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出发的时间是明日清晨,显得有些仓促,但是因为和耿龙之间有潘幼云的那档子事情,傅介子决定早些离开,想到到赵雄有伤在身,先去看望了一下,赵雄的伤口已经开始在好,只是好全还要一段时间,但是行程不可以延误,霍仪也提议尽早出发。
傅介子跟自己人说好以后想到了元通夫妻和苏老爹。
苏巧儿一听傅介子要走,急了,忙去告诉苏老爹,苏老爹从床上打了个挻,起身道:“巧儿,不急,你阿爹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和傅将军一起去。”说完看了看阮娘,又有些放心不下,他是来做买卖的,总不能将她也带去。可是关键问题是人手,因为这一次匈奴的战争,汉人全被抓了去,而且货物也被抢了,苏老爹福气大,因为染了病人留了下来,而且货物是和汉朝使者的放在一起,车护将军特意保全了下来,现在短时间内没有人和他竞争,他的货物一定可以赚得钵满,只是,由谁来负责押运呢?
也不愧苏老爹在沙漠里面走了几十年,临机决断的本事确实厉害,当下拖着病重去召集了一些被匈奴抓剩下的商贾,再从城中召集楼兰汉子,楼兰刚刚打完仗,许多人都是没法子再活下去,苏老爹出的价钱秀诱人,而且苏老爹利用傅介子的关系,说好是随汉军出发,没有危险,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召到了四十多人。其中有三个也是汉人的商贾,只是运气没有苏老爹好,商队遭抢,随行的亲人被抓,他们正愁没有法子去找人,此时能和汉人商队一起出去,而且也是找人,他们正好伙在一起,以免掉单,所以随行帮苏老爹看守货物。
苏老爹一路上合计着,商路已经战争暂时阻断,他正好可以坐地起价,这一回到达大宛一定可以赚翻天了,有汉军壮胆,顺道在龟兹境内找到贾老头一行,再把苏巧儿往傅介子身上贴牢,哈哈,自己赚大发了。
傅介子答应汉军随行与苏老爹在一起,顺带可以看守货物,苏老爹舍点儿本钱,给汉军开点儿工钱,互利互助。与苏老爹说好之后傅介子再去见元通,自己的师叔。
刚刚来到元通处,却发现兀难长老已经先醒了过来,而阿里西斯和那个波斯少女却仍在晕睡之中。兀难长老醒过来竟似全然无事一般,显得十分清楚,不用苏维解释什么,他全都知道了,只是叹息一声,用波斯语道:“如今的火教变了,天圣女。”
苏维知道兀难长老用波斯语的意思,道:“大长老,傅将军和苏小姐也是知道的。”兀难长老见周围没有外人,这才改回汉语,道:“他们放毒火诛杀了巫墓里面的劳工,并且意图谋害汉使,逼着楼兰与汉朝起仇,我们执意不许,便被星圣女用幽冥镜困了起来。天圣女,你妹妹她跟在光明教主身边时间一长人也变了。”
苏维听了叹息一声,道:“是啊,教主他野心太大,我正是因为长老和我看不惯,他才把我们派到外面的,派到最远的东方,几十年也不能管他。”兀难长老现在的心情似乎特别沉重,他被控制住了神识之后,这其中的一段日子就完全从他的脑子里面滤过了,他感受到的“刚才”还是和星圣女争吵之时,情绪上面还没有缓过来,道:“天圣女,你是火教的护坛圣女,应该回去劝诫教主,我们的火教现在已经越走越偏了。”
苏维听得咬着嘴唇不言语,她何尝不想回去,可关键问题是……她看了元通,又摇了摇头,下不了决心。
傅介子和兀难长老说了一会儿,兀难长老道:“傅将军,僻教暂时无法回长安传教了,如果有一天还能再来的话,还得让傅军劳心,僻教要先回波斯。”傅介子道:“如此一来,为了安全起见,长老不妨与我们同行,只身上路只怕不太安全。”
兀能长老看着尚未醒来的阿里和波斯少女罗娅,道:“如此就有劳傅将军了,僻教便与将军同时。”
傅介子哈哈笑道:“真是想不到,几年以前我与长老还曾势成水火,今日却又要结伴而行,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预测。”兀难长老道:“此事不怪傅将军,是我火教有太多不足的地方,现在因为在大夏国的局势不稳,火教也越发逾越了。”
傅介子见兀难长老句句不离火教,知他对火教的行为痛心疾首,也不好多说什么,顿了一下,看到面如琉璃的罗娅,道:“还有一事想请问长老,这个姑娘……”
兀难长老道:“再过一段时间便会醒过来,她身质异于凡人,会醒得晚些。”傅介子见兀难长老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说话,不想苏维掩口笑道:“小傅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位姑娘可是你祖宗的祖宗,她是教王的妃子,可不是什么小姑娘。”傅介子听了哼一声,大不以为然。
苏维道:“小傅啊,你别不信,这位妃子已经活了五百年了,以后只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呢。”傅介子看了一下罗娅,美则美矣,倾国倾城却说不上。
苏维叹息一声,道:“只惜了,她在神庙里杀了教王之后,便被教王立下遗嘱关在圣火坛里面,这一关就是四百多年,在火中烧得久了,灵气褪了不少,现在只有十几岁身子,人还没有长饱满,当然看不出来了。我在圣火坛是见过画像的,当真是天下无双的美人。”
到底是西方未知世界,傅介子大感叹世界之大,在汉朝很少有能过百岁的,而拜火教的八大长老无一不是百岁以上,人死万事空,但在波斯火教中,教王却可以复生再世,现在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姑娘,竟然活了五百岁,当真不可理解,他的兴趣被钩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问道:“有多美?”元通也很不合时宜地加了一句:“有多美?”
苏维睕了他一眼,道:“你问这个想干嘛?”元通讪讪笑道:“是小傅问的。”苏维生气道:“他问行,你问就不行!”
元通在众人面前丢不起面子,知道越说越凶,索性不开口了,向苏维示意了一下,示意她在外人面前安分些,元通却没有想到,苏维是兀难长老一手带大的,从小就在兀难长老面前撒惯了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兀难长老才破天荒地特意她叛教出去,追随自己的幸福。
苏维打了个岔,也忘了去回答傅介子的话,道:“长老,你要把阿里和火烈娘娘也带去吗?”兀难长老道:“是的,天圣女,你是火教的圣女,应该回去。”
苏维仍是摇头,道:“教主知道了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回去。长老,请你代我向曼华大祭司请罪,我是大祭司的干女儿,请她原谅我不能在身边,说苏维已经嫁给了一个东方的男人,很幸福也很快乐,苏维深深爱上了东方这片土地,再也不回去了。”
兀难长老叹息一声,道:“这一回离开汉朝,也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来,天圣女请各自珍重。”
元通在楼兰已经失去了作用,他按理说现在就可以安然回到崂山过自己的太平日子,现在也该是和傅介子道别的时候,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苏维回帐。
傅介子再去向耿龙道别,虽然两个关系有些僵,但道别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此时的耿龙正在潘幼云处,傅介子想到当时耿龙怒气冲冲地要杀潘幼云,见了面之后主意立时变了,知道这般杀法,迟早地杀到床上去,潘幼云是死不了了。
和耿龙道过别,傅介子向王后的灵位拜了拜,算是对这位自己在楼兰的盟友作个别,此时王后的灵位刚刚做好,古神王和一些楼兰的臣子也来祭奠,正好赶在了一起,傅介子和古神王把楼兰的事情说好,由安归王子主事,古神王仍做神王,朝中的大臣一律不变,废除太阳神庙,剩下的事宜听从耿龙的处理。
当夜回到营帐,因为第二日要出发,傅介子将汉人军士聚集起来,在楼兰城里举行了一个夜会,宰了牛羊烧了个整的,为军士们临行壮气,傅介子想到明日元通夫妇就要离开,心里面也有些不舍,正和赵雄、陆明喝酒时,苏巧儿过来了,显然是经过苏老爹安排人精心打扮了的,看上去娇娇怯怯的,显得明媚无方。
苏巧儿见人有些多,极不好意思地走到傅介子身边,道:“将军,阿爹说他也已经准备好了,明儿个要和将军一同出发呢。”这是句废话,傅介子早就和苏老爹定好了,道:“知道了,巧儿,苏先生人呢?”
苏巧儿有些兴奋,道:“阿爹说这个烤全羊、全牛太小,他派人准备了一个大个儿的送来的。”话说完肉香便飘来了,还有十几坛好酒,众汉人军士齐声叫好,傅介子知是苏老爹在笼络士兵,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多说。
苏巧儿红着脸道:“阿爹说他要陪着阮娘说会儿话,让我把东西送来咧。”
这时几个汉人军士起哄起来,让苏巧儿代酒,苏巧儿不会说话,被众人一挤兑,还当真要喝,傅介子忙拦了下来,笑骂了汉人军士一阵,让苏巧儿在一边坐下说话。霍仪今天的兴致很高,他和苏巧儿说了一会儿话,便开始和陆明、乌家兄弟拼起酒来,他明显不大会喝,喝了不一会儿就醉了。
傅介子见霍仪今天有些异常,再看看苏巧儿,便明白了,他这个徒弟的心思他是知道的。
过得一阵,元通和苏维也出来了,元通老远便打了个哈哈,道:“小傅啊,我和你师娘决定了,赶明儿个陪你一起去大宛,你师娘决定要和大长老回波斯说明,男子汉大丈夫,来得清楚去得明白,我也陪她走一遭。”
“当真?”傅介子大喜之下站起身来,道:“师叔决定和我们一起去了?”苏维咬着嘴唇道:“长老说得对,我是火教的人养大的,生死都是火教的人,现在火教越走越歪,我得回去。”
傅介子蹙眉道:“如果火教不允许你们在一起,那可怎么办?”苏维摇头道:“这个顾不得了,大不了我们再偷偷溜出来。”傅介子叫了声好,道:“师娘放心,至少在去大宛的这一程,我可以保全你们无事。”
苏维笑道:“小傅,你别胡乱答应人家一些事情,转身就又给忘了。”
“怎么会呢?”傅介子有些不懂。
苏维拍了拍手,后面不远处的火光之中出现了一个姑娘。
玛依拉!
傅介子当真差点儿忘了这个姑娘。玛依拉见傅介子向她示意一下,本来绷得极紧的小脸突然绽出两朵笑容,飞一般地扑过来,一下子撞在傅介子的怀里。
苏巧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既而又很不高兴。
傅介子有苦难言,由玛依拉抱了一下,将她放在一边,听苏维一翻译,是玛依拉怕自己不要她了,一个人吓得哭了好几回,求着苏维带她来的。傅介子当真无法可想,自己出去是办正事的,哪儿能走到哪儿都带着一串姑娘?
苏巧儿不高兴了,但是却不发脾气,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左手打右手,右手打左手,显得意兴阑珊。
玛依拉又问了个问题,苏维无奈地传译道:“你还要我吗?”
傅介子叹息一阵,默不作声,玛依拉明白了,突然站起来飞奔而去,掩面哭了起来。
苏巧儿不由檀口微张,看着傅介子。傅介子心头大为郁闷,暗自猜测这个姑娘又在打什么主意。不想苏巧儿开口道:“将军,你去打她叫回来呀,我,我不生气的。”说到后面明显都带着哭腔了。
傅介子虽然现在对苏巧儿很好,但却也没有到达那个份上,他心里面很为难,但是却不好与苏巧儿明说,听了只是笑笑,道:“麻烦师娘去把她叫回来,就说我会照顾她的。”
苏维哼道:“还真是麻烦!”说完和元通追了上去。
苏巧儿心里面又是一阵失落。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刚放亮,几只秃鹰的破锣嗓子打破了晨曦,汉军整顿队伍与耿龙大军和楼兰人道别,长长的驼队开始背着太阳而去。
再见了,楼兰。傅介子走出一程又不禁回望一番,苏巧儿坐着小家伙在傅介子旁边,傅介子看着远处,她看着傅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