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怪我,谁叫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阳天白日下潭洗澡,而且脱得光光溜溜,喊你也不答应?幸好被我看见,要是被别的男人看见,那损失就太惨重了,万一偷窥你的人起了‘歹猫儿’心肠,那我岂不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我梗着脖子强词夺理地说。(歹猫儿心肠:坏心)
覃瓶儿灿然一笑,“你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被你看见了损失就不惨重?你也不一样起了什么什么‘歹猫儿’心肠吗?”
“这个……这个……”我理屈词穷了,胆子陡然变大起来,“我不一样……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根本不可能伤害你,别人就不一样了,人上一百,种种色色,谁敢保证别人见了你这朵鲜花还能保持绅士风度,坚持不采?”
“好了,好了,别油嘴滑舌了,说正事吧。我这两天没洗澡,身上油腻腻的,按你的吩咐在坟堆中转了半天,不但什么都没发现,反倒弄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我走到这里看见这潭中的水这么清明透亮,环境又这么隐蔽,忍不住就想下潭洗个澡,却不小心被你这个坏人看得精光。听你话中的意思,你偷窥我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嘿嘿,一半一半,既有你的错,也有我的错,不管谁对谁错,总之来说,今儿个咱老百姓真呀真高兴,嘿,真高兴……”说到后来,我居然手舞足蹈地唱起来。
“瞧你那样儿,好像捡了个金元宝似的。”覃瓶儿瞟我一眼,嗔怪地说。
“错了,就是成百上千个金元宝摆在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一眼,在我眼中,金元宝还抵不上你脚拇指旮旯中的汗垢……”
覃瓶儿笑得花枝乱颤,手指着我,边笑边说:“你……你……我太没看出了,你的嘴……唉哟,我的肚子都笑痛了……你看看,我浑身是不是起了鸡皮疙瘩?”
“我看看!”我伸手就想去摸覃瓶儿的皮肤,覃瓶儿却猛地跳开,“怎么?又起‘歹猫儿’心肠了,想趁此机会揩油啊?”
“据说,这泉叫‘妃子泉’,说不定正是当年土司王们的妃子洗澡的地方,你既然已经下水了,也做我的妃子算了!”我痞笑着说。
“你想得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再说,我的身份仅仅就是一个妃子?还有,你也不是什么土司王!”
“有你做妃子,我哪还想做什么土司王?……今儿个咱老百姓啊真呀真高兴……”
“求你别唱了行不?给你的点阳光你就灿烂……以后,不知道还有多高兴哩!”覃瓶儿这话说得我都痴了,忍不住扑上前去,抱着她狠狠亲了一口。覃瓶儿呀地一声挣脱,几步就逃得远远的。
有情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一张纸的距离,那层纸一旦捅破,身为当事人,就会觉得天更蓝了,风更轻了,云更白了,树更绿了,那连地上的牛屎也显得有特色了,覃瓶儿在我眼前巧笑酽酽,无疑勾起我这种由衷的感受。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覃瓶儿又提起那个问题,“你究竟找到了什么线索?”
“哦,是这样的……”我把陈老所说的“三街十八巷三十六院”和“四十八条街同时出殡”这两个有矛盾的地方,以及我对寄爷所写的那两个“卯未”血字的猜测详细给覃瓶儿说了一遍,末了说:“如果当初的土司皇城确实有四十八条街,那一定不止我们现在看见的范围,恐怕别的地方还有皇城遗迹。再如果寄爷所写的那两个血字也证实‘四十八’这个数字别有深意,那就说明他至少知道部分内情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找他们问个清楚。”
覃瓶儿听我一分析,点点头,“你的分析有道理,我现在也觉得‘四十八’这个数字在皇城遗迹中多次出现肯定有别的深意。走吧,我们赶紧去找他们吧!”
再次柳暗花明,我和覃瓶儿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没多久就赶到了向幺哥家。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就是精赤着上身、四仰八叉躺在一条杀猪板凳上呼呼大睡的满鸟鸟。我吓了一跳,两脚把他踹醒,说:“怎么?摇裤儿都输脱了?”满鸟鸟揉揉发红的双眼,长长打个哈欠,唉声叹气地说:“格老子的,火气实在太霉了,摇裤儿倒还在身上,就是四个荷包一样重了……”我又气又好笑,问他:“寄爷来过吗?”
“不晓得。你去问陈老汉吧!”满鸟鸟又打了个哈欠,又倒在板凳上睡过去。
我踹了他屁股一脚,在人堆里找到了也在打盹的陈老。经过几乎一天一夜的喧闹折腾,除了道师先生仍在强打精神紧一阵慢一阵敲锣打鼓之外,其他人都在丧棚里东倒西歪打瞌睡,连包白帕子的人都稀稀拉拉没几个,倒不是他们不尊重亡人,而是当天晚上还要熬个通宵,而且除了固定的法事外,还要见灵、开棺、发丧、送亡人上山……事情多得几乎没有眨眼的机会,不趁此时稍作休整,真忙得脚打后脑勺时,恐怕走路都要打飘了。
我见陈老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本不忍心把他惊醒,但是那个问题如梗在喉,终于忍不住推醒他,陪笑着说:“对不住您家,我有个问题急需问您!”
陈老倒没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揉揉惺忪的睡眼,“你们来了,睡好没?有么子问题就问吧?”
“当初的土司皇城真是三街十八巷吗?”
“是啊。你啷格又想起问这个?”
“您家说当年覃城死后四十八条街同时发丧?”
“是的。”
“那么,为什么一会儿又是三街,一会儿又是四十八条街,有矛盾啊!假如原本有四十八条街,三条街同时发丧还说得过去,现在是搞倒过来了,这就问题了,”
“呵呵,这个问题好多人也疑惑过也拷问过,但是老班子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任何人说得清楚,我当然也不晓得,在给来参观的介绍时也只是照本宣科罢了。一般的人也不会问起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的心还恁个细,又是因为那血魂碑的事儿吧?”
“也就是说,您家也不晓得还有不有其它的皇城区域?”
“其它的皇城区域?啷格可能呢?那城墙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我们这屋团屋转的人都晓得,皇城就那么大块地方,除了那块斜坡是皇城遗迹,哪还有其它的区域?”
听了陈老肯定的回答,我越发觉得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从陈老的话中可以得知,“四十八街同时发丧”这事儿肯定是真的,因为,即便唐崖土司制度延续了四百八十年是个巧合,那还有其四十八口箍井、四十八步梯子等等暗合“四十八”这个数字的地方,难道这些都是巧合,或者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那,“卯未”二字又作如何解释?
“我寄爷来过吗?”我沉吟半晌,问陈老道。
“没有。按道理来说,向老汉既然是他师父,他无论如何也应该来守灵尽孝才是,尽管他拜师的方式一般人无法理解。”
这就怪了,这老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陈老见我犹疑不定,问:“啷格,有么子古怪吗?”
“哦!您家说‘卯未’二字指的是向梯玛死时的日期和时辰,您家没意识到这两个字在天干和地支中非别排‘四’和‘八’吗?难道这也是巧合?”
陈老想了一下,点点头,“噫?这事儿还真有点古怪。但是,‘四’‘八’这两个数字到底能说明么子呢?会不会是寻找真正覃城墓的关键?”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急匆匆来找您家和寄爷。”
“这事儿,恐怕还真得要你寄爷来解释了。这家伙,从昨天下午我就再没见过他,不晓得他跑哪里去了,按说埋一个‘化生子’也应该早完事儿了。”
“谁说不是呢?”我怏怏地说。
“恐怕只有一个‘等’字了。你们也别着急,等明天早上向老汉上山后,我陪你们去找他,你们对这一带不熟,‘信天估日’去找,莫把你们各人搞丢了。再说,说不定你寄爷今晚会来这里,他总不会丢下你们不管吧?”陈老安慰我说。(信天估日:没有头绪的意思)
我对陈老感激地点点头,暗叹如今之计,也只得干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