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巫无法相信这一切，与其说是无法，倒不如说是不愿意相信。长孙鸣跟他的交情不算浅，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浓厚，在他的心里，早就把为长孙鸣报仇这件事，列为第一目标。
但现在，这个仇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虽然只是养父，但张巫与张鬼的感情，却是无比浑厚，虽然老是死老头死老头地叫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比一般的父子还要亲。
然而，那一声“巫儿”，却是打破了他的最后侥幸。或许他在修为低微的时候，有可能会误中别人的幻术，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在这个被称为“废土”的地球，估计只有鬼鬼，这个自来中土的人才能迷惑他，其他的人，包括眼前的九老头，都不具备这个实力。
这一切，尽量张巫不愿相信，但，都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张巫呐呐自语，仍然不敢相信。
“不管你信也不信，我都是你的父亲，陪你生活了十多年的人。”离天巫尊，不，张鬼淡淡道：“现在，你还想找我报仇么？”
“我？……”张巫张开了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是了，现在还能报仇？还想报仇么？对着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养父出手？
张巫自问无法出手。
张鬼看着张巫左右为难的样子，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好了，过去的事，我们不再说了。现在你带我们去见鬼鬼，咱们父子，一起去中土世界，在那里，修炼的条件，远比离火大陆还要优越。”
“以你的潜质，估计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个废土，已经容纳不下你。唯有到了中土，你才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
“不。”出乎张鬼的意料，张巫摇了摇头，“这就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巫儿，不要意气用事。这个废土，你已经达到颠峰，就算再这里再呆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里的废气，会逐渐侵蚀你的肉体巫力，不但对你的修为没有任何的好处，还会让你的功力后退。”
“这也是我们九个为什么焦急着要离开这废土的原因，数百年了，我们的实力不进反退，再侵蚀下去，估计再有个几十年，我们便会与凡人一般，黄土掩尸，死于无名。”
张巫凄凉无比地笑道：“无名？异人九老头之名号，隐世近百年，依旧在异人世界里流传广泛，这也是无名？黄土掩尸，这又有何不好？凡人碌碌，但异人便能不死？你们异人九老头，便能永生？”
“去到中土，不过也是客死异乡的结果罢了。再好的修炼环境，都逆转不了生死大轮，再者，实力，对你来说，便是那么重要？”
“值得你们布下世界七宝藏的大局，来吸收掠夺异人的灵魂，用作燃料？”
“巫儿，你不懂。”张鬼有些痛心的样子，“在废土，我们只有数十年寿命，因为寿命越长，毒气的侵蚀便越加厉害。而到了中土，没有了毒气的侵蚀，以我们肉体的细胞活跃度来说，最少还能活上二三百年。”
“这二三百年里，如果我们的修为得到突破，吸收天地灵气淬养肉体，寿命便能再次提升，就算是七八百，乃至于千年，都不会是什么问题，这才是我们坚决要前往中土的原因。”
“举凡生灵，天性畏死，就算是我们九个，亦不例外。再者，突破生死大轮，在中土那个神秘的世界里，变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空话。”
“够了！”张巫咆哮道：“你们要去中土，我并不会阻止。但是，我并不会跟着你们一起过去。”
畏死，确实是生灵的天性，但这个问题，距离张巫太过遥远，他根本未曾想过。
他在乎的，只是一条条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包括长孙鸣。无法为长孙鸣报仇，已经让张巫深深自责，虽然曾经对中土无比期望，但此时，他却是对中土突然厌恶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去中土，张鬼便不会如此，长孙鸣，也不会因此而死。
张巫的坚决，让张鬼皱起了眉毛，暗叹一声，他突然张开了手，一团柔和的光，正在他的手里发散着光芒。
那是一个宛如人形的光团，此时，这个光团正在蜷缩着，宛如胎儿一般，微弱的灵魂之力，随着这个光团涨缩着。
这，竟然是一个灵魂。
“这是……鸣仔的灵魂？”张巫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张鬼手中的灵魂体，那熟悉的模样、灵魂波动，都与在神农苑死去的长孙鸣一模一样。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长孙鸣的灵魂是被宙斯一口吞下，却没想到，长孙鸣的灵魂，竟然还存活至今。
“是。”张鬼点道，“我就是怕你会因此与为父决裂，所以，长孙鸣的灵魂，一直并没炼化。只要灵魂在，对于异人来说，并不算是完全死亡，这点，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张鬼轻轻一送，长孙鸣的灵魂便朝着张巫飘飞而去，轻轻地落入了后者的手里。
张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看着死死酣睡着，宛如婴儿般的“迷你版”长孙鸣，眼眶微微湿润。
“他的灵魂极为特殊，竟然参悟了一丝时空之力，如果能够继续修炼下去，前途亦是无比远大。至于如何令他重生，相信对于你来说，并不算是难事，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如果是为了他着想，他最好的寄体，是你手上的时空镜。”
“虽然寄体于时空镜，让他不复有人的形态，但他的天赋，却能得到最大的发挥。只要他与时空镜里的时空之力融合，未来的发展潜力，并不会在你之下。”张巫眼神有些复杂，如果不是为了张巫，他绝对不可能会让出长孙鸣的灵魂。
正如他所说，长孙鸣的灵魂极为特殊，所以也是最好的研究材料，同时，亦是最好的炼制材料。在即将启程前往中土，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的他们，每一项珍稀材料，都有着无可估测的作用。
“没有任何人，能决定他人的生活轨迹，有关于新的寄体，我会让鸣仔自己选择的。”张巫的脸色终于有所回缓，虽然依旧让人感觉到一层戒膜，但却没有之前的生冷敌视。
鸣仔依旧存活，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亘在父子间的最大阻碍消去，剩下的，便是那几分熟悉的陌生。
“现在长孙鸣没有完全死亡，巫儿，你总该可以跟为父一起，前往中土了吧？”张鬼期待道，父子彼此间离不开的依恋是一方面，而张巫的实力，确实也只有到了中土，才能完全发挥。
此去中土，困难重重，途中变故不知凡几，统合一切战力，是异人九老头的当务之急。
张巫眼色闪烁不定，沉吟片刻，始终没有答话。隔膜已经生成，再想消除，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好，这事还不急。首先，我们必须跟来鬼鬼对上话，关于中土与废土的一切，她应该比我们知道得更清楚。”张鬼脸上有些失落，但却表示理解地点头。任何人遭遇如此大的变故，都不可能瞬间反应得过来。
张巫需要时间，张鬼便给他，准备了百年多的计划，并不缺少这点时间。
“鬼鬼在天妖山，我们回去吧。她应该会跟你们对话，但会说什么，会说多少，就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张巫的目光始终盯着捧在手心里的灵魂，淡淡道。
“嗯。我们知道。”张鬼有些紧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