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龟兹东南一百五十里的地方停了半日,一直没有龟兹大军的去向。殷茵远远得躲着傅介子,因为有外人在,傅介子也不便过去说话,苏巧儿也闷在马车里面不出来。
等了半日,冯嫽过来道:“傅将军,看来龟兹国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兵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往楼兰为上。”
傅介子无奈得叹了口气,道:“有山国和莎车国的这些兵马,也差不多足够了。冯夫人,我们这便赶路吧。”冯嫽忍不住再次回望了一下,但还是微微有些失望,转而道:“也罢,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说完对身边的两个山国的将军说了一下,部队开拨向东而行。
约走出五十余里,突然后面马蹄声急促得传来,一会儿一骑踩着一溜扬尘飞奔过来,远远高呼道:“报,冯夫人,后面发现龟兹大军的踪迹!”傅介子听了陡然一惊,冯嫽听了忙让车夫停车,扬起帘子道:“是龟兹大军?”
那个探马道:“是的,冯夫人。来的军队打的是龟兹的旗号。”
冯嫽听了忙些躬身从马车里面出来。傅介子过来看了一下,果然见后面的有大军开进的样子,只是旗帜一时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到是龟兹的旗帜。
冯嫽大喜道:“傅将军,看来这一回事情回旋的余地很大了。”傅介子不敢太大意,道:“但愿如此吧。冯夫人,你在这里等着,我带人上前去迎一下,顺便探探情况。”
冯嫽也谨慎得点了点头,傅介子翻身上马,殷茵一直不冷不热得,此时见傅介子要到阵前去,忍不住“喂”了一声,傅介子回过头来,见殷茵和自己说话,不由有些欣喜,道:“殷茵,你肯和我说话了?”
殷茵两眼上翻,道:“我只是让你小心些。”
傅介子冲殷茵饶有深意得笑了一下,道:“殷茵,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得回来的。”
殷茵哼了一声,道:“你不回来,那个巧儿姑娘还不又得哭鼻子。”说到这儿有些讥讽的意思。
傅介子不敢接话茬,回过头时,看到苏巧儿一脸促得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傅介子笑道:“巧儿,放心吧,我只是去看看,没有事的。”苏巧儿点了点头,偷偷看了殷茵一眼,显得很紧张。
傅介子打马赶上前去,前面的龟兹大军越来越近,傅介子总算是看清楚了。
带兵的一个将军傅介子曾经见过,但是却叫不出名字来,为首的一人却是认识的,正是绛宾王子。
傅介子看了一下龟兹大军的去向,并没有恶意,也就壮着胆子赶了过去。
这时龟兹大军渐渐停了下来,傅介子看了一下人马,大约在七千左右,算得上是一支雄兵,只是龟兹国向来只重礼乐,对武力很不看重,所以军队的战斗力极为一般。
这时绛宾王子带着几个队卫赶上前来,见了傅介子,绛宾王子下马行了个半身礼,道:“傅使者,如今父王年迈,派我带兵前来协助汉朝,请傅使者和冯夫人调度。傅使者,车师次抢掳我龟兹国,与我们有隔世的仇怨,所以这一次,也算是我们为自己的国家而战。”
傅介子听了大喜,回了个礼笑道:“绛宾王子请,如今龟兹国能出兵,实在太好了。冯夫人就在前面,我引你过去。”绛宾王子应下,引着大军过来,留下大将在军中,自己与傅介子一起到了冯嫽的阵营。
绛宾王子向冯嫽说过实情之后,又看向了殷茵,眼神之中闪现着一丝丝的灼热,行了个礼道:“莺莺姑娘。”殷茵两眼上翻,不去理会,傅介子心里面感叹,看来殷茵这两眼上翻并不是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啊,这个绛宾王子的意思,傅介子也再是明白不过,看来自己的妻子确实不能太出色了,太出色了就会有着无数的麻烦。
绛宾王子微微有些尴尬,见傅介子和许多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忙转开话题,道:“冯夫人,如今父王身体欠佳,所以特派我来与冯夫人相见,这里有龟兹戍城的六千七百人,尽数由汉军调度。”
傅介子笑道:“冯夫人,如今兵马已壮,我们宜早日赶赴马儿盹才是。”
冯嫽道:“我是女流之辈,行军打仗之事还得由傅将军和众位将军决议。”傅介子也不推辞,道:“冯夫人,龟兹和山国的兵马还需得由绛宾王子和众位将军指挥,有什么事情,我们与绛宾王子和众位将军商议便是。”
傅介子知道军中无首是行军大忌,但是这些城郭兵傅介子也是见识过的,由自己来指挥会更乱,相比之下,还是由各自的首领领着实在。
这时弟史也到冯嫽的边上来了,傅介子知道这个小公主爱湊热闹,一直也没有注意,只当和冯嫽、绛宾王子说了一大会儿话了才发现,弟史的眼睛时不时得在往绛宾王子的身上瞟,一副小女儿家的作派。
傅介子心里面不由暗自发笑,看来弟史这丫头是长大了。
傅介子正憋着笑,和殷茵的眼神一对,见殷茵也是这么在笑,两人相视一下,俱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傅介子心里面不由大为感慨,都说夫妻两个在一起生活得久了,不仅会有夫妻样,还会有心灵的感应。自己和殷茵分开数年,看来夫妻的缘份未尽。
殷茵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又冲傅介子挑衅得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大军汇合了一下,便向马儿盹开进,两日路程,马儿盹已经就在身前方。
楼兰在即,傅介子让大军在此驻扎,一方面派出探马打探郑吉大军的下落,另一方面派人进入楼兰城,打探楼兰的近况。
晚上扎营,殷茵焦急得等着回音,苏巧儿则有意无意得催着要进楼兰城,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久久没有等到回音,傅介子到营帐里面休息,弟史被冯嫽强行带到了自己营里,而殷茵和苏巧儿,冯嫽则不管了,让傅介子看着办。苏巧儿脸嫩,天刚一黑就回到了兀难长老身边,殷茵则仍是待在傅介子的营帐里面不出去,傅介子正盼着和殷茵说说话,殷茵这样他自然是高兴得很。
事情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傅介子见殷茵一副焦急不赖的样子,道:“殷茵,你是不是很喜欢郑吉校尉?”殷茵听了忙撇过头去,道:“哪有的事!哟,你不高兴啦?”
傅介子沉声道:“殷茵,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我不许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以前死神都不能带走你,别的人就更不可以了!如果谁赶我抢你,我就跟她拼命!”傅介子说得一本正经的,殷茵听了垂首不语,顿了好一会儿,道:“傅将军,你想听实话么?”
傅介子心里面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道:“不好听的话我不听。”
殷茵嗔道:“我要你听着!”
傅介子道:“好我听着。茵茵,不管你说什么,你都是我的!”
殷茵一阵无语,道:“傅将军,我最初的印象是在义庄里面,那个阴沉沉的屋子和守庄的老人,最一个让我感觉到亲切和踏实的人是郑吉,他对我很好,什么事情都为我着想着,他让我感觉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影子。”
殷茵说到这儿也安静了下来,道:“当初在义庄,我感觉到自己什么也不是,我只感觉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我就像一个影子一样漂浮着,不知道我活着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我该干什么,每天都是义庄的老人在照顾我吃,照顾我住,我感觉到自己与义庄里的猫儿狗儿没有什么区别,直到遇到了郑吉,他问起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问我该回哪儿去,我才慢慢得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屯田司住了那么久,我已经慢慢得习惯了每天起来烧点水,煮些吃的的日子,我虽然也是每天都晃晃乎乎的,脑海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也许,就是傅将军你说的我的过往。不论过往如何,傅将军,郑吉都对我有着别人不可替代的情义,我,我……”
傅介子听了忍不住道:“茵茵,我也可以事事为你着想啊,你知道吗,这六年来,我像一个疯子,一直生活在你逝去的影子里面,直到半年前,我在精绝国的时候才从你的影子里面走出来。殷茵,郑吉能替你做的事情我一件也不会少。”
说着见殷茵没有什么反应,急道:“茵茵,难怪就只有他能为你着想,我就不能吗?”殷茵哼了一声,不自觉得抿了抿嘴唇,道:“你还说,你不经我同意就、就亲了我一下,这是为我着想么?”
傅介子轻轻握着殷茵的手,道:“殷茵,你是我的妻子啊,我们同床共枕耳鬓私磨过,我们结婚在一起两年了,算上中间的几年,一共八九年了。”
殷茵听了老大一阵窘迫,忙抽出手来,道:“你又想什么坏事!我、我对你说的那什么什么的,一点儿也不知道。”
傅介子一定一顿得道:“茵茵,我一定会让你记起来的。一定会的!”殷茵见傅介子眼睛里面闪着狼一样的东西,有些吓人,怔怔得道:“我哪知道,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往外面跑,这时外面突然有探马的声音道:“报,傅将军,发现郑吉大军踪影。”
傅介子忙道:“进来说。”那个探马刚掀帘子进来还没有来得及过去,殷茵突然伸手将他拉住,那个士兵便似小鞭儿一样被拉了过去,脸色大变,殷茵看着自己也是大为吃惊,不相信自己这么随便一提拧就有这么大力气,平时咋没看出来呢。
傅介子一点儿也不奇怪,自己刚娶过来这个姑娘的时候,不知受了她多少欺负,殷茵是元武真人的女儿,元武真人重一个“武”字,老子英雄女儿好汉,殷茵的手脚打小就利索得很,傅介子一直到从军之下发狂一般得练,才把身手练起来,之前一直不是殷茵的对手,说得别憋点,想亲个嘴儿还得自己抓得住才行。
想到这里,傅介子不由感觉到有些温馨,看着殷茵笑了笑。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道:“嫂、嫂夫人,你这是……”殷茵听得这个称呼,不由一头的黑线,忙些松了手,急声道:“郑吉他现在在哪里?”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看着傅介子。傅介子道:“郑吉部队现在何处?”
那个士兵道:“就在此以北两百里的一个沼泽地里面,大军暂时被困在了那里。车师的大军屯集在周围,不敢进去。我们也不知郑吉的部队现在怎么样了。”
殷茵听了顿时急道:“你说什么?”那个士兵又说了一遍,傅介子听了不由大吃一惊,道:“这楼兰哪里来的沼泽?”那个士兵道:“傅将军,从这里往北是蒲昌海,蒲昌海那里便是一片无人也进的大沼泽,我想郑吉校尉也是没有办法才迫不得已进去的。车师人和楼兰把这里奉为死亡之地,所以不敢进去。”
殷茵听了立时道:“傅将军,你快些发兵去救他。”
傅介子本来就存了这心思,正准备拿地图去想办法,但是殷茵说来,他心里面难免有些不高兴,但是生死事大,一时也不敢意气用事,道:“好吧,殷茵。把地图拿过来。”
殷茵赶紧将羊皮地图拿过来,在傅介子前面工工整整得平铺开来,看着这份情致,傅介子不自禁得想到了新婚之后,殷茵给自己这么铺着周天图学医时的情景了,一时心里面百感交集,看着殷茵这个样子不自觉有些痴了。
殷茵拐了他一肘,道:“你快看呀。”
傅介子不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对着地图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士兵指了个位置,郑吉所部正在蒲昌海边缘的死亡大沼泽里面。殷茵显得很着急,一连说了几条去救助的路线,傅介子叹了口气,殷茵对战事一窍不通,当下叫来陆明和军中的几个大将,还有冯嫽过来,商议了一下,傅介子决定今天晚上就发兵过去。
但是以龟兹的习俗,晚上出兵出的是贼兵,与大军不利,所以首次出兵必须得在白天时候,不得已傅介子只好另差山国和莎车国的大军先行,龟兹兵在后面带着辎重赶来相助。
后面的大军由冯嫽和绛宾王子坐阵,傅介子自带着着大军在前面先行。
殷茵、苏巧儿还有兀难长老一行和陆明等伤员自然是要留下的,傅介子整顿了一下大军就要离开,这时殷茵又和上次在驿栈一样突然从傅介子的后面冒出来,拍了傅介子的肩膀一下,道:“你得带我去救郑吉。”
傅介子听了立时否决道:“不行,军中太危险,你还是在后备大军中吧。茵茵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出来,我一定会把郑吉救出来的。”
殷茵脑袋似搏浪鼓一般得摇,道:“不行,我一定要亲自去!傅将军,你怕我去么?”
傅介子听了不由有些生气,道:“茵茵,你太小瞧我了。你喜欢郑吉我是不高兴,但是我决不会因为此事去害郑吉。茵茵,六前年是我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带着你上了战场,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失去了你。我追悔莫及后悔得想自杀,感谢上苍又让你活了过来,所以那天在屯田司我就暗地里发誓,此生决不再让茵茵你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更不会再带你让战场。那里不是我家的菜园子,到了那里,我保护不了你。”
殷茵嫌他话多,皱了皱眉道:“不嘛,我非要去!”
傅介子突然有些发火,脖子一梗,铁青着脸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茵茵你不要再调皮了。”
殷茵被他吓了一跳,但是转而气一上来突然伸手揪住傅介子的耳朵,摆出一副“三娘教子”的架势来道:“我说了我要去教他!你管不了我,我又不是你的兵!”
傅介子被殷茵这一彪悍的动作给震住了,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从前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没落贵族家庭的小书生,殷茵又是个大国师的女儿,而且会武功,所以不论从什么地方都处在上强势上面,揪耳朵是再有普通不过的“家法”,傅介子不便向外人启齿这些事情,但是打心底里面并不反感,此时经殷茵这一揪,心里面顿时升腾起几丝的温馨来。
傅介子不由苦笑一声,感叹自己这不是犯贱么?
殷茵揪了一下也发现自己太过无礼,虽然自己一直没有想过要做淑女,但是女人的矜持是不能丢的,但是揪着了没个说法也不好就这么放了。
傅介子看了一下四周,几个士兵掩口笑着,见傅介子发现了自己,慌忙得闪开了,傅介子大为尴尬,忙道:“茵茵快别,我带你去还不行么!”殷茵这才得意得松开手,道:“我这就去准备东西,一会儿就走。”
傅介子道:“茵茵,你要去也行,但是有一个条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离开我半步。”
殷茵一怔,似乎是听出了话外之话,道:“多久?”
傅介子道:“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