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炀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到元旦那个旅馆里萧晓浴巾下那白花花的身子,一会又梦到沙发上刘婧鲜艳的红唇,一会又仿佛回到了前世和苏眉抵死缠绵。少年血气方刚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梦做到一半,他就可耻地画了地图。
冬天里穿着湿漉漉的内裤睡觉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片刻之后便将李炀从沉甸甸的梦里扯回了现实。
李炀起床蹑手蹑脚地跑到洗手间里悄悄冲洗干净,又处理好换下来的内裤。回来时见父母的房门依然紧锁,才松了口气。虽然有过在国外生活的经历,但他的骨子里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传统东方男人,完全学不来那种甚至可以和父母探讨性知识的西方做派。
回到卧室,看看床头的钟上显示的时间,此时不过是午夜时分,李炀却已然无心睡眠。他翻出上次在锦城买的围巾,和刘婧送的这条平放在一起,脑海又想起那条此刻还安静地躺在学校寝室衣柜里的格子围巾,不由得露出一阵苦笑。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炀算是体味到了这句话里的含义。
刘婧的这份感情虽然来得突然但却并不浅薄。从那张写着“不要因为寂寞去恋爱”的纸条,到校园里那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再到这次情到深处的自然爆发,刘婧这个娴静如同空谷幽兰的女孩儿,早已经悄然在李炀的内心占据了一席之地,只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从根本上来讲,李炀并不是那种敢爱敢恨的男人,在感情处理上常常显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否则也不会在前世留下偌大的遗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重生了,李炀的这种性格依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观,对于刘婧如此,对于高淑颖也是如此。在人去楼空的医务室前,一次次的徘徊,依然没有令他醒悟到“珍惜”二字的真正含义。其实,自古以来又有多少人领悟到了呢?不然也不会留下那些“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等千古名句了。
庆幸的是,李炀虽然在感情上优柔寡断,但他却也是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男人。一旦他确认了这份感情的真实存在,他唯一考虑的,便是如何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因为他知道,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棘手,最终酿成无法承担的后果。
一个个女孩子的面容在他面前走马灯似的换,他想起昨晚引颈待吻的女孩,想起杳无音讯的高淑颖,又想起此刻还未曾谋面的苏眉,这些女孩子的存在,他该如何向萧晓提及,又该怎样才能取得她们之间的相互谅解?他要的不是今天巴黎股票上涨明天纽约股票下跌的生活,他理想中的生活是大被同眠,再不济也要像古时候的三妻四妾一样生活的同一个大院里。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这种想法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人活着,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将一个个的梦变成现实么。
人生是美好的,目标是明确的,但是道路是曲折的。
面对着这如同一团乱麻的局面,李炀有种无处着手的窘迫。即便如此,他依然目光坚毅,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能够给喜欢自己的人以幸福,他也有足够的勇气,去解决所有前进路上的障碍。
李炀提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试探性地拨了萧晓的手机。昨晚他还是最近头一次没有和萧晓通电话互道晚安,就是因为他的愧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和刘婧实际上除了亲吻,什么也没有发生。
“滴……”电话通了,李炀有些意外。他早就叮嘱过萧晓睡前最好关机,因为手机的辐射对于健康的隐性危害不容忽视。尤其是有些人喜欢开着机放在枕头下,那其实是在让自己的大脑长时间处于辐射之中,这种看似毫不起眼的辐射,在日积月累之后带来的伤害绝对会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
过了片刻,又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电话通了。那头传来萧晓因为慵懒而拖长鼻音的声音:“喂……”
其实女孩子这种刚醒过来时的慵懒无力最是妩媚性感不过,只是此刻的李炀根本无心去细细体会。
“萧晓……”李炀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电话那头是他最最珍贵的挚爱,是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去伤害的人儿,而他现在却要去亲口伤害她,李炀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萧晓心如刀割的场景,他甚至无法肯定打完这个电话萧晓是否真会原谅他。
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不光是因为刘婧,更因为苏眉,那个还未曾闯入他生活的女子,萧晓迟早都会知道。与其让她亲手掀开这层幕布,反倒不如自己主动徐徐展开在她面前,这样总是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
“我本来一直在等你电话的,哪知道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现在几点了?”隔着话筒,萧晓的声音显得格外温柔。带着一种随意而亲昵的感觉。不等李炀回答,她又说道:“晚上喝酒了吧,我估计也是,我爸爸今晚也喝多了。现在好了些吗?头痛不痛?我记得妈妈说过浓茶可以醒酒的。”
女孩的声音柔顺而温和,恍如春日草地上吹拂过的一缕和风。她的话语平淡,却透着一种从心底泛出来的关切,让李炀莫名感动。“萧晓,我今天犯错了。”
李炀深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但是他同样也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绝非戏言,在坦白的同时如何把握好度才是关键。
“傻瓜,我已经听刘婧说了……”
萧晓的声音很轻,落在李炀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他刚听了个开头就彻底呆住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刘婧已经什么都跟她说了。想起刘婧偶尔有点习惯性发呆的性格,李炀愈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心慢慢沉到了谷底。
电话里萧晓哪里知道片刻之间他的脑海里就转过了这么多道弯,她翻了个身,以便让自己躺得更加舒服一些,才又继续说道:“下次记得少喝点酒,幸好这次是刘婧,要是旁边是其他女孩子,看你怎么收场。”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已经生气了,从来都没见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李炀转念又一想,这话里的意思感觉怎么有点不对啊,什么叫“下次”,什么叫“幸好是刘婧”,难道……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试探性地问道:“刘婧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还有什么,不就是你酒后乱性,非要去亲她吗?幸好她没让你得逞,不然你就死定了!”萧晓白了他一眼,才想起他根本看不到,说完才发觉这里用酒后乱性这个词好像有点问题,脸上有些发红。
听到这里,李炀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将呼吸调匀净,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肝才算回复了正常。没想到刘婧这个傻乎乎的小妞也有聪明的时候,居然懂得用移花接木这种小计谋了。李炀心里暗赞了一声,才满心欢喜地说道:“哪有啊,就算要酒后乱性,我也肯定只会跟你啊。”
“就知道胡说八道,谁要和你酒后乱……”萧晓粉着脸娇嗔道,那个“性”字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她眯着眼睛稍稍想象了一下李炀要拉着她酒后乱性的场景,便羞得满脸通红。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都快变得跟他一样没羞没臊了。
“明明是你最先说的,还来赖我。”李炀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不理你了,我要睡觉了,好困啊。”萧晓其实先前一直没睡着,倒不是刻意要等他的电话,只是最近养成了等他道了晚安再睡觉的习惯。跟他说了会话,困意便涌了上来,连带着说话也都有气无力了。
“恩,早点睡吧,晚安。”李炀知道她肯定是困得紧了,大冬天的夜里是最好睡觉的,何况现在正是大半夜的时候。
“对了,你不许再欺负刘婧啊。她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对她好一点,知道吗?”萧晓迷迷糊糊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终于甜甜蜜蜜地睡了过去。
李炀一直等到听着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才挂断了电话。
他一时半会也没心思睡觉,躺在床上发呆,回想着前世和刘婧林林总总的记忆。那时候的她,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亲近却不亲密的距离,最为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挽着自己的胳膊逛街。
他和她,只是好朋友。两个人一路相伴,从幼儿园走到高中,从童年走到青春,一起走过了生命中几乎是最美好的一段旅程。
他曾经以为,她的眼里只有书本。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
现在回想起来,多半是自己的心全部陷在了萧晓身上,而忽略了身边的她吧。那时候的自己,心里笃定了一个方向,只知道一往直前,何曾停下来欣赏过沿途的风景。
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炀这样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