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纵横百里,到郊外还是有些距离的,而且冉府离赵信家中并不算远。所以赵信便先带着冉敏回到自己家中取马。
李氏此时正在家中,赵信怕惊扰了她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吩咐家仆不要声张。自己偷偷摸入家中,从院中牵着马悄悄离开。
一处隐蔽的街角,冉敏见赵信牵着一匹马缓缓走来。那马体格高大,身躯健美,通体乌黑间杂着少许白毛,兼之双目极为有神,即便冉敏不懂相马,也看出了这是匹难得的良驹。
冉敏不禁走了上去围着马看了许久,美目中满是好奇。她虽然也骑过马,但骑的都是性情十分温和的矮脚小马,何时见过这么高大雄壮的战马,所以自然觉得新鲜。
军中战马不同于贵族们骑乘代步的马匹,贵人们大多追求毛色亮泽和骑乘的舒适度,所以大多温顺;而军马自然追求耐力和短程的爆发力,自然多为烈马,尤其是那种桀骜不驯的战马,需要骑士们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驯服。赵信这匹马正是主父在云中时特意赏赐给他的,无论是从体格还是耐力上,都是战马的上上之选。
见冉敏将试探性的伸向自己,那战马可不会怜香惜玉,猛的一甩响鼻扬起前蹄长鸣一声,吓得冉敏急忙退后,好不狼狈的样子。
赵信连忙拉住马缰,伸手轻轻的在马脖子上抚摸,嘴附在马耳便喃喃低声诉语,那战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冉敏在一旁看着奇怪,便好奇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跟它说话呀。”赵信笑着说道。“我告诉它你是我的朋友,让它不要激动。”
冉敏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掩口笑道;“瞎说,马怎么听得懂你说什么。”
见惯了冉闵冷若冰霜的脸,倒是第一次见到她笑,便犹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百花竞相开放。赵信心中已经有了些异样,却仍然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笑着打趣道:“这个自然,要知道我们当骑兵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自己的战马建立起交流。否则打仗的时候若是我让它向后逃跑,它却会错了意思带着我掉头冲向敌军,那我岂不是死的很冤。”
冉闵见赵信说的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见赵信说的有板有眼,不像是满口胡诌,心中的好奇心更加强了。便将信将疑的又问道;“你说的真的假的?”
赵信拍了怕胸脯,嘿嘿一笑道;“自然是真的,不信你现在摸摸它看。”
虽然有些害怕,冉敏却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伸出手缓缓摸向马背。手指触及时,战马忽然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冉敏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的将手指缩回,待看见战马并没有后续动作,这才大着胆子又见手掌贴了上去,轻轻的抚摸了几下。
见战马果然没有发怒,赵信便笑着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冉敏点了点头,仍然睁大着眼睛专注的看着战马,又将手掌向上摸上马颈,那战马微微打了个响鼻,闭着眼睛似乎很受美人的殷勤。
赵信解开马鞍上的囊袋,伸手探入抓出了一把精粮递给了冉敏,“来,喂它吃些这个,拍拍它的马屁,它就和你熟了。”
冉敏犹豫了下,这才摊开手掌让赵信将马粮倒入她是手中。阳光之下冉敏晶莹的手掌弱若无骨,看上去竟如果透明一般,映衬着黑色的马粮,尤其显得诱人。
冉敏却无暇顾忌着赵信的眼神,只是小心翼翼的将手掌伸到了战马口前。那战马凑过来鼻子微微问了一下,便伸舌小口的嚼了起来。
见战马如此温顺,冉敏心中的害怕之心这才全去,又问赵信要了些马粮食。赵信见她一副巧语嫣然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又伸手拍了拍马身,附耳在马嘴边装模作样的听着声音,一边还连连点头。
冉敏果然上当,又笑着说道;“你又在和它说什么?”
赵信“嘿嘿”一笑,打着腔调说道;“这次是它有话跟我说,它跟我说你很漂亮,它很喜欢你。”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赵信虽然满脸的嬉皮笑脸,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冉敏却忍不住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女子本来就较男子早熟一些,想的自然也会更多一些,更何况如今两人孤男寡女的相处在一起。
听见赵信夸自己漂亮,最为女孩子冉敏心中自然也会高兴,所以嘴上虽然嗔怒,面色却无一丝怒色。
“胡说八道些什么,再乱说话别怪我不理你了。”
又望向战马轻声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赵信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它要什么名字呀,不过一匹马而已,又不是人。”
冉敏瞪了他一样,翘起嘴来嗔道;“马又怎么了,你没读过《老子》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地的眼里,这世间的万物都是一般的,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为何你能叫赵信,它却不能有个名字。”
赵信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大感吃不消,连忙摆手告饶道;“好好好,你说的对,我错了,我这就给它取个名字。”
“它长的这么黑,那叫小黑怎么样?也不对,还有些白毛,应该是花色的,那就叫小花怎么样。”
冉敏额头忍不住冒出了黑线,急忙出言打住,“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亏你还自诩三岁识字,五岁断文呢。”
赵信白了她一眼,道;“那你取呗,我悉听尊便。”
冉敏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昔日穆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宵,野行万里;四名越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我看你的这战马黑白相间,像足了绝地,不如就叫绝地吧。”
言罢微笑着看向赵信,以为他会大加赞赏。却没想到赵信竟然摇了摇头道;“这名字不好。”
冉敏气极,气鼓鼓的望着赵信不服气的说道;“有什么不好,你到说说哪里不好了?”
赵信却只是摇头,也不解释。冉敏虽然聪明异常,却终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她哪里知道这马名犯了极大的忌讳。
绝地是什么,那是周穆王的坐骑,天子的爱驹。他若是普通人,附庸风雅给坐骑取这名倒也没什么,可他的身份却极为敏感。一方面是主父身边的亲信,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是赵襄子的后裔,那个虽未裂土封王却已经与王侯无异的赵襄子。赵信若是给坐骑取这种名字,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就光凭这条就可以给他加条谋逆的大罪。
所以这些东西即便冉敏不懂,已经深陷赵国权利层之中的赵信不可能不懂。可这些却不好跟冉敏解释,便想了想道;“绝地有些不好,听着拗口,不如叫绝影如何。绝影无影,跑起来快得连影子也跟不上,这个如何?”
冉敏点了点头,道;“这名字似乎还有些韵味,算是不错了。马是你的,那就叫绝影吧。”
赵信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马臀,笑着对它说道;“还不谢谢人家美女为你赐名。”
绝影似乎真的有所领会,竟然长鸣一声,踏了踏马蹄,将马头凑向冉敏,逗得她一阵咯咯直笑。
在赵信的一番打诨插趣下,两人原本还有些生疏的关系变的熟矜了许多,说话也渐渐放开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板一眼。
赵信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已经渐偏,便道;“天色已经不早,我们若要赶着看落日的话,还是早些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