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信没将冉敏带回,李崇自然少不了一顿埋怨。赵信也是不以为忤,仍是笑嘻嘻的模样,浑然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李崇说了会也拿他没办法,便也不再多说了。
晚宴过后,便是李府安排好的乐戏。少了冉敏的相陪,乐戏虽然精彩,赵信也是看着索然无味,没多一会儿就哈欠连天,心中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开溜。
他身旁的李跻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对台上的戏乐半点兴趣都欠缺。好不容易等到曲终人散,才随着赵信站起身子准备离去。
夜色已深,因为家中和李府隔着有些远,行走颇为不便,再加上李氏久未回家,所以赵颌一家也就不回家中了,只是借宿在李府的客房。
至于李跻,虽然常年不在家中,可毕竟是李家的嫡长子,他的寝居之处仍然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切如旧。
不过李跻倒是坚持只住客房,管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这位大少爷由着性子来了。李跻便和赵颌一家同路,共去客房。
一路上四人说说笑笑的,到了房前快要分开时,李跻神色却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会对赵颌低声说道;“姑父,可否借一步说话。”
声音虽低,却也没瞒过李氏的耳朵,她忍不住有些嗔怒的说道;“怎么,还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你姑姑的面说吗?”
李跻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姑姑你别误会了。”
李氏却是柳眉倒竖,叉着腰还欲开口骂人,却被赵信笑着拦住道;“娘亲,表哥自然有他的事情,不方便我们听的,你若想听,我回头慢慢告诉你。”
说完朝着李跻眨了眨眼,心中却是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李氏看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了些有些狐疑,见儿子伸手来拉自己,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也任由他拉着离去了。
赵颌靠笑着看向李跻,有些不明白这个平时并不怎么和自己说话的侄子会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私下交谈。
“好了,左右无人了,跻儿你又什么话大可直接说与姑父听听,我不会告诉你姑姑的。”
李跻面色一窘,低头喃喃道;“姑父,我主要是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赵颌见他神情有些扭捏,不由奇怪的问道;“什么事?”
“我想调回邯郸,还请姑父帮我想想办法。”
赵颌一怔,到没想过李跻会找自己帮这个忙。其实在此之前,李兑不止一次的帮他的儿子想办法调回邯郸来,却被李跻毫不犹豫的直接拒绝了调令,只是安心在房子小县做个县令。
李跻的态度很明显,他是不想和这个厌恶的父亲有任何的来往了。
却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想回邯郸了,难道和李兑和解了?
赵颌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且不说下午的时候两父子还是一副剑拔弩张、争锋相对的样子,即便是真的和好的话,李跻又是怎么可能不去找他父亲帮忙,而是找上自己这个有些生疏的姑父。
赵颌想了会,才微笑的说道;“跻儿,我心中甚是好奇,不论是亲疏远近,还是职权高低,你父亲都远甚于我,你为何不直接和他去说。”
李跻侧过了头,避开了赵颌望向自己的目光,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我不想多求于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欠他半点。”
赵颌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真不知道如何说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难道父子之间还有隔夜仇吗?”
李跻并未马上回话,而是沉默了半响才说道;“姑父,这些话已经有太多人对我说过了,现在我还不愿意去想这些。如今只是想求你帮我这么一个忙,可否方便?”
赵颌皱了皱眉,略一思虑,便开口缓缓说道;“你为中县县令,是六百石官员。按照赵国律法,五百石以上官员调动须经廷议方可通过。如今官吏任免之权由相邦肥义手握,大王并不过多插手。但我和肥义交情平平,到是你父亲与他交好,即便我要去求肥义,也必须通过你父亲去与肥义相商。”
说到这里赵颌紧盯着李跻,却未见他神色有什么异常,只是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赵颌顿时心知肚明,想来李跻早就知道这事要通过他的父亲运作,只是碍于面子不肯向李兑低头,所以才绕个弯子想让自己做个传话筒。
想通了这点,赵颌倒是有些觉得好笑,不过心中委实也有些好奇,不知什么事情让李跻竟然放下身段,变相的向自己的父亲低头。
要知道这两父子虽然性格大相庭径,可是这倔脾气上却是如出一则,都是死要面子的人。让他们向别人低头,恐怕比登天还难,就是不知道这李跻是为何原因。
既然想不通,赵颌索性也不去想了,只是笑着说道;“那好吧,不过调动之事并非小事,你还是先回房子去吧,我想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月余的时间调令就会送往房子的。”
李跻面露欢喜之色,忙拱手行礼道;“多谢姑父。”
赵颌微微一笑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谢的,只盼你们这些小辈们多体恤下为人家长的难处。”
“你父亲这人虽然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点也让我颇为诟病,但你也要体谅他身为李家支柱的难处。世家子弟不同于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士子,他们凡事都是以家族利益为重,你李家更是如此。”
李跻扭过头去,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难道就只能尔虞我诈吗,为了争权夺利连自己的良心都可以出卖。”
赵颌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为了家族别说良心,即便是骨肉亲情也可以作为筹码交换。”
“你知道晋文公称霸中原时晋国有多少位上卿吗?整整九位,之后的数百年里面也是九姓共同执掌晋国的朝政。这九姓不断的变更着,有人进来有人出局,各大家族也是更迭交替着享受着晋国的权力。可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家族,笑到最后的也只有韩魏赵三家而已,其他的衰落的衰落,匿迹的匿迹,甚至因为权力斗争而被诛族。远的不说,智氏你应该不会陌生吧,他曾经是你们李家的主人,整个晋国的主宰,却因为晋阳城下一场大水,偌大的家族整整二千多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存,他自己的头颅也被对手做成了夜壶。”
“你父亲如今看似风光,其实却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若是你们李家成为了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不要说你李家一族,即便我们这些亲戚也难逃其咎。你若是真的长大懂事的话,就应该体谅你父亲的难处,有些事情不是凭着意气用事就可以解决的。你要相信你父亲他也曾经年轻过,也曾经像你一样满腔的热血,可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他是你们李家的嫡长子,从出生开始肩上就有着无法推脱的重担。”
赵颌看着低声不语的李跻,见他一直低着头并未出口反驳,想来是听进去了一些,心中暗暗舒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些话我这个做姑父的并不合适说,只是与你父亲多年故友,不忍看到因为你们父子的失和让你们李家没落,你懂我的意思吗?”
李跻沉默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姑父,你的一番好意我心知肚明,只是我和父亲之间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赵颌见他肯称呼李兑父亲了,心中倒是一宽,便微笑着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回房子,就早些休息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