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石板路继续往上走的时候,我仍然望着满山的坟堆,苦苦思索那些坟堆的共同特点到底是什么。当再次近距离走到一座有碑无文的坟堆前,我豁然开朗,终于找到了那个共同特点,就是所有的坟头都朝向朱雀山,也就是正东方向。
我拉住在前面喋喋解说的陈老,问:“您家知道为什么这些坟头都朝向朱雀山吗?”
陈老回头说:“这个应该很好解释,一是根据‘屋对坳’、‘坟对堡’的说法,这里既然是个面向朱雀山的缓坡,埋坟又讲究背靠青山,而前面又没其它山峰,不朝朱雀山朝哪里?二是我们土家族历来有崇东的习俗,东方是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所以也可以说崇东就是崇日。人死了自然也不能例外。”
这个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不知怎的,并没让我完全信服。
“这就是土司皇陵了。”再走一段,陈老指着一座造型奇特的陵墓说。
这座陵墓应该说非常雄伟精绝,在硒都当地应该绝无仅有。虽然全是用当地上等石料建造,看起来却更像是一所仿木结构的行宫,一斗三升氏重檐建筑,带有雕刻的小格窗、屋檐、筒瓦及可以开合的石门,窗眼的钱纹图案、室顶的花卉雕饰以及石雕的麒麟小兽古朴精巧。墓分前中后三部分,前呈等腰梯形的小坝,全石铺成,两侧浮雕花墙;中为墓厅走廊,厅前壁还有八扇石门;后为灵寝,并排四间,均有棺床,亦有八扇石门,檐柱楼斗拱,均雕刻有各种几何图案、花卉、鸟兽浮雕。墓室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棺椁、陪葬品等东西。
皇陵地址,应该是土司皇城遗址东背角的高坡上,墓门同样朝向朱雀山。
“这座皇陵也不是覃城的吗?”我想起陈老说过覃城时期是唐崖土司四百多年土司历史最辉煌的时代,眼前这座皇陵在满山的坟堆中显得别拘一格,气势恢宏,用料考究,凭当时的人力、物力、财力建造这样一座皇陵应该不是难事。
陈老说:“这个……我也不晓得,打我记事起就没人说过它是覃城墓,也没看见里面有么子棺材之类的东西。”
我小心走到皇陵的石门前,扶着石门,探头往墓室一望,发现里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雕有精致动物花卉的石板也被擦得清清爽爽,墓室中散发出一种幽晦阴凉的味道。其它三个墓室也同样如此,既不见棺椁,也不见任何陪葬物品,不知这四间墓室本来就如此,还是后来盗墓贼偷去了里面的东西。
“这几间墓室我几乎每天都要来打扫一遍,它是省级文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有责任有义务把它保护好,让更多的人来了解这段历史,凭吊我们土家人的祖先。”陈老补充说。
满鸟鸟站得远远地看了一回,踮着脚尖指着皇陵后面另一座坟墓说:“那座坟又是埋的哪个?”
陈老答道:“那就是墨氏夫人墓了,走,我们去看看。”
墨氏夫人墓就在土司皇陵背后左侧不远,巨大的墓碑上有一竖刻阴文,“明显妣诰封武略将军覃太夫人墨氏之墓”。阴文左下是“皇明崇祯庚午季夏吉旦立”,碑前有小石牌坊一座,牌坊两侧各有一根鼓形石柱。
“这是皇城众多坟墓中唯一有碑文的墓,立碑时间和立碑人都刻得很清楚,因此可以肯定这是墨氏夫人之墓。”陈老解释说。“那……不怕别人来盗她老人家的墓吗?”覃瓶儿好奇地问道。这段时间我隐约注意到她的脸色一直很平静,完全没有来时路上的那种紧张感觉,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呵呵,墨氏夫人是唐崖土家人最尊敬的人,哪个会丧尽天良来盗她老人家的墓?据说她老人家生前一直很勤俭,十分体察下人,对丫环、婢女宽容和善。按我们当地的说法,如果有盗墓贼破坏这样的人的坟墓,必会遭到天谴,得不到好死。再说,覃氏子孙虽大部分已经在改土归流时期迁出唐崖,毕竟还有少数仍留在唐崖,即使没有覃姓子孙的看护,就是我们这些外姓人也会千方百计保护好,不让盗墓贼来挖掘破坏。”
我见陈老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肃穆,说得毅然决然,暗自点头。
不过,我此时心里又产生一个古怪的想法,为何唯独墨氏夫人墓的碑上有详细的碑文?就因为她是一女姓?难道当时的女性在土司王朝地位十分低下,墓中根本没有昂贵的陪葬品?但是从陈老的口中得知,她当时在土家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其夫君武略将军覃城,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个圣母级人物,死后陪葬品应该很多,埋葬位置也应该十分隐避才对,怎么会像眼前这样树碑刻文,十分醒目?
除了桓侯庙让我觉得古怪之外,这又是一个让我心里疑窦丛生的地方。当然,还有所有坟头都无一例外朝向朱雀山也让我莫名产生一些其它联想。同样,墨氏夫人墓的坟头也正对着东面的朱雀山。
“走,我们再到玄武山去看最后一个著名景点——夫妻杉。”陈老说。
夫妻杉在玄武山顶,我们顺着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很快就来到夫妻杉前。印入眼帘的是两棵并排而立的杉树,树很高,挺拔苍翠,每棵树看样子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围拢过来。“这两棵杉树相传是墨氏夫人于明朝天启年间亲手所栽,至今已有三百八十多年。其树高四十四米,冠幅达二百二十五平方米,两树枝干连理,如夫妻携手,相亲相爱,因此被后人称为夫妻杉。夫妻杉成了唐崖土司夫荣妻贵的象征,也反映出田氏对夫君覃鼎的一往情深。”陈老指着夫妻杉介绍说。
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夫妻杉,我心里又产生新的古怪感觉:血魂碑牵扯到土家祖先廪君与一个女人的*情仇,夫妻杉昭显着墨氏夫人与土司王覃城的忠贞爱情,而作为几千年后一个普通土家子孙,我,满鹰鹰,居然因为一块血魂碑、四句偈语、一个“土”字,与一个不明身世的混血儿美女扯上关系,而且还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情愫,那……这三对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此时,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天地间变得幽暗清冷。烟雨朦胧中,我站在玄武山顶,打量着历历在目的土司皇城遗迹,搜寻着若隐若现的残垣断壁,凝视着遍布玄武山上大大小小的坟堆,感觉眼前的一切就象一幅定格的历史画面,让我感受到的只是几个蒙太奇的片断,“欲解血魂,宜寻覃城”的初衷根本无迹可寻,对我满腔的疑问也不能作任何解答。
青山隐隐,绿水淙淙,似乎在告诉我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相互看了一眼,苦笑一下,心意相通,都意识到我们来土司皇城之前的想法过于乐观了。花儿这伙计此时不晓得跑哪去交朋谈友去了,踪影不见。
陈老见我们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有异,奇怪地问道:“你们到土司皇城来恐怕不仅仅是来旅游的吧?还有其它事吗?”不等我们回答,陈老接着热情地说:“这样,现在雨也越下越大,几位如果不嫌弃,到我家里去坐坐吧,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们,你们不是说这覃姑娘是来这认祖归宗的吗?你们仔细摆摆,说不定我能为你们提供些线索。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