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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寂寞沙丘冷(十一)

赵氏为王 牧江南 6656 2021-03-28 19:03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徐瑶笑若桃花,眼神却冷若冰雪。

  在她身后,却是曾和赵信称兄道弟过的魏嚣。他手抱长剑,只是冷冷的看着赵信二人,不发一言。余者皆是草屐布衣,面带悲愤的瞪向二人。

  赵信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个魏嚣尚且不是他能对付的,更何况还有数十名手持弩机的墨家门徒。

  既然力敌不可,只有伺机逃走,只可惜战马已死,若是徒步带着赵何的话,几乎是没有存活的希望。

  似乎看破了赵信的心思,徐瑶冷笑着说道;“你不用多费心思了,你可看见此弩,这是墨家能工巧匠精心设计而成的连弩,能瞬发三疾,几十人同时出手,即便是你师父王诩在此也难以逃出生天,更何况你和赵何。”

  “若非刚才我有意留你们活命,让你们不至于莫名其妙的死去,你以为你能逃出马车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赵信索性放弃了忌惮之心,昂起头颅回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你徐瑶和我赵氏有何大仇,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有何大仇。”徐瑶紧咬牙关,说道;“你问的极好,既然你们就快要死了,不妨让你们做个明白鬼,省的在地下见了赵雍和赵章还不知为何而死。”

  “你可知我是姓何名何。我并不姓徐,我是荀姓智氏,名为智瑶。”

  “智瑶。”赵信一怔,与一旁脸色苍白的赵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愕。

  智氏在赵国本不多见,难不成她竟然当年晋阳城下被一大大水冲垮了王图大业的智瑶后人?可为何竟是重名。

  智瑶冷笑连连,说道;“我智氏被你们赵氏灭门之后,我祖智瑶更是被你们肆意羞辱,头颅竟然做成酒器奉在家中。可是你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时智伯有一幼子逃离了晋国,从此我们历代皆以智瑶为名,意图不忘家耻,誓必灭你赵氏复仇。”

  智瑶此时神情激动,俏脸之上竟全是恨意,恨恨的指向二人道;“如今你,还有你,算上赵雍和赵章,全都要为我们智氏满门殉葬,我祖若是地下有灵,定会欣然瞑目。”

  赵何此时神色已经如常,不再有惊惧之色,闻言冷哼道;“我赵氏如今开枝散叶,足有万人,赵国更是国力鼎盛,就凭你一孤女,竟敢妄言灭我赵氏,荒谬,可笑!”

  智瑶怒目瞪回,“凭我一人确实不行,可若是借助齐国之力要灭赵国却非不可能之事。今日我先送你们二位上路,他日必将千万赵氏族人送予地下与二位相见。”

  “放箭。”智瑶大声下令。

  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却并没有想起,智瑶惊怒之下回头望去,只见墨家的门人依旧端着弩机一动不动。他们的最前方,魏嚣已经高举起手,示意止住。

  “魏嚣,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想背叛于我。”

  魏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徐小姐,哦不,是智小姐,你似乎弄错了,墨家从未投靠任何人,何来背叛之说。我们开始时早已约定好,两家只是合作而已。”

  智瑶神色有些难看,“莫非你事到临头想要反悔。当真可笑,赵氏杀你墨家钜子,你等早已形如叛逆,赵国之内已经容不下你们墨家的存在了,你以为你现在退出就可以相安无事了吗?”

  魏嚣只是看了她一眼,冷言说道;“赵国能不能容的下墨家,智小姐你说的不算,他说的才算。”

  说罢望向赵何,拱手拜倒;“赵人魏嚣,拜见大王。”

  “昔日墨家受人蒙蔽,先师不明事理,助纣为虐,妄自加入了安阳君之列意图谋反,但并非我墨门之罪。如今先师和所有参与叛乱的同门已经殁命,还望大王念在墨家在赵国百余年对赵氏向来恭顺,既往不咎不再追究墨门谋逆之罪。”

  面对如此激烈变化,赵何不禁有些愣住,幸好他久为历练,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缓缓点头道;“好,寡人回去后便下诏,不再追究墨家参与谋逆之事。”

  智瑶望着魏嚣冷笑道;“你还真是忍辱负重,枉你师父对你情同父子,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做出如此背主求荣之事,你也不怕他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魏嚣怒目回道;“正因为我好师父情同父子,我才会如此做的。”

  “我如今已是赵墨的钜子。若是赵墨在我手中经历了灭门,师父才会在地下死不瞑目的。我等虽是墨家中人,可同样是赵人,帮助齐国来对付赵国,抱歉我们做不到。”

  智瑶反讥道;“你以为你这般忍辱负重赵氏就会放过你们吗,待他们腾出手来定会将你们墨家连根铲除。”

  赵信见两人争执不下,墨家门人神色依旧都有了松动,恐事情再出现变数,便使了个眼神给赵何。赵何会意,高声说道;“寡人今日在此立誓,今生绝不重提此次墨家叛逆之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魏嚣转身拱手半跪,一众墨者见状虽是脸色有些不情愿,但也跟着跪下。

  “大王身为赵王,形同天子,自然一言九鼎,草民岂敢信不过大王之言。今日我魏嚣也在这里起誓,以后赵墨决不参与赵国的朝堂之争,决不与他国图谋赵国。若违此誓,让我魏嚣父母的亡灵在地下永不得安生。”

  赵何点头,“好,寡人也信得过你,起身吧。”

  魏嚣起身谢恩,又道:“若无他事,草民等人就先行告退下。我等误伤了大王座驾,实在惶恐,林后已经留下二马,算是赎罪。”

  “告辞了。”魏嚣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赵信。

  待墨家一众人离开后,只剩下智瑶一人在站那里,俏脸苍白,神情悲苦,竟生生的多出了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

  见赵信望向自己,智瑶咬唇昂头道;“你赢了,我智氏终究难以报仇。如今也好,你杀了我,你我二家纠缠了百年的恩怨也就此了结,我也解脱了。”

  赵信望着她半响,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智瑶昂头道;“我不需要你们赵氏的施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

  “我不是施舍你,你本就是个可怜人,若换了我是你,身负家仇多半也会这么做的。”

  智瑶紧紧的盯着赵信,半响才缓缓点头道;“好,你已经放过了我两次,可是我智瑶却不会承你的情,若是他日有机会,我还会来报仇的。”

  智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你这算是妇人之仁吗?”赵何盯着智瑶远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

  “算是吧,我有我的原则,就跟大王你一样。”虽然不懂智瑶说放过她两次是什么意思,此时赵信也无暇顾及这些,只盼着早些赶到沙丘行宫。

  |二人寻到林后,果然有两匹马栓在树上。此处离沙丘行宫已经不远,赵何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勉强上马行走,两人沿着驿道继续前行。

  “大王,行宫就在前方。”一马当先的赵信不忘提醒身后的赵何,远处沙丘的宫墙已经依稀可见。

  赵何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仅仅的抓住马鬃,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父王,你一定要坚持住。

  “来者何人。”城门警戒的守将大声喊道,城门守卫的数十名士卒横戟列阵,堵在了城门口。

  赵何昂起了头,大声喊道;“快让开。”

  围宫的这支大军是城卫所部,久在邯郸市场护卫王驾左右,主兵之将自然认得赵王。况且赵何一身醒目的王袍,他哪里还敢有半点阻拦,忙跪下高呼:“拜见大王。”

  所部见状纷纷跪下,赵何也不停留,只是和赵信二骑飞快的穿过城门,朝着主父的西宫驰去。

  “大王驾到。”

  一路高喊的声音传去,围宫戒备的赵卒纷纷跪下宫道两旁行礼。西宫门外,闻讯匆匆赶来的李兑迎了上来,为赵何牵住了马。

  “王上,你怎么来了。”李兑看了一眼赵何身后的赵信,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可很快又恢复了镇静,躬身行礼道。

  赵何下马站稳了脚步,也顾不上和他说话,只是急令道;“父王可安好?”

  “这……”李兑面露难色,望向宫门低声不语。他心中却是清楚,主父已经一连几日都没有声响传出,想来应该是不行了。

  只是他现在见赵何这般摸样,心中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若是主父身死的话,赵何可能会迁怒于自己。虽然说他是奉命行事并无过错,可是心结一旦生了,今后就难以相处了。

  赵何见李兑不语,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许多,只是大声的下令道;“快开宫门,快开宫门。”

  十几名健卒上前奋力推开宫门。赵何想着父王若是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定会不喜,忙整了整衣冠,想着一会跟父王应当如何道歉解释。

  宫门还未完全打开,赵何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赵信和李兑也随之走了进去。

  宫中一切如旧,一样的花,一样的草,一样的树木,就连摆设也是如同以前一般。

  赵何心中紧张的望向宫中深处,就连步子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直到透过殿门望见了那张熟悉的华幔,主父正倚靠在上面睁着眼微笑的看着自己。

  “父王。”赵何放下了紧悬着的心,欢喜的快步奔了上去,可欢喜的呼喊声却很快戛然止住。

  华幔之上,主父曾经高大的身躯静静的躺在上面,脸颊已经深深陷入,嘴角含着笑容,在他脸颊旁静静的放着几朵已经干枯的小黄花。主父微微侧着头,似乎想要闻一闻黄花的香味。

  “父王!”撕心裂肺的声音在行宫中响起,赵何跌倒在地,连滚带爬的爬到了主父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却已经是僵硬冰冷。那双依旧圆睁的双目,那曾经令天下人胆战心惊的眼神,如今却如同死灰般的安静。

  想必在他最后的梦中,不再是王图霸业,不再是金戈铁马,有的只是静静的温柔,那份曾让他宁愿长醉不复醒的温柔。

  他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不再喧嚣。曾经放不下的一切,也最终放下了。

  “父王!”赵何仰天悲呼,大叫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昏厥在地。李兑忙上前扶起了他,大声的呼救。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赵信低下了头,缓缓的闭目,本想要流泪的,可眼中竟然一片干涩流不下半滴泪水。

  许是这些日子来流过了太多的泪,将一生的泪水都已流尽。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在为谁流泪了。

  李兑看着手下手慌脚乱的将赵何扶起,抽闲望向赵信,却见他一步步缓缓地朝着宫门外走去,不禁大喊道;“信儿,你要去哪里?”

  对呀,我要去哪里。赵信茫然的看着天地,脑海中已经空空如许。

  主父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也该离开了。

  明月如夜,清光之下的一处渡口中,一名少年一瘸一拐的朝着一个江边一怔蓑衣垂钓的老者走去。

  他身上满是血污,铠甲早已破损,头盔下的神色疲惫至极,走动的步伐之间也是摇晃的厉害,以致让人忍不住怀疑他随时会随时跌倒。

  在垂钓者面前止住了步子,赵信缓缓伸手将头盔摘下,沙哑着声音说道;“月落星沉”。

  那渔翁慢慢的抬起了头,蓑帽下是一张丑陋至极的老脸,裂开了嘴朝着赵信一笑,在夜色中竟如同魑魅一般。可赵信却偏偏觉得这张明明恐怖至极的笑容,远比这世间太多太多人的笑容让他安心许多。

  “少主,你终于来了,老仆奉主人之命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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