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将军,偃闻的大军已经出了东门,径直向这边追过来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傅介子别无他法,喝道:“折道往南走!与精绝大军汇合!”
东边有沙漠,进去了生死难测,北方是匈奴大本营,而西面是龟兹国,也是匈奴的属国,惟一的去路便是精绝。傅介子也讲什么兵法了,到了这种穷途末路,任何兵法都失去了作用。
一百汉骑折道南行,向昆仑山方向靠近,精绝国便在昆仑山麓。
此时到了黄昏,楼兰城已经渐行渐远,后面只有滚滚雷动的匈奴追兵,傅介子下令快马疾行,一路上不曾有过片刻的休息,然而军中有伤员,匈奴兵越追越近。傅介子粗略算了一下,此番南下与精绝大军汇合,顺利的话要三日,如果与精绝大军没有碰上,那么事情便又会糟许多。
苏巧儿坐在马车之中一路上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她已经哭得晕过次几次了,自己和阿爹一起来到这西域,本来是为了看风景的,谁料刚到楼兰就发生了这种事情,阿爹也被落在了楼兰城,不知匈奴兵会如何对付他。
第三次醒过来是马车翻了。
苏巧儿从地上爬起来,霍仪赶过来拉住她急道:“巧儿姐姐,你怎么样了?”苏巧儿哭着摇头,并不答话。
此时已经逃了整整三个时辰,汉人兵团早已兵疲,傅介子头一次令大军整顿休息,看着前方的夜色,拧眉不语。
赵雄被颠得伤口复发,此时整个人已经开始发烧,霍仪顾不得疲惫重新帮赵雄包扎伤口,喂水送药的,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堂堂司马大将军的儿子。
傅介子看着前方的夜色陷入了沉默之中,陆明在前面打马一阵又转回来,道:“将军,这里该是分岔的道了,往南走是戈壁,往东走是沙漠,我们该怎么办?”
傅介子顿了一下,返回军中来看赵雄和一些伤员,苏巧儿哭过闹过,却没有任何效果,看着伤员痛苦的样子她也不好闲着,开始给军医和霍仪搭手做一些简单的护理。
赵雄欲起身却被傅介子拦住,周围的汉军吃了些干粮,傅介子将此地的情况说了一下,道:“现在摆在前面的有两条道,一条是走戈壁,这样的话匈奴大军随时都可以追上来,我们逃不掉。如果走沙漠,匈奴大军的优势便会丧失,但是我们也就在走近死亡。”
众军默然,没有一个人能拿出主意来。
苏巧儿仍在抹眼睛,看着傅介子,有些恨意,谁让他丢下了阿爹呢?所以傅介子说的话她故意不去理会,但此时关系到生死存留,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她在一旁也不敢哭闹了。
傅介子看着她的眼神,这个白纸一样的姑娘他又如何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看了叹息一声,转而道:“如果我们走戈壁,匈奴的重型骑兵赶到我们不是对手。所以现在改走沙漠,这样匈奴骑兵的优势便会消失,如果老天不收,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众军默然,如今怎么走都是和死亡打交道。傅介子看了一下众人,刚才无可匹敌的豪情也都在这漫漫长道之中消磨殆尽,倒是苏巧儿显得没什么。苏巧儿对死亡没什么概念,也不会去想那么多事情。
休息一下,傅介子吃了点儿干粮,见霍仪怎么喂苏巧儿她都不吃,想到苏老爹的交待,他虽然没有当真娶了这个姑娘,但是心里面看她的角度也还是变了,上前道:“霍仪,你去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赶路。”
霍仪向苏巧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如果再不吃,傅介子可要发火了。
苏巧儿对傅介子很有些害怕,但此时使起性子来说不吃就不吃,不料傅介子在一旁坐下并不劝她吃东西,只是静静地坐下,一句话也不说。苏巧儿大感不自在,在一旁坐也不是,哭也不是。
汉军处于戈壁和沙漠的交界之处,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已经分不清路了,而且本来也就没什么路,陆明清点了一下水源和干粮,都不是很充足,特别是马匹和骆驼的饮水。
这时傅介子突然微微一皱眉,这时陆明报:“将军,这一回来的是重型骑兵,人数在千人左右。”傅介子嗯了一声,从身边取出几个干馍,递给苏巧儿道:“吃了,马上赶路。”
苏巧儿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听傅介子说话,心里面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也不想再闹别扭,拿起馍馍啃了起来。
她也确实饿了。
“师傅,按博望侯(张骞)当年留下的地图,这里该是一片绿洲才对,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傅介子突然喝道:“胡扯!这地方常年流沙,沧海桑田是常有的事,不可再胡说。”说完看了一下众汉军,见仍是有不少人显出惊恐之色。霍仪被傅介子一骂立时明白过来事情的可怕。
如果让汉军以为是迷了路,那么必定会引起无边的恐慌,到时候,意志不坚定的,只怕是出不了这大沙漠了。
“走,进沙漠!”傅介子知道匈奴的重型骑兵在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以赶到,如果在这里遭遇,那么必无幸免。
一夜疾行,进了沙漠之后便将匈奴兵不远不近地落下了,并非是匈奴骑兵追不上,而是越往沙漠里面走,匈奴兵越是不敢走,毕竟,汉军面临的是生死,而匈奴军最多也就是奖励,穿鞋的犯不着跟光脚的较狠,但偃闻的军令在此,他们也只得追。
第二天一早,众人终于看到了天明,逃了一夜,大家心里面都空落落的,也不知走错了没有,霍仪拿出地图比照,可是周围还是清一色的黄沙,除了天与地,什么也分不开,这个地图也成了废物。
傅介子还能分辨出方向来,可是看了一下地图上,自己现在所在之地如果没有走错的话,应该是在一片绿洲附近,可是哪里有丝毫绿洲的迹象?
匈奴大军也被汉军丢在了后面,这里是一片死亡之地,傅介子知道匈奴没有被甩掉,但死亡却在眼前。
“将军,水没有了。”
陆明查看了一下军中的情况,道:“而且赵大哥也快不行了。”说到这里,陆明突然狠狠地一捶黄沙,声音中竟带着三分哭腔,他和赵雄是生死兄弟,现在赵雄半死不活,他心里面也是如刀割一般不好受,一起上打过仗的兄弟是最重感情的。
“军中马匹有近半数的已经脱了力,怕是走不动了。”
傅介子听了大感无奈,令大军暂时休息,来到军中查看伤员时发现苏巧儿已经晕了过去,霍仪也嘴唇干裂得厉害,显得有气无力的,比起伤员来更像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