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此时仍没引起警觉。
我暗自骂娘,妈那个巴子的,人背时,喝口凉水都塞牙,想不到几截枯枝都敢落井下石欺负老子,我打你妈一锤……我嘀嘀咕咕丢掉手中小半截枯枝,去沟底捡另一根更粗更长的枯枝。
“鹰!小心……”覃瓶儿在背后大呼一声,“蛇!”
我脑海一炸,胯下两颗蛋蛋一抽,悚然回头,眯着眼,“哪里……哪里……?”
“在你手上……”我看见覃瓶儿模糊的身影在冲我指手划脚吼道。
覃瓶儿的叫声让我终于意识到手上的冰凉和绵软。我吓得妈呀一声,急用手电一照,只见一条粗大的、通体青黑的蛇儿被我捏在手里!!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居然无巧不巧握在那蛇“七寸”位置,而那蛇一时挣脱不得,正张开大口,露出两排尖利森白的牙齿,艰难扭头想一口蛟住我的手腕,前端分叉的的信子一伸一缩,几乎只差零点零零零一毫米就要触及我的皮肤。由于近视产生虚影,那蛇的牙齿和信子比实际大小要大许多,边缘模糊,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那样显得轮廓不清……尽管如此,我还是深深体会到那蛇狰狞的面孔!
“还不快扔掉……”覃瓶儿见我呆头呆脑看着那条蛇,又大呼一声。
我如梦初醒,本想把那蛇扔得远远的,谁知手已软得没力气,一松,那蛇就直直掉在我的脚边——这种情形可以用四句土话来形容:年老体质衰,屙尿打湿鞋,本想屙远点,越屙越拢来。当然,这个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谁知更让我震骇的事情发生了,那蛇掉在地上,扑扑几声闷响,绵软滑腻的蛇身竟然齐崭崭断成五截,散落一地。这个情形可以用一个很形象的例子来诠释:冬天里长长的冰棱高高落下摔在地上的那种视觉盛宴。
我像一只被开水烫了一下的青蛙猛然一跳,蹦到覃瓶儿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腰,脑袋几乎深深拱进她怀里。覃瓶儿倒很镇定,也不在意我是不是在趁机揩油,抱着我侧转身,就像蓝球场上护球那样护着我,同时接过手电,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几截断蛇。默默呆了一会,覃瓶儿声音颤颤地说:“那断蛇……在动……”
在动?那蛇像冰棱一样脆弱,断成几截居然还能动?
我惊疑地侧头一看,地上那几截断蛇像几根熏黑的熏腊肠,正在缓缓蠕动,并且正在缓缓向其中一截靠近,而那一截,正是蛇的脑袋!随着断蛇的蠕动,地上留下一条弯弯曲曲浅浅的血痕……
我和覃瓶儿看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蛇?不但十分脆弱,摔在地上就能断成几截,而且居然死而不僵,每截仍像活体,看这趋势,难道它们还能再次成为一条完整的蛇?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那几截断蛇以蛇头为目标,一拱一拱蠕动一会,很快就变成首尾相接连成一个整体。更耸人听闻的是,每截断蛇都似乎清楚自己的位置,次序井然,丝毫不乱,蛇尾巴绝不会插队到前面,蛇身中间那几断也绝不会谦让,依次排成一个队列……
当然,很多细节都是覃瓶儿告诉我的。
那摔断复为一体的黑蛇仰头看我们一眼,几个s形的扭身,梭到檐沟中去了。
我注意到,那完好如初的黑蛇梭过的地方,没有丝毫血迹!
直到那黑蛇隐在檐沟中不见了,我和覃瓶儿才麻着胆子走上前,往檐沟中一看,里面有七八条大小不一的黑蛇,正在缓缓梭动,并不理睬我和覃瓶儿。
我同时注意到,我第一次捡起的那条被我当成枯枝的黑蛇磕成几截后,原本散落在沟坎沟下的断躯也不见了,地上同样有几条放射状的血痕。我还注意到,地面是清一色的灰白石板,因此那几条弯弯曲曲的血痕在灰黄的手电光中格外刺眼夺目,尤其是在我这个近视眼看来更是触目惊心,夺人魂魄……
我长呼一口气,拍拍胸口,此时才觉得满身冷汗横流。覃瓶儿却扑哧一笑,婉尔说道:“谁说你怕蛇?刚才你不是赤身空拳与它来了一场零距离接触么?感觉如何?”
我气恼得屁股冒火花,仍感觉手上还留有那黑蛇的冰凉和绵软!
我一边在屁股上使劲擦手,一边埋怨覃瓶儿,“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害得我差点魂儿都吓落了……”
“我起初也没看清那是蛇。我见你风风火火捡起一根枯枝猛力一磕,猜想你可能是要做支火把,所以我也准备去捡一根,突然发现那断成几截的蛇身竟在蠕动,我细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条蛇……我也差点被蛇咬了……”覃瓶儿嘟着嘴说。
妈那个巴子,都是近视惹的祸!
我拉着覃瓶儿远离那檐沟,没有了视觉上的刺激,我心里稍稍好受一些,神情也渐渐放松。照目前的处境来看,那些黑蛇虽然古怪,倒似乎不愿意主动发起攻击。尽管如此,我还是心有余悸,接过手电在周围一通乱扫,发现地面干干净净,并没有那种古怪的黑蛇。这更让我心里轻松不少。
心里放松,我的思维恢复正常。格老子的,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黑蛇究竟是什么品种?这里全是坚硬的灰白石头,它们是从何处而来?它们的身子怎么会那么脆弱?又怎么会断而复活?尽管我知道“土蛇儿”断成几截后也会继续蠕动,但是它绝不会再次整队恢复成一个整体,基本上都是各自为政,每段都是变成新的个体而已。(土蛇儿:蚯蚓)
还有,尽管那些黑蛇现在与我们相安无事,但谁敢保证它们一贯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外交正策呢?如果不小心惹恼它们,导致它们群起而攻之,我们除了一支手电,身无寸铁,如何才能保证自己的“领土”神圣不可侵犯?再说,即使有幸将它们摔成几截,对它们屁大的影响都没有,对我来说却是一把剜心的钢刀。
如果要将它们斩草除根,彻底打入阿鼻地狱,该用什么办法才会行之有效呢?
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突听头顶一声巨响,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砸穿半坡上的吊脚楼顶。我和覃瓶儿急抬头,手电光中,只见一个巨大的黑球从半坡上弹跳下来,砸得一层一层的吊脚楼顶哗啦啦轰响。每弹撞一次,黑球身上就崩飞大量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黑色东西。
我和覃瓶儿还来不及反应,那巨大的黑球在坡底最后一座吊脚楼顶弹撞一次,呈抛物线向我们呼啸而来。我和覃瓶儿只觉一团熏人欲呕的腥风迎面扑来,那巨大的黑球像一个熟透的西瓜直直摔在离我和覃瓶儿的脚不到两尺远的地方,紧接着扑的一声炸开,无数熏腊肠一样的东西飞快射向我和覃瓶儿,有一截甚至差点飞进我大张着的嘴里,那挟裹而来的腥风和几滴温热恶臭的液体,让我的魂魄霎那间就在空中像蒲公英飘啊飘……
我和覃瓶儿失声尖叫,都想躲到对方怀里,相向猛然一扑,强烈的碰撞让我们各自噔噔后退几步,跟着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满是“熏腊肠”的地上,手上、屁股上、腿上满是冷冰冰肉叽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