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济州府后衙中,白月生因为受到了杨戬的特殊提拔,而有幸跟这位大太监和另一位大忠臣张叔夜同桌共饮。这场宴席过后,随从杨戬的禁军们对白月生变得恭敬有加,因为白月生在杨戬和张叔夜说起三国的时候,“临场发挥”,“创作”了一首被二人称赞了好多天并且到死都没有忘记的词。词牌名为《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词是明朝杨慎所作,白月生腆着脸说是自己因二位大人对于三国的高论,有感而发。任凭这两位学富五车,也不知道明朝是个啥玩意,自然是更不知道杨慎为何许人也,于是在一夕之间,白月生又“临场发挥”了几首杨戬和张叔夜没听过的诗词以后,他成功成为了杨戬和张叔夜眼中的“家”。
能逗得杨戬开心,容貌“绝世无双”的白虞候在杨戬心中的地位大幅提升。而张叔夜对于这个年轻人的看法,也不再局限于他惊世骇俗的外形上了。
与此同时,坐在闺房中的张叔夜的女儿,正在静静地看书,猛然间听到如此多美妙的词句,青春期的萌动使她对这个“有学问”的男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悄悄地出了闺房,看了使她心神不宁的那个男人一眼。看过以后,她的心神马上宁静了下来,再听那些词句,便觉得有些乏味了。
在济州住了一夜后,选秀女的队伍都骑着马,拉着一辆装有杨戬的日常用品和金银的马车,作商贾打扮,开赴阳谷县。
杨戬选择的去处,都是有他的门人的地方,都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故而济州虽大,美女虽多,但因为张叔夜的存在,杨戬是绝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的。
出了济州,往阳谷方向行了五十余里,来至一座山前。
忽闻得铜锣声响,山底树林中跳出百十名膀阔腰圆的强人,拦住了去路。又一阵铜锣声响,杨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中又钻出百十名强人,截断了退路。
为头的发一声喊,众强人两面夹击,蜂拥而上。
“保护太尉!”白月生喊道。这一句话的音量,他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能让杨戬听到,又让强人们刚好听不到。但他这声喊,于那十多名禁军来说,简直是太过多余。他们不用任何人指挥,在这种情况下也知道该怎么做。
瞬间,官贼厮杀在一起。
厮杀中,白月生骑在马上,一脚踹倒迎面而来的一个喽啰,抽出腰间的佩剑,把杨戬撇下,夺路而逃。
白月生闭着眼睛,浑身哆嗦着以右手挥舞着佩剑,耍着连花架子都算不上的花架子,左手下意识配合着右手的舞动而不住摇摆着。他这个本是自顾逃命而毫无意义的动作,被杨戬看在眼里,却非常美妙地误解了:这小子刚入我门下,就对我如此忠心!奋不顾身给我开路,还招手示意我跟他走,真乃是文勇双全之大才!我杨戬得此助力,真乃天之幸也!
于是,杨戬骑在马上,紧跟在白月生后头,冲出了包围圈,随着白月生落荒而逃。
强人们要的是钱财,目标是装有金银的那一辆马车,至于杀人只是其次,所以白月生得以逃跑,并没有耗费什么力气。而禁军们保护的是太尉的命和钱财。于是太尉跑了,禁军为了保护钱财,死光了。这十几名真正的忠勇之士,被杨戬遗弃;那一名真正的没把杨戬当回事的人才,在杨戬心中的地位再一次大幅提升。
二人狼狈不堪,逃出三十里地后,白月生只听得一声惨叫。心中一颤,下意识回头看去,才发现逃出来的原来不止他一个人。
杨戬马失前蹄,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白月生下了自己的马,来到杨戬身边,却见杨戬原先骑着的那匹失了前蹄的马,猛地蹦起来,窜到白月生骑着的那匹马旁边。
两匹马亲热地蹭了蹭,交换了一个为了爱情而私奔天涯的眼神,长嘶着欢快而去。
白月生郁闷了。
因为杨戬醒来后,说他摔伤了双腿,走不动了。
白月生只能背着他走。好在杨戬的身体不算太沉,但背着一个大活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得走到什么时候?
撇下他,自己走?但自己往后的吃喝,可都着落在这位太尉身上了。万一又遇上一伙强人咋办?不用一伙,一个强人就够他受的。为了在再次遇到强人或虎狼的时候,有个陪死的,白月生最终没把杨戬撇下。
于是他把自己的思想,转变为语言,对杨戬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这十个字,代表了白月生的真实想法。而也就是这十个字,把杨戬给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患难“见真情”,患难“是兄弟”。
“兄弟,”杨戬说出这两个字,白月生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跟太监做兄弟?那这位杨太尉,我是该叫他哥哥还是姐姐?——“等回了汴京,为兄就亲自给你主持婚礼,一定给你办得排排场场,让你用三十二人抬大轿把我那弟妹娶回来!”
三十二人抬大轿?
这太监好大的口气!
皇帝出行,也没有这么大排场吧?但看杨戬这意思,并非吹牛。那么,他在徽宗眼中,到底被宠信到一种何等的程度?他在京城的势力,到底达到了怎样的一种高度?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傍上款爷了?——款爷在杨戬面前,算个球?
一想到将来有一天,能用三十二抬大轿把若水柔风风光光迎进洞房,然后跟杨戬找一管真正的软骨香,然后就能在若水柔身上肆意妄为,白月生这瘦弱的身板,顿时涌起了无穷大的力量,背着杨戬,顺着大路大步走去。
一直走到深夜时分,也没遇到一个可以停下来吃饭住宿的地方,甚至连个黑店都没看见,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正当白月生累得快要走不动的时候,却听得一阵车轮声响。
一辆马车踏着月色,从他们身后疾速行来。
白月生回头望去,便看见一匹马拉着一辆车。
没有车夫。
但却听到马鞭抽在马屁股上的声音,而且还听到有人在唱歌。
“大妞儿美诶诶诶,大妞儿浪昂,大妞儿闯进了爷爷的帐。爷爷住在那青山头,妞儿不时来望一望……”
白月生定睛观瞧,依然没瞧见有人驾车。
可是,那根马鞭依然在空中兀自挥舞着,粗俗的歌声依旧在空中飘荡着。
直到马车距离白月生只有不到十米了,他才看见,车辕上有一双穿着粗布鞋的脚在晃动。
脚不大,腿也不长。
“喂!”白月生招了招手。
马车在白月生身边停下。
车夫打量着白月生二人的同时,白月生也在打量着这个车夫。
白白矮矮胖胖年年轻轻,这十个字就足以形容这位车夫的容貌。如果非得把这个完美的形容词再减少几个字,那就不如减去九个字,只用另一个更加贴切的字来形容他:猪。
袖珍的猪,可爱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