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嘴的黄土也便罢了,毕竟那都是自己放纵大黑马而自找的罪孽,但此刻的它竟还开口嘲笑自己。
嘲笑自己口吃黄土的那份落魄模样,嘲笑自己被口中灰尘而呛得猛烈咳嗽,嘲笑自己任由其止步停身而下的错误决定,嘲笑自己毫无颜面的苦苦留着痛苦的泪滴,所以林易情不自禁的愤怒了。
他看着自己胯下的大黑马,看着它摇头狂笑嘶鸣不断,心中的恼怒便如极速攀升而起的岩浆,而且这股岩浆炙热无比,充满了讽刺,燃烧着他的一身平静与沉稳。
怒火从林易那黑洞般的鼻空中喷射而出,点燃了他那双深邃清澈的眸子,仿若在其墨色瞳孔内也燃烧起了熊熊火焰。火焰看起来是那么的旺盛与剧烈,不能被天空突然降临的暴雨所浇灭,亦不能被远处那条与地面线向平行的溪水所殄熄,这是被一头牲畜的嘲笑所点燃起的怒火,所以他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后该怎么办?
健壮的双腿猛然张开,林易快速又将两腿向内一缩,笔直的双腿便直接便踢在了大黑马腹间。这一腿没有用出太多的力量,所以林易并不担心会踢伤它,只是这一腿的突然而至,不禁将大黑马从得瑟的嘲笑中彻底惊醒过来。
骄傲的嘶鸣声骤然停歇,大黑马仰起的头颅微微低下,它身子颤抖了一下,灵敏的感受到了自己主人身上所带有的那股愤怒与不满,随之低头不再做声。
“你这厮,害我吃了一嘴黄尘,难道你就很喜欢呆在这堆漫天黄色的尘雾里吗?还不给我追!!”林易呐喊一声,声势犹如天雷作响,他随手擦了一把眼角被尘雾熏起的酸泪,右腿又是一脚踢在了大黑马的腹部。
这一腿,大黑马显然不再与之前一样,因为它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它立刻抬起了高昂羞怯黝黑的头颅,即刻踏步向前奔驰而去。
北门之外,慰藉天蓝,有马踏道泥尘,一路烟尘独舞。
林易坐于马背之上,双手紧提手中的马缰,再没有约束大黑马那疾驰的速度,而放开了所有束缚的它,更是不顾迎面拂来的强烈劲风。
蹄踏奔腾于黄道,墨色的眸中尽是畅快淋漓的骄傲神情,在大黑马的背上,虽然依旧载着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但它离弦之箭般的速度却丝毫没被影响,它的速度依旧足矣堪比电光火石之间的闪烁,就如一道穿梭在黄色大道里的乌光。
快在眨眼之间,便已千米之外!
疾驰的大黑马四肢发达,前驱宽阔如大山,它奔驰的身体一起一落,脖颈之后的马鬃迎风飞舞,而它的马尾更是腾空而起,像极了一条迎风飘舞的黑色布带,飘然而灵动。
黄道之上有骏马,骏马蹄下卷红尘。眼前是一望无尽的草野,满世界的碧绿青嫩,林易乘坐于黑马之辈,深邃的双眼内已然退去了之前被烟尘所引起的满眼血丝,然而,此刻的他竟双目微眯起来,将视野急于一线之内。
林易将眼睛微微眯起,其一是为了防止迎面而至的大风将其吹的再次落泪,其二则是为了自己在大风的吹动下,依旧可以透过这道狭窄的视线看尽眼前一切,便在这时,他瞧见了一颗高大的杨树挺立在了远处的那片宽阔草野中,而在树的下面,停驻着两匹不同颜色的骏马,一匹为雪白色,一匹为黄棕色,至于两马停留的前方,流有一条泛着银光的溪流。
两马喝着溪水的清水,随之又乖巧的吃起了溪边的青草,怡然自得。
林易坐在马背上居高而望,故儿将此景看的仔细,他扯了扯手中的马缰,提醒着大黑马要及时转弯,奔跑中的大黑马感受到了对方的用意,不禁减下了飞驰的速度,缓缓朝着那颗杨树甭腾而去。
许久后,大黑马跑到了杨树旁边,又非常通人性的止身而下。
林易自马背上一跃而下,顺手拍了拍它健壮的身子,大黑马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的关心呵护之意,又是很没出息的仰天嘶鸣了一声,一脸知足享受的向那两匹早已站立许久的溪流走去。
眼前的这颗杨树枝叶繁盛,整体望去形同一把撑开的大绿伞,树杆粗壮笔直耸立,而在树杆的表皮上,干皱的树皮看去就要脱落。林易知道它不会随意脱落,毕竟此刻的它生机旺盛,而且在树的中断以上几乎都被绿叶所覆盖,茂盛而密不透光。
树皮看起来虽是干皱的形同那在太阳暴晒后的田园表皮上的泥土,而且那丝丝纹路看起来竟如青筋般暴露,但林易可以细腻发现,其实这些树皮的某些支点上依旧长有许许青嫩的小树叶。
小树叶象征着新嫩的勃勃生机,充满着生命的希望,同时林易也可以根据于此,心中肯定下这颗杨树的树龄不超百年,远不及顾文清家门前的那颗梧桐古树来的苍老。
寮城北边人烟罕至,存有一片难以看见尽头的荒野,荒野上平坦无边,没有掺杂多余的小树与小山峰,故儿可以让清风随意的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
呼呼呼!
一股清新的夏风忽然自远处吹来,吹动了大绿伞般的杨树叶,也吹动了林易散披于肩的一头青丝。
杨树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林易头上的青丝狂乱飞舞,他不断走向杨树之下,走向那早已呆在杨树下面乘凉的白衣师姐身旁,随之清秀的脸上笑了笑,说道:“师姐到这多久了?不知闰安何处去了?”
“没多久,不知道!”白衣师姐平静回道。
她静静地坐在树荫下乘凉,这个人看去安静而祥和,一身的白衣使她充满圣洁。
美丽的眸子遥看远方,白色轻纱依旧蒙在了师姐的俏脸上,只不过此时的她,无论是其蒙在脸上的轻纱还是她那头满是乌黑亮丽的青丝,都被迎面而过的夏风吹起掠动,轻轻飘舞。
林易听了师姐的回答,心中其实早已预料会是如此,所以不禁又是轻声笑了笑,也不顾对方那冰冷的气质便坐在了她的不远处。
白衣师姐听到了对方的笑声,听出了对放未曾带有讽刺,所以她好奇的转头望之,看见了他如海岸线般的端正五官,看出了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而带有的淡然笑意,同时也看见了他将慵懒的身子斜依在看似干涸的杨树杆上。
林易丝毫不顾树皮上的那些粉末碎末,他将自己驼起的轻轻靠在树杆上,然后满是享受了闭上了眼睛,始终没有转头去看那美丽圣洁的师姐。
片刻之后,依旧闭目养神的他忽然开口,说道:“师姐为何总是这般惜字如金呢?”
师姐听言,收回了看着对方脸颊的双眼,她微微思考了片刻,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易见师姐不作回答,仿佛间看见了对方隐藏在白纱下的脸色,所以不由自主的重新睁开了清澈目光,转过头来望向师姐。清澈的眼神就这般静静地望着,眸中平静如湖水,不存丝毫的亵渎与不敬,他口中继续说道:“师姐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师姐见对方喋喋不休的追问,难得一次没有出现恼怒与不耐,也不知是因为对方此刻显得老实正儿八经,还是对方那端正的侧脸给了她一丝良好的印象,所以她淡淡开口道:“你为什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林易见师姐依旧冷漠的说话,不禁收回了深邃的目光,他看向草叶的遥远之处,看着那一大片的碧绿青色被阳光照射出丝丝银光,脸上又笑了起来。
于是轻轻说道:“我对师姐的事情感兴趣,自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师姐啊!”
这一句在表面上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师姐却敏感听出了另一番意味,因此在她此时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丝莫名情愫。所以她很认真的缄默了许久,这才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你童年过的不好吧?”
面对师姐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即便以林易经历了将近四十年的思想也不禁有些不知所措,他满目错愕的看了一眼师姐,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师姐看着他点头,又看着他摇头,秀如柳叶的眉头微蹙,嘴中出声道:“嗯?”
“我不知道师姐问的是哪个童年,如果你说的是我此生童年,那么确实过的不怎么好,毕竟以十岁不到的年龄就要上山狩猎,然后又要在那满是血腥的恐惧中战胜猎物,最后再扛着猎物的尸首回家,这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来说,实在太过残酷了些。”
“当然,如果师姐要是问我上辈子的童年过的如何,那么我真的是过的很好!”
“人们降临世间,又哪里会有两世童年?”
“呵呵,有些事情我无法为师姐解释,或者说遇到这种离奇的事请,就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不过我想有一天,我总能将它弄明白的!”
“你驼起的背脊便是童年时落下的?”
“可能你不相信吧,其实几个月前的我,十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
师姐一阵无语,然后缄默了许些时间,悠悠开口说道:“如果你口中所说的童年狩猎就算不好,那么或许我的童年比你更糟,你问我为何惜字如金?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找不到说话的人!”
“那师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大多时候沉默不语,少数时间自言自语!”
“……”
林易一阵无语,然后缄默了许些时间,十分认真说道:“师姐,如果以后你想说话,不妨就来找我,我会陪你一直说下去,或者,我可以讲很多故事给你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