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死在了这里。”
君轻暖嗓音很淡,只是看了红酥一眼,便将目光移向了翻过的泥土,而后整个人就都蒙上了怀旧的色彩!
九倾凤脉,是素女埋骨处。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但君轻暖却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天,素女和她一起来这里,那个时候,这里没有梅花林,也没有这样的荒芜草色,是一片毛茸茸的蒲公英。
她说,“我已经不留恋这个世界了,我看到的所有都让我觉得丑陋。”
那时候,天下皆传,素女生性好淫,人们看她的目光仿佛带着别样色彩,让她羞于见人。
那时候,轩辕帝后宫三千,一时间世间男子皆以其御女三千为榜样……
这两个传言皆不属实,但是,却真真切切的产生了影响力:
一是,素女成为天下人唾弃的对象,生无可恋,死在了那个蒲公英漫天飘飞的午后。
二是,轩辕帝开创了帝王后宫体系,什么三宫六院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初见雏形。
良家妇女,以素女为耻,无人再记得她乃轩辕帝师。
世间男儿,以轩辕帝为荣,亦无人再记得素女乃轩辕帝师。
后世流传《素女经》,是对素女的侮辱。
最可耻的是,人们一边对此嗤之以鼻,一边却藏之如珍宝,在外人窥探不到的隐秘之处读上一遍又一遍,恨不得自己也能御女三千!
这样的人性,不丑陋肮脏么?
所以,素女说的是对的。
记忆轻缓流过,生死和疼痛都被岁月淡化,君轻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点了三炷香,落在九凤聚首处。
这一刻君轻暖脸上的表情,是子衿看不透的。
那是岁月留在人们心里的烙印,而年仅十八岁的他,还不曾被刻下这种烙印,所以不能体会。
但是,对于君轻暖而言,陪伴就足够了。
而正因为他只有十八岁,赤子之心琉璃一般晶莹剔透,所以才得以治愈玄女历经千万年后沧桑和斑驳的内心,得以净化这丑陋的一切,让她重新去体会眼睛看到的所有东西。
同时,也坚定了她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换而言之,他是她的希望。
辅佐帝王千万年来,她那个在被背叛和伤害中沉于死寂的心,又因为他而如同春草一样鲜活起来,想要再辅佐出一代帝王!
她起身来,长呼一口气,转身看向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迭迭如波,涤尽尘埃。”
子衿一愣,微微扬眉,“有心事?”
“本来有,但是看到你就没了。”君轻暖闻言笑,“也不知这人何时出现,朕决定了,迟来多长时间,朕就揍他多长时间!”
“……”子衿闻言黑线,扫了一眼四周,配合她,“陛下此言有理,陛下身怀有孕,他竟然敢让陛下和小殿下一起等着她……”
他顿了顿,腹黑道,“应该是,他晚来多长时间,就揍他双倍时间!”
躲在暗中看着这边的男人闻言一阵汗颜,终究还是走了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薄衫,果真背着荆条,出来之后,便跪在了君轻暖面前,“在下临碣,昨日冒犯陛下,特来负荆请罪。”
君轻暖打量着,挑眉,“临碣?随口起的名字?”
“名字而已,陛下何须较真……”那人笑,仰头看向她。
午后的阳光中,他看上去像个侏儒,但并不丑。
他面色白皙,单眼破,五官长得颇为内敛清秀,不算俊美,却很耐看,年纪驻留中年,却没能为他多添成熟稳重,微微翘起的嘴角,反而带着一丝丝邪气。
他身上透着刺客和杀手独有的孤独和冷兵器一边的锋芒,却不像是剑客那样张扬。
这是很特别一个人。
随口起的名字,也很特别。
君轻暖打量着他,轻哼一声,笑,“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此乃曹操征乌桓胜而班师,路过碣石山而作。
你心有乾坤,未必真的臣服于朕,朕为何要和你合作?”
君轻暖说着这话,脑海中回放的是他之前那封信。
所谓“黑水渡,轩辕囚,欲济同舟会亲朋”,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同舟共济一起走一程。
简而言之:顺路。
但,究竟顺了哪条路,君轻暖必须得问一问,这事关重大。
临碣闻言,看了一眼一旁依旧在燃烧的三炷香,道,“陛下焚香祭故人,临碣涉水会亲朋,通途同归。”
之前,临碣的确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他不知道玄女对素女如今是什么感情。
但是,在暗中观察片刻之后,他就确定,自己是找对人了。
君轻暖琢磨着他这话,问,“你想复活蚩尤和素女?”
不等他回答,君轻暖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上,“你就是当年那鸿雁传书的人?”
“陛下果然好眼力,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岁月无情,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临碣道。
君轻暖也不戳破他,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提及的事情。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由于某种原因不想提而已。
和多年前一样,君轻暖依旧不喜欢好端端为难人,于是道,“临碣挺好的,就是信来的太迟了。”
临济被噎了一下,而后勾起心中伤痛,垂眸,“是太迟了。”
“你起来吧,回宫说。”之前喊着揍人,到了这个时候,却只有一种岁月尽头故人重逢的喜悦和伤感。
君轻暖虚扶了一把。
“多谢陛下!”临碣起来,跟着她前往皇宫。
子衿好奇,传音给君轻暖,问,“他传的什么信?”
君轻暖轻叹,“野有蔓草,零露漙(tuan)兮。有一美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话到此处,君轻暖忽而侧身,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换而言之,路遇佳人,一见倾心。”
“咳咳……”子衿轻咳两声,这不是他当初以血麒麟的身份套路君轻暖时说的话么!
君轻暖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装作不知,“子衿,你怎么了?”临碣在身后看的目瞪口呆:这还是曾经那个一板一眼的轩辕家军师大人吗?何时学会调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