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嘶吼。
天降大雨。
黎明。
黎明前。
又是黎明前。
大雨过后。
白月生醒了过来。
整间屋子,被大火烧去了一大半。
幸运的是,那场及时雨止住了火势的蔓延,绑着白月生的顶梁柱并没有遭到火焰的吞噬。
白月生依然被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却见童娇秀赤身裸体躺在地上。她浑身上下,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她睁着两只浑浊的眼睛,透过被火烧穿的屋顶,望着那雨后的满天星辰,痴痴发愣。
白月生长舒口气,望着她,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
白月生轻叹口气。
却听她喃喃自语:“三死三生……三死三生……还有二十六天。”
“什么二十六天?”
“还有二十六天,”童娇秀坐了起来,仰视着白月生,道:“还有二十六天,我就要结婚了。你说,我能不能不嫁给他?”
白月生点点头,毫不犹豫道:“能。”
童娇秀苦笑,道:“能?我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
白月生道:“我。”
“你?”童娇秀哈哈大笑,“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纵使你不傻,也不痴,但你有没有一个当宰相的爷爷?我嫁给你,能不能给童贯带来半点好处?”
白月生只能如实回答:“不能。”
“既然不能,你还在说什么梦话?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已经在你面前,死过一次了。只不过,老天爷不让我死,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使命?你还有使命?”
“不错。我的使命,就是陪着你一起死。”
听到这句话,童娇秀哈哈大笑。
童娇秀笑,白月生便陪着她一起笑。
“荒唐之极!”童娇秀笑着,站起来,抱住白月生,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有泪流下。
清澈的眼泪,将她乌黑的脸庞,冲刷出两道煞白的痕迹。
她用小刀,一刀一刀,割断了绑着白月生的绳子。
“你走吧。”童娇秀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白月生没有走。
他拉住了童娇秀的手。
童娇秀没有反抗,就那么任由他拽着自己,流着泪,随着他,走出了这间屋子,走进了隔壁的一间屋子里。
在这间屋子的衣柜里,白月生找到了很多衣服。
全是女人的衣服。
他报出一身淡粉色的衣服,走到童娇秀身边,将那些衣服递到她面前。
她没有伸手去接。
白月生便拣出一条内裤,抬起她的腿,给她穿上。拣出一条肚兜,给她戴上。拣出一件上衣、一条裙子、一双袜子、一双绣花鞋,慢慢地,一件一件给她穿在了身上。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白月生摆布。
当白月生给她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她一把抓住白月生的手,瞪着他,露出个神经质的笑容:“你为什么,不像那天那样对我?”
白月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死。但,我不想死。我想让你,陪着我一起活。忘记那一切,我娶你。我没有怎样的爹,也没有怎样的爷爷,我只有与你在一起死而复生后,我们还活在一起的欣慰。”
白月生拉起童娇秀的手。
童娇秀抱住白月生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的生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你走吧!”她盯着白月生,长出口气,又含着泪,笑了笑:“你走出这扇房门以前,似乎应该穿一些衣服。”
她走到衣柜前,随手拿出一件裙子,递到白月生面前。
白月生摇摇头。
童娇秀不容他反抗,就给他套在了身上。
“我见到你那天,你也是穿着裙子。”
她又拿出自己的一件宽大的衣服,给白月生套在了身上。然后又拿出自己的内裤,给白月生穿在了身上。她又拿出一双鞋子,很小的鞋子,白月生穿不上,但她硬给白月生套在了脚趾上。
白月生没有反抗。
有衣服,总比没有衣服强。而且,看样子,她似乎已原谅了自己。
能得到这位小姐的原谅,比什么都强。
童娇秀长出口气,拉住他的手,走出了房门。
“我带你离开这里。”她说。
“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
童娇秀拉着他,在清凉的月色下,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后花园。
穿过后花园,走出了那个白月生进入童府的小门。
在黑暗的巷子中走了十多步,便见阴暗里闪出了两名禁军,挡在了他们面前。
“大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我睡不着,想借你们的马玩玩。”
“大小姐,小的们只有一匹马。您要去哪里,小的们可以用轿子抬着您去。”
“我不要坐轿子,就要骑马!——看什么看?他是我的仆人!——给我牵马去!”
童大小姐的命令,这些当兵的,没人敢不遵从。因为他们都见识过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她今天在看见他们的时候,没有拿刀捅他们,那已是他们的幸运。
一匹千里良驹,被牵了过来。
童娇秀翻身上马,然后将白月生拉了上去。
“我遛几圈就回来。”
扬鞭打马,狂奔而去。
禁军们哪能想到,这位大小姐居然要离家出走。在看出情势不对以后,一声唿哨,数十名禁军从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撒足狂追。
但哪里能追得上?
童娇秀狠抽马屁股,在夜半的京城街道上狂奔而行。
奔出五里多地,她扭回肩膀,一手抱住白月生的脑袋,张开嘴,在他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白月生猝不及防间,童娇秀猛一用力,将白月生从马上推了下去。
她马不停蹄,目不转睛地望着摔落在地上的白月生,哈哈大笑。
笑声里,充满了悲戚。
悲戚的笑声,随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消失在清凉的月色中。
“三死三生……三死三生……三死三生……”
白月生摔落在地上,头晕目眩。眼中的事物一片模糊,耳朵里,却只有那四个字不停地回响着,像一个魔音,不停地回响着。
身背后,远远地传来了乱哄哄的喊叫声。
马蹄声,跑步声,童高愤怒的尖叫声。
童府禁军倾巢而出,追了上来。
白月生强支着昏软的身子,扶着雨后滴水的墙壁,在禁军发现他之前,躲进了一条黑暗的巷子里。
目送数百名禁军,呼啸而过。
整个世界,在黎明到来的一刹那,再次寂静下来。
巷子深处,一个小小的院落中亮起了灯光。
随着一阵开门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院落中走了出来。
白月生意识朦胧中,却见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
是一名军官打扮、膀大腰圆的小白脸。
王庆。
开封府副牌军,王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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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本以为“副牌军”的意思是“副都头”。但今天特意搜了一下,没搜到结果。只有“牌军”这个词,百度给出了一个解释:衙役。
那么,“副牌军”是什么呢?衙门里,还有比“衙役”的级别更低的?
有。万恶的“临时工”。小白本人,也是个万恶的临时工。
临时工者,好事靠边站,坏事顶上前也。
所以,咱这本《水浒》同人,本着严肃的态度,还是把“副牌军”当成“副都头”好了,不然我很难给自己圆场:第八十一章中,王庆他一个临时工领着五个正式工转悠,到底是那五个正式工的脑子让门挤了,还是王庆曾在他们面前虎躯一震,散发过王八之气。
《水浒全传》中,王庆是与宋江、方腊、田虎齐名的“四大寇”之一。这四位的名字,曾被刻在徽宗的书房里,徽宗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把清晨的第一泡尿撒在那四个名字上,所以说徽宗是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