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胖子走在前面扔擦炮玩得不亦乐乎,李炀和张君居中,刘婧和陆素素远远地落在后面。
刘婧此时明显心不在焉,心神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陆素素问了她几句见她都答非所问,也懒得开口了,只是用一双黑漆漆地眼珠子,在李炀和刘婧之间来来回回地扫,脸上似笑非笑。
路过小学的时候,李炀去旁边的水果店买了一袋水果,拎在手中。
张君一边撕着甘蔗,一边跟李炀商量着能不能带他去县城玩几天。他听说李炀打算后天就带刚子去县城,羡慕得不得了。他长这么大,连县城都还没去过呢。李炀自是无可无不可,反正去了县城之后就还要去租一间房子。那间房子上次已经答应了萧晓,要将那里打造成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家,刚子去了自然就不能再住那里了。
由于昨天就说好了今天过来玩,到刚子家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陪着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晒太阳。李炀小时候经常过来玩,认得她就是吴刚的妈妈梁红玉。这位与中国历史上的抗金女英雄同名同姓的农村妇女,身形瘦削,面容略显沧桑,却也看得出当年一定是位极为美丽的女子,她的两鬓生了许多白发,像是染了一层轻霜。或许是大病初愈的原因,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眉宇间平和淡然,丝毫看不出阴霾或是悲戚的神色来,见到李炀他们来,极为热情地端茶倒水,又让吴刚装了一盘瓜子糖果放在桌子上。自从吴刚父亲身陷囹圄后,吴刚的爷爷奶奶又相继去世,她也生了一场重病,相信大多数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免不了怨天尤人,绝难做到如此坦然。以前李炀和张君都喜欢过来玩,仅仅是他们觉得梁红玉心地善良,从来不像其他同学的父母那样不待见他们,只有现在的李炀才能感受到她的这份坦然和坚强殊为不易。
一个人神色可以作伪,可以强颜欢笑,但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却骗不了人。梁红玉的这份坦然和平和,是发自骨子里的,特别是眼睛里那种历经风雨后云淡风轻的光芒,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梁红玉早就听吴刚说了要去给李炀打工的事,也从吴刚嘴里了解到网吧和电脑的概念,饶是她也算是镇上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了,年轻的时候就和丈夫一块在东南亚闯荡了好几年,当她听说一台电脑就要几千上万时,依然不由得暗自咋舌。她是看着李炀长大的,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以前其貌不扬的小孩子能够成长到今天的地步,原本他考上南高就已经让柳垭镇的知情者跌了一地的眼镜,要是这个消息再传了出去,估计没一个人敢相信吧。
和镇子上绝大多数女人不同的是,梁红玉是见过世面的。刚开始她还和当时刘国强的想法一样,以为这个网吧是李炀家人出钱让李炀练练手的产物,可是当她今天第一眼见到李炀时,她就知道自己全然想错了。这个年轻人给她一种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的感觉,他往那儿随意一坐,便如渊似岳,气度不凡,一下子就将旁边的吴刚和张君比了下去。他言谈举止谦恭有礼,丝毫没有因为取得了这些成绩而沾沾自喜。
这样的年轻人,如果说需要靠家里人给他撑场面,梁红玉是绝对不信的。因此实际上这时的梁红玉,对于李炀,她甚至比吴刚还有信心。冥冥之中,她仿佛有种预感,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就像是一条蛰伏的蛟龙,早晚定会一飞冲天。因此当李炀试探地提出打算后天就带刚子去县城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倒让李炀准备的满腹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吴刚见妈妈答应了,也很高兴。他虽然不舍得离家,不放心将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起码不用再到千里之外去打工,县城离这里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回家也很方便。
在吴刚家里吃过午饭,几个人又凑在一块玩了半天扑克,眼看天色渐晚,才各自回家。
老爸老妈罕见地没有打麻将,在客厅里陪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说话。具体来说,其实是老爸一个人在陪着他,老妈在一旁板着脸织毛衣,一声不吭。
这老头儿李炀认识,姓王,是柳桠丝厂的前厂长,老爸老妈当年的顶头上司。或许是作惯了领导,平时走路总是眼高于顶,即便是退了休还是这副德行,无论遇到谁,都是一副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的样子,因此整个大院都没几个人喜欢他。
“王厂新年好!”小时候,李炀和张君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用弹弓去打他家的窗户玻璃,有好几次还差点被他抓住,当然现在的李炀自然不会再有这样孩子气的念头,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走过去在老妈的身旁坐下。
“半年没见,炀娃子长进多了,看看现在多有礼貌啊。我就说嘛,还是好学校教育人,现在镇上就没一所好的学校,怎么教得好学生。就说秋生家那个娃,以前读书成绩多好啊,自从上了镇初中,成绩就一落千丈,现在整天在街上混日子,实在是让人痛心啊。”王厂长乐呵呵地夸了李炀几句,他发觉自己突然间有点喜欢上这个小伙子了。多少年了,都没人再叫过他王厂长啊,其他的孩子见了他不是叫他王老头,就是叫他王爷爷,哪里像李炀这么懂礼貌,一声“王厂”仿佛让他年轻了二十岁,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我们家炀儿一直都很懂事啊,跟学校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况且他不也是镇初中读出来的。我看呐,不是学校不好,而是人心不足吧。”董青翻了翻白眼,不满地嘀咕了两句,在李万兵转头瞪她之前,吸着拖鞋到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王厂长眼中怒意一闪而逝,这么多年以来,他早习惯了被人恭维巴结,哪曾被人当面如此奚落过。想起他们两口子在自己手下上班的那几年,处处巴结着自己,逢年过节早早就有孝敬奉上。这才几年啊,竟然连一个女人家都敢蹬鼻子上脸了。王主任越想越不忿,忽然瞥见李万兵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才猛地醒悟过来,现在的李万兵可不再是当年那个任自己拿捏的小角色了,不说他们家的那位亲戚,就是在这个镇子上,他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跟镇里不少的头头脑脑都来往密切。想到这里,王主任连忙端起桌上的杯子假装低头喝茶,以此掩饰脸上的尴尬神色。
这滑稽的一幕落在李炀的眼中,只是换来莞尔一笑。他自然知晓老妈为什么那么不待见他,其恩怨究根结底不过是当年王厂长的儿子喜欢了上她,可是她却偏偏嫁给了老爸。那时的王厂长权倾一时,在镇子上说话比镇委书记还管用,说是柳垭镇的土皇帝也不为过。他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当上了车间主任,前程似锦,不知道多少姑娘眼巴巴地想要嫁入他们王家。而那时的李万兵,父母早亡,家徒四壁,除了是丝厂的正式职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董青竟然选择了他,这样的结果自然让王氏父子恼羞成怒,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对老爸老妈的百般刁难。
这些以前一直让李炀耿耿于怀的往事,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实在无法让他调动更多诸如愤懑之类的情绪来。曾有人说过,一个人是否强大不是看他的朋友,而是看他的对手是否强大。生活中恰恰是这种曾经带给你屈辱和愤慨的人,往往比朋友和亲人更能激励着你进步,所以有一句话叫“感恩对手”。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父子的刁难,老爸老妈也不可能那么早下定决心去下海闯荡,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因此他只是饶有兴趣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当着听众,刚才进门后听到的三言两语已经足够他在脑海中推断出事情的大致轮廓。丝厂倒闭后,很多人都眼馋着这块地,以前一直听说有大老板想要出钱盘下这块地来开酒店,开的价钱除了四幢足够安置以前老职工的新住宅楼外,还外带一座新的小学,只是厂子里这些老职工念念不忘的是让丝厂重新开工,而不是被整个夷为平地,因此一直没有谈拢。李炀这才知道这件事情,原来是老厂长在里面推动,不用说,这是来寻求李万兵的支持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镇子上大多数看来,那个大老板的出价已经相当的慷慨了,毕竟只是一个偏远小镇上的土地,又不是城里,哪里值得了几个钱。只有李炀知道,那个老板又没得失心疯,他能出这么大的价钱,自然是因为他非常清楚这块地绝对是一本万利。
那么,是谁要盘下这块地,他怎么会想到跑这么一个小镇来修酒店,这其中的算盘可就值得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