犯扰乱社会治安罪，判有期徒刑3年。

　　曲刚、吴乐另案处理。

　　楚天雄听完判决，心中竟有些高兴，毕竟宋雨佳不用在生育前受牢狱之灾。但自己必须上诉，毕竟自己有重大立功表现，但经省高级人民法院复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何玉贵也对判决不服，提起上诉，同样被省高级法院驳回，并立即执行。

　　初春的大地，万物复苏，阳光明媚。车队响着警笛奔赴刑场。刑车内，楚天雄面无表情，望着拥挤的车辆、匆匆的人流，泛青的春柳、繁忙的田头。生活依然平静，心情却已悠悠。没有怨恨、没有烦忧，只有一丝留恋，一点眷愁。

　　刑场与楚天雄的想象不太一样，不是荒郊野岭，而是一个靠山的高墙深院，没有亲人，也没有观众。

　　几个人下了车，何玉贵是在他前面的车上下来的，他的脑袋耷拉着，没有抬头，看得出，他有些挺不住了。真是老对手，看来到了那个世界，他们还得斗下去。他轻蔑地看着走在前面，被人架着的何玉贵。

　　“嗨，还斗吗？”何玉贵回头看了看他，没有表情。楚天雄哈哈大笑，可是笑着笑着，自己也觉得笑得毫无意义、笑得毫无道理。笑声嘎然而止，没有呼应、没有余声，就好像从来就没有过。

　　几个人进入阴冷的山洞，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不同的角色上做着各自的事情，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

　　过了一道门，外面的阳光一点也没有了，楚天雄想在这样的地方离去，灵魂是上不了天堂的。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个带轮子的躺床，后面站着一个拿着注射器，穿着白大褂的人，旁边的水泥地上有两个纸质的棺材，上面放着两个黑色的塑料袋。他清楚，那就是他们俩的归宿。

　　何玉贵先被绑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法官验明正身后，向他宣读了法院的判决，他视乎都没有听见。针头刺进了他的胳膊，他紧张的痉挛了一下，但因为捆的太紧，并没有影响到注射。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当他看到楚天雄时，便定格在他身上，直到渐渐的暗淡下去。

　　楚天雄觉得这个眼神很熟，他想到了黄美娟。是的，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无神、无力。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他躺在床上，任由他们摆布，当法官问他还有什么遗言的时候，他用连自己都很难听到的声音说：“活着真累。”

　　一点刺痛，让他的大脑开始混沌，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安心走吧，宋雨佳生了，是个男孩。”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依稀可看到地上的楼宇和树木，而自己则在飞往医院的途中。

　　刑场外面，一群人正在焦急的等在哪里，是楚天雄的家属和亲友。杨国安不忍看他们，只想快点钻进汽车，早点离开。可他的眼却看到了站在人群另一侧的周润通，显然对方也看到了他。

　　“怎么？周总也来啦？”

　　“哟！杨副局长，恭喜恭喜呀！”

　　“还没公布，周总消息蛮灵通的嘛。”

　　“好事传千里，何况安华才这么大个地方。”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你这一下破了好几个案子，不仅挽回了经济损失，还替国家赚了不少？真了不得。”

　　“主要是查封了张少秋的资产，有了些收获。”

　　“难得！难得！怎么样？听说这次动得挺大？”

　　“也不大，主要是陈刚接替我当刑警队长了，马忠良提了队副。奖励的挺多，基本上都涉及到了，有的晋了级，有的立了功。”

　　“恭喜！恭喜!”

　　“怎么？过来送送？”

　　“人死不结怨，毕竟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作为原单位的代表，我也应该送一送。”

　　“是啊，说句实在话，我挺为他们惋惜的。要没有这事儿，都是人才啊。”

　　“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晚了，损失太大了。”

　　“是啊，这个案子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和感悟，你说人就非得斗到哪个程度吗？”

　　“自私是人的本性，人和人不一样，关键是要有所控制，有所收敛，但许多人往往做不到。但有一条是肯定的，就是潘市长说过的那句话，只要内斗，不论是班子、是企业，还是什么单位，绝对都没有好结果。”

　　“是啊，人是复杂的动物，贪欲是动物的本能。智商越高，贪欲越强。记得谁说过那句话：上帝在赐予人类智慧的同时，也膨胀了人的贪欲。当这种贪欲膨胀到无法控制时，智慧也就成了智殇。”

　　“不愧是杨副局长，看来，你也是个哲人哪。”

　　“哪里，哪里，不过是一点感悟而已。对了，你们哪儿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公司被民营企业整体收购了，这300多名员工都买断工龄了，还行，有三分之一的员工被他们重新录用了。”

　　“你怎么样了？”

　　“等分配呗。”说着，狡结地向他笑了笑。

　　“好，等有准信儿了告诉一声。”

　　“这个一定。”

　　杨国安看了看表。“哦，这样，你先过去看看，我还得赶回去准备下午的会。”

　　“是表彰会吧？”

　　“折腾的这么大、这么凶，大家也都累够呛，得鼓励鼓励啊。”

　　“好事，快去吧。回头给你祝贺啊。”

　　杨国安上了汽车，一溜烟向市里驶去。

　　8年后，在安化市机场，宋雨佳一身黑色装束，带着一身黑色童装的儿子登上了出国的飞机。孩子问：“是去费城吗？”

　　“谁跟你说的？”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哪里有我们一个好大好大的房子，里面有好多钱。”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