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兵的脸，顿时一僵，但很快，就又被他掩盖过去了。

　　“顾清冷不是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难道你们就不担心，他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以后都不回来了？”

　　“你胡说！怎么可能！顾清冷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想通一些事情，所以不愿回来！”柯文兵的话，深深刺痛了清让。

　　意外？以后都不回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清冷那么聪明，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到清让的情绪激动，柯文兵决定，单刀直入，绕过这个话题。

　　“你这个孩子啊……真是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一点……算了，既然你执意要为德馨无偿献身，我也没有办法，我们来谈谈注资的事情吧。”

　　“真的？您真的肯注资？”清让脸上的表情，顿时转化为欣喜。

　　“当然是真的，就算是为了你这个人情，我也得为德馨出力不是？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而且，只有一个要求！”柯文兵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什么要求？”

　　“我注资之后，我必须任德馨的执行总裁，以后，德馨的大小事务，都由我来决定……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清让闷闷不乐地回到公司，顾念一看清让愁眉不展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能谈成功。

　　但是，听清让说完这次谈判的过程之后，心中的怒意，就再也不能忍受。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趁火打劫！”顾念的手，狠狠地拍向桌子。

　　“无奸不商，不是吗？并不是所有商人都像爸那么正直的。”清让叹了口气，“真不好意思，我通过关系，都没能为德馨带来注资……”

　　“你不必自责。”顾念紧紧地捏住拳头，“只是，他太可恶了……居然趁人之危……上一次，他霸着德馨的管理不放，我就觉得奇怪。但是，我总相信，他是你的岳父，应该不会算计我们！真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用同样的花招……不雪中送炭也就罢了，还落进下石！”

　　“顾念，你别生气，小心气坏身子。”清让看着顾念大发雷霆的样子，心里，不自觉地就会有些愧疚，虽然这件事情，实质上，与他无关。

　　“我没有生气……”顾念重重地叹息，眼眶里，微微湿润，“你去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如果没有你岳父的注资……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路……注定会很艰难……我怕……德馨会撑不下去……”

　　“是啊……万一……我真的太对不起爸的在天之灵了……”清让慨叹。

　　“清让。”顾念突然郑重道，眼眶通红，“如果……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那就把德馨交给你岳父吧……至少，他能给德馨一条生路。”

　　“不行！绝对不行！德馨是爸的心血！”清让显得很激动。

　　“可是，股权，在我们手里，不是吗？”顾念分析道，“他只要管理权，却不要股权……说明，他的真正意图，是将德馨作为他进军这个行业的踏板，并不是仅仅想要独吞这一家公司……”

　　清让想了好久，终于点头：“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将德馨交给一个，和爸的经营理念完全相悖的一个人。要知道，这是爸好不容易，才树立起的企业形象，也是我们顾家的门面啊！”

　　“唉……”清让的一番话，让两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办公桌背后墙上，那一幅醒目的毛笔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是夜，顾念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眠。

　　一想到，自己没有将爸的公司经营好，就觉得，特别地内疚。

　　凌晨四点，还是毫无睡意，索性起床，踱步至院子，沐浴月光。

　　还是一样的月亮。记得，在首都医院的那晚，头顶上的，也是这样一轮明月，都一样，是残月，却用那种凌厉的架势，让顾念的心，顿时坚定起来。

　　伴着蔚然的鼓励，自己已然走过四年的岁月。

　　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怀疑，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一年又一年的孤寂，一日又一日的工作，一夜又一夜的空虚，每一分每一秒的想念。

　　顾念想，可能就是心里，存着顾清冷有天会回来的希望，才能够撑到今日的吧。

　　没有顾清冷在身边的日子，是苦的。

　　每日，顾念都将自己的日程安排地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隙。

　　为的，就是能够不去想到顾清冷，不让自己平添悲伤。

　　阴差阳错的，就是在这样的努力工作下，顾念居然发现，自己很有经商的才能。

　　于是，为了能够将德馨做大，她更加努力地工作。

　　渐渐地，那一头标志性的长发，被顾念，紧紧地挽在了脑后。

　　那个喜欢纯白色衣服的习惯，渐渐被干练的黑色所取代。

　　那种见了生人会害羞的神色，渐渐变成了，让不管是哪个对手一看到她出现在谈判桌前，就会忌她四分……

　　可是，唯一不变的，还是她的心。

　　她的心，始终是一颗小女人的心，未曾改变。

　　此刻，她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衣，赤着脚，站在月光下。那一头黑亮的头发就散在肩头，让月光，为它度上银白的颜色。如扇的睫毛，在月光下，倒映在脸颊……美不胜收……

　　可是……她这样的美，又有谁会来欣赏？

　　顾清冷……你到底，在哪里……

　　现在，德馨遇到了瓶颈，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顾念仰望着天空，一颗晶莹的泪，就此滑落。可是，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第二天，顾念没有照例早起，而是特地睡了个懒觉，起来之后，精心装扮，然后打电话给蔚然：“蔚然，今天陪我好吗？”

　　“想去哪？”刚好轮休的蔚然，正在家里做甜点。

　　“想去……‘我们’原来的家……”

　　蔚然在顾清冷原先的公寓门口看到顾念的时候，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

　　已经很久没有看她将头发散在肩头，然后穿着棉质裙子，青春的样子了。

　　现在的她，褪去了少时的稚嫩，却没有褪去那种青春的模样。

　　“真漂亮。”蔚然夸赞道。

　　顾念只是微微一笑，便打开了门。

　　像是打开了某段尘封的记忆一般。

　　只一嗅到这个家的味道，就有一滴泪，掉了下来。

　　“别哭。”蔚然看到顾念站在窗前，不停落泪的顾念，慢慢走上前去，将她转向自己，然后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滴，拭去，“哭了，就不好看了。”

　　顾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每每来到这里，都会觉得伤心，掉泪，已经是条件反射了。”

　　“想他吗？”蔚然看着顾念脸上的泪痕，心疼不已。

　　“想。可是，想了，又有什么用？”顾念叹息，“如果想了他能够感觉到，如果想了，他就能回来……那……”

　　“我说过，别哭，会不好看。”蔚然握住顾念的手，用她纤细的手指，擦去脸上的泪珠。

　　“我早已不在意这些了。”顾念转过身，望向窗外。

　　“不在意吗？”蔚然也转过去，站在顾念身侧，“那为何，每每到这里来之前，总是精心打扮？”

　　“我只是想让他看到原来的我而已……我只有在他面前，才能变回原来的自己……”顾念叹息，“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医院领导对我挺重视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顾念轻轻地嗔怪。

　　“哦，你说感情生活啊……就这样吧……”蔚然显然不是很想提这件事情。

　　“有没有看得上的姑娘？”顾念单刀直入。

　　蔚然哑然失笑：“我都已经是大龄男青年了，我看得上的姑娘，未必看得上我啊……”

　　“我看不尽然，你那么优秀……”

　　“优秀有什么用？优秀你不是照样选择了别人……”蔚然本想用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可说出口才发现，气氛更加尴尬了。

　　“蔚然，你会怪我吗？”许久的沉默后，顾念悠声道，“这些年，一直徘徊在你身边，让你时刻记起那些，你想要忘记的感情？”

　　“说实话，我不怪你。”蔚然低下头，“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已，既然选了，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是啊……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就好比，当初我选择了接手德馨，那么现在就应该将管理它，当做是自己的责任……”顾念遥望天空，在心里重重地叹息。

　　“最近，德馨那边，还顺利吗？”蔚然从顾念的口气里，感觉到不对劲。

　　“说实话，很不顺利……”顾念一五一十地将当下的情况都跟蔚然说了。

　　蔚然才猛然惊觉，原来，德馨已快要陷入绝境。

　　“我是不是很没用？爸受了一辈子的公司，我才守了四年，就要守不住了……”顾念忍不住，再次哽咽。

　　“不，不是你没用，是这个世道太多变了，你一个女子，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蔚然说着宽慰的话，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顾念的泪，还是不停地掉落：“可是，现在除了将公司的管理权拱手让人，我竟然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挽救德馨……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我不想让爸在天上伤心，可是，却没有其他的办法……”

　　“不哭，好吗？”看着顾念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蔚然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背，安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忍过了这段特殊时期，一切都会过去的！”

　　顾念轻轻点头：“你说的对，人生本来就是应该抱有希望，这是你交给我的，说不定明天，事情就会转危为安的。”

　　蔚然满意地微笑：“你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站在宽大落地窗前的两人，远眺着，夕阳的余晖。

　　蔚然的手，很自然地搭在顾念的肩膀上，既是扶住她的身体，也是坚定她的意志。

　　两个人各怀心思，心绪，纷纷飘地好远，以至于，居然没有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孔中，然后，手就开始不停颤抖。

　　慢慢地旋转钥匙的时候，他更是倍加小心，为的，就是不要惊扰到，这一段尘封的记忆……

　　里面的摆设，还会和以前一样吗？还会是那样慵懒的基调吗？床头，是否还摆着顾念和顾清冷两个人的合照？而落地窗前的窗帘，是不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还是打开着，从不拉上？

　　带着纷乱的思绪，握着钥匙的手，终于“啪”地一下打开了门……

　　一股长久不住人的味道，袭至鼻尖。可是，放眼望去，家具却都还是一尘不染的样子。

　　难道？有人会经常来打扫这里吗？

　　会是谁呢？会不会，是顾念？

　　他颤巍巍地迈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跨进了，这一扇门，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转身……

　　落地窗前，依偎着两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么幸福。

　　女子如瀑的长发，散落肩头，棉质的连衣裙，带着干净的气息……

　　有那么一秒，他认出了她。

　　可是下一秒，当他又看到她边上男人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这就是颜晏找到自己时候，劝自己一定要回来的理由吗？这，就是那个惊喜吗？顾念，已然成为了别人的女人？

　　站在原地，他的心，碎了一地，眼泪，就这样顺着脸颊，不争气地滑落。

　　四年了……他有哪一分，哪一秒，不在想她？

　　想她温柔的笑脸，想她温暖的拥抱，想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已经自己喊她‘小东西’时，她甜蜜的笑脸。

　　可是，现在的她，就在面前，自己却无法靠近。

　　因为，她已然依偎在了别的男人怀里。

　　自己不应该伤心的，不是吗？

　　还记得四年前，他寄出那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将她托付给别的男人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他不必难过。

　　至少，这四年，有人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依赖，为她遮风挡雨。

　　自己应该高兴才对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眼角的泪，还是不停地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