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净羽缓缓地、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向着那具衣物与众不同的尸骨。他,是否就是他那失散多年、久无消息,更是生死不明的父亲?
“父亲,”邢净羽在轻轻走过去的同时,嘴里也在不停地默念着。那个呼唤了多年的称谓,现在躺在那里,暴尸荒野地是不是他?
那具躺在地上的尸骨姿势坦然、动作优美,背靠着石壁,然后依次下来便是另外一些士兵。他们皆是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尽管现在那些曾经杀生无数的屠刀已经生满了锈,几乎化为刀骨。
临死地时候他们依然恪守着自己地职责,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放下手中兵器地打算,那是军人的骄傲,是最为神圣地终极信仰。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湿润了,眼前地情景变得有些许模糊。但决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在慢慢地靠近那里,靠近那个最可能是他父亲的那具尸骨。
脚踩着地上的黄沙,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那天地悲歌的伴奏,拉响哀乐的音弦,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轻轻蹲下身子,仔细地观看那具躺在最上的黄骨。全身的甲胄已经破烂不堪,几乎化成碎片。现在那股亲情地冲动占据了他,这一定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心中在呐喊。但可有人听得?
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掌,不停地发着抖,然后颤颤巍巍的伸向那具枯骨。不知为什么?他的手竟是在发抖,如果这真是他的父亲,那他现在就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砰砰,”清脆的声音响起,虽然不比那外面的风沙声巨大。但响彻在邢净羽的心间,却是那般的刺耳。就在他的手触及那具他认为是他父亲的尸骨的时候,它轰然倒塌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具可能是他父亲的尸骨倒塌,然后破碎。他的瞳孔骤然收紧,心在绞痛。那是自己的无力,只能无力的看着它倒塌,根本不容他伸手搀扶。
“啊...,”邢净羽失声惊呼,然后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枯骨。不知何时?他的眼睛里已然噙满泪水,轻轻地地到地上,继而被黄沙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无力的绞痛,占据了他,崔然伸出双手,然后在地上疯狂的抓挠。他要把它拾起来,只因这个曾是他的父亲,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但那不容玷污的身影,不可代替的信仰。
“啊...父亲,”一边边失声地叫喊,一边不顾一切的抓挠。他在努力着、在挣扎着,在反抗着。
下一刻,他却又是震惊了。因为在他疯狂的挖刨下,他看到了字迹,那是真正的人间字迹。震惊过后,他又开始疯狂的挖刨,只是没了那股毫无厘头的冲动,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些许的理智。
在他用双手努力的挖掘下,少顷,一块刻满字迹的石板呈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字迹浑圆而又古朴,跟随者字体,似乎有可以追溯到十几二十年前。或许在这里可以找到些许事实的真相。
想到这里,他开始清理那些掩埋在地上的沙尘。原来这里以前是快石滩,然后在他们用巨石堆彻起来之后又因无人打扫,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沙厚三尺的模样了。
因为天色已经十分暗了,邢净羽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一堆干树枝。经过近一个时辰的清理,果然找出了他预算的东西。
原来在每个死去的士兵面前,都刻着他们身前的事迹,和想要对亲人说的话。一个个的看下来,邢净羽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们都是英雄,是铁血铮铮的大好男儿,在危险来临地那一刻,他们毅然选择了反抗。没有向淫威低头,跟着他们心中的将军走上了南荒这条不归路。纵是沿途皆有追兵不断袭扰,但他们凭着自己的武勇退敌无数。
除了朝廷军队的刺杀,他们还要防备南荒本土上的各种凶禽猛兽。一路上不断有兄弟相继死去,昨天都还是活生生地人,但今天说不定就变成了一具死尸。然后明天就可能是自己,在那生死边缘徘徊的阴影下,他们仍旧选择了继续追随,直至最后死去,也没有一人退缩过。
且退且走,到了第三天,他们终于在这里停了下来。因为环境的关系,就连那些嚣张无比的朝廷军队也没敢再行追来。
但他们自知已是毫无折返余地,后面没有了追兵,也就没有再行深入南荒。就在此地采用巨石堆彻成一个简易的要塞,但最终他们也没有逃脱客死南荒的悲剧。
轻轻地走到父亲邢啸天的面前,不知他又会对自己和家人说些什么?蹲在了父亲面前的字迹上,邢净羽仔细的读了起来:
“写下这份遗言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气数已经不多了。虽然它能被人看到的机会小得渺茫,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把它写下来。不求有人看到,只为心中聊以寄托。”
“七天以前,我还是定南防线的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南荒数万将士恪守职位,保家卫国。一生尽忠于皇朝,忠肝义胆,不曾改变。也就在七天以前,我感到了不安,那种说不出的感觉。为了避免军心动摇,我强忍住那种慌张感没有将它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虎将。”
“事发的时候,我曾怀疑那种令我慌张的感觉来自于狼群。但临到真正事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如果不带领属下将士追击狼群的话,我想不会造成现在这般够过,但我早已后悔莫及。”
“或许我的一生都是对的,清明了一辈子,好在有那么多的手足弟兄誓死追随了我。但错就错在我太过忠信于皇朝,虽然我早就料到有一天我会死在他们手上,但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虽然朝廷奸官逆臣无数,但我猜想我的属下里肯定出了内奸。聂海帆追随我至死,肯定不会是他。荆克闲忠厚、朱劲松实在,虽然他们在最后投降了朝廷,但我没有责怪过他们。”
“曾经一度的怀疑过上官云,只有此人心机颇为深重,隐隐有超脱我的控制之外。但在亲眼看到他滚下坡脚的时候,我又发现我错了一次。此生之遗憾便是没能在临死之前知晓那个迫害了我的凶兽是谁?只能含冤而终。”
“一辈子最让我感到遗憾的事情,还是我的儿子刑邪。直到临死前我也没能再见过他,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我就觉得在这里我亏欠了他。”读到这里,邢净羽的身子莫名的震了一下。
不知何时,眼泪再度夺眶而出。本来在他认为,就在上官雨虹为他而死去的时候他的眼泪便已经流干了。但在这亲情的蹉跎下,他又再度流出了眼泪。清了清自己的心神,他继续往下看去:
“他不属于我邢家的人,却要和我邢家一起背负这身死的命运。他在四岁啊!我觉得我们邢家老小都亏欠了他,那是永远都不可能还清的东西。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他的身世。”
“他竟是我和手下几个虎将在南荒一次险行中从一朵巨花中所得,也就自那之后我便无端学会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武功,妖人莫敌。我给它取了名字叫‘龙神玄功’,并根据心得写下功普,分剑、掌、吼、步留给他,希望他能有用。但可能也没用了吧?
“因为我曾一度揣测他并非世间凡物,有可能背负天下苍生命运之大义。所以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刑邪’,他的养娘邢白氏给他易名‘净羽’,便是希望他能够退却自己身上魔邪,然后成就自己。”
“如果我的家人遭遇了不测,我想这些都没用了吧?”到最后的几个字的痕迹已经不如先前那般深刻了,肯定是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到了最为虚弱的时候。但还是咬牙把它写完,最后和他那生死相依、情同手足的兄弟们一起慢慢死去。奏响了一曲天地悲歌!
“刑邪,”喃喃自语的念了一下。原来父亲在临死之前还在惦记着他,还在深深地对他表示亏欠。轻轻地站了起来,邢净羽停止了自己的哭泣,因为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
他的父亲邢啸天所留下的遗言里,并没有直接提示出谁是真正残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如此看来,此事仍然有着莫大的玄机,令人很难猜测。还是把它交给惊鸿师兄去吧!从内心讲,也不是他不想搭管,只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个身负天下苍生大义的命运,他只需要力量,他需要不断的壮大自己。
因为那恒古不变的天地法则,一个阴柔而缺少力量弱者,是没有生存的余地的!如果能够窥破天道轮回,或许他能够复活她,因为那也是他这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情。
至于他的身世,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会在乎自己是谁?但他很关心自己能不能过得好,能不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