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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日老太太摆宴招待亲家,大夫人推脱身体不适未列席,映之姐妹俩自然也不得来。
二夫人身上本就不好,还要韵之在一旁照顾,大老爷和二老爷因有应酬,入夜方能归,最后只西苑母子四人,和老太太带着平珒作陪。
虽不冷清,可确实也不体面,好在金将军不在,主家有老太太坐镇,也算过得去。
夜里,金夫人带着儿子告辞,三夫人亲自送出来,做嫂嫂的也不知体贴小姑子怀着身孕,竟是拉着她说了一路的话。
“你侄儿没福气,头一个妻子就那么病死了,后来一直没谋上好人家。”金夫人说道,“如今你哥哥飞黄腾达了,加上你这位公爵府三夫人的姑姑保媒,金家要开枝散叶,总算有了希望。”
三夫人听这话不对劲,试探着问:“嫂嫂可是看上哪家姑娘?”
金夫人笑道:“你侄儿那模样,我也不能强摘鲜花往他身上插,我是个实在人。”
三夫人松了口气,恭维着:“您说的什么话,浩天多好啊。”
可嫂嫂话锋一转,抓着小姑子的手说:“她姑姑,蔷儿模样可不赖,她和你长得最像,是个小美人儿。我想着,你们府里好几位公子哥儿,只有老大成了亲不是,不如我们两家,亲上加亲?”
三夫人干笑一声:“二房的老二跑了,您还不知道吧,至于平理,他和蔷儿是嫡亲的表兄妹,这家里是不兴嫡亲表亲结亲的,我也不好违了祖训。小的才十一岁,如此一来,可就剩下大房的老三了。”
金夫人连连点头:“我可瞧见了,一表人才,人前一站那气派。”
三夫人后悔邀请侄女在家住下,这下要撵也难,哪里想得到,娘家人这样不自量力,打起公爵府的算盘。
当年她能嫁入祝家,是仗着祖辈积下的名望,可自从她来了祝家,娘家门庭便是一落千丈,朝廷上不受重用,私家产业败的败、卖的卖,才招惹得这府里两位嫂嫂横竖看不起她。
因此到了下一代,三夫人再怎么颠三倒四,也不敢拿娘家的人来撮合这府里的孩子。
“人家可是长房嫡子,您是不知道吧?”三夫人道,“前阵子皇上给做主的,说是当年佛祖托梦,大夫人命中只这一个儿子,要保全他平安长大,就不能告诉世人他的来历,这才当捡来的养在家中。哎,说来话长,总之,这家的老三,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
金夫人听得惊讶不已:“当真?那岂不是金山银山都……”
三夫人嗔道:“您说什么呢?”
可嫂嫂却来了劲儿:“你的亲侄女当了将来的主母,对你对外甥可都有好处啊,她姑姑,这你去试试看,不成就不成,成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三夫人心想,什么叫不成就不成,她去碰一鼻子灰,往后可别想在这家里抬头做人了。
金夫人见小姑子很不情愿,冷笑一声:“你哥哥如今可是封了二等候,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侯府千金嫁公府公子,天造地设的般配。”
三夫人说:“这些日子说亲的,把家里门槛都踏破了,上至公侯王爵,下至富贾名流,您以为就咱们家蔷儿金贵?”
金夫人哼笑:“不必拿话搪塞我,我们在京城住的是皇上赐的宅子,往后长久了,更不靠你什么,我这儿是为你和外甥着想,你不乐意就不乐意,说那一车子话做什么。”
三夫人可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就因为娘家家道中落,害她在这里受了多少闲气,见嫂嫂言语不善,她也没了好脸色:“既是如此,哥哥嫂嫂就自己想法子,祝家可真是金山银山的堆着,十辈子都花不完,你们可要赶趟,别叫人争了先。”
她说罢,撂下“送客”二字,扶着婢女转身就走。
待回到西苑,见女儿和她表姐坐着说话,立刻将慧之拉到身边,没好气地对侄女说:“姑姑不留你了,这家里男儿多,你一个姑娘家留下不成体统,你娘在门外等你呢,走吧。”
金蔷儿还想恳求几句,西苑的下人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不由分说就把她送出去。
慧之不明白缘故,问母亲:“表姐做错什么了?”
三夫人拉着女儿坐下,把心肝宝贝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踏实了些,气呼呼地说:“慧儿啊,你嫌不嫌娘不是京城人?”
慧之嗔笑:“这话,您都问八百遍,我和爹爹还有哥都说好了,你再问,我们就嫌。”
三夫人笑了,揉着闺女的脸颊,亲了一口,说:“早些睡,娘先回去了,和你爹爹有事儿商量。”
但她还没出门,祝承哲就找来了,说她挺着肚子出去这么久,他还担心妻子出了什么事。
慧之站在门前目送爹娘回房,看着母亲被父亲疼爱,夫妻俩有说有笑,她的脸上也不禁喜滋滋的。
待回到房里,见桌上放着哥哥的折扇,便要去还给他,出门穿过长廊,绕到哥哥的屋子,可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推门进来,屋子没有反锁,但不见人影,慧之唤来下人问:“我哥呢?”
婢女们在屋里转了一圈,互相说着:“公子吃了酒,回来喊头晕,早早就睡了,您看,这……衣裳靴子都在呢。”
慧之想了想,说:“许是逛园子消食去了,你们别惊动老爷夫人,我娘今天累了,让她好好歇着才是。”
下人们没看好小主子,也不敢惹怒夫人,既然小姐把事儿揽下了,自然都答应了。
慧之放下扇子,心里很是不踏实,那之后又来了两回,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仍旧不见兄长的身影。
怕哥哥别是醉倒在园子里,她避过母亲,带着婢女们出来找,刚好遇上归来的三哥哥。
慧之忙上前道:“三哥哥,我哥不见了,他衣裳靴子都在,可是人不见了。”
祝镕不禁蹙眉,从下人手中接过灯笼,命婢女们先送小姐回去,他带着人往园子深处去找。
公爵府偌大的宅院,黑灯瞎火要找个人实在不容易,又怕惊动长辈,不敢随意喊叫,弟弟若倒在园子里祝镕不担心,就怕他失足跌落水里。
于是命家丁着重到各处池塘水井去查看,所幸各处都不见踪迹,但园子深处还有宽阔的湖水,那水就更深了。
祝镕正打算往湖边去,西苑的下人急匆匆跑来说:“三公子,四公子回来了。”
“他上哪儿去了?”祝镕问。
“说是在园子里乘凉,睡了一觉。”下人道,“我们发现时,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祝镕心里是不信的,但这么晚了,人找到了就好,再吵下去,该闹得长辈们不得太平。
“告诉四公子,明早等我接他去国子监。”祝镕吩咐道,“一定告诉他。”
西苑里,慧之站在哥哥床边,这里酒气熏天,可她真不记得哥哥喝了那么多酒,他懒懒的不愿打理自己,背对着说:“大惊小怪,回头又害我挨骂。”
“我担心你啊,突然就不见了。”
“我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
慧之委屈道:“爹爹和娘要是怪你,我替哥哥说话。”
平理翻身起来,不耐烦地说:“知道啦,我又没怪你,你可别委屈,娘又该骂我了。”
慧之给哥哥端来茶水,劝道:“往后可少喝酒,才两杯就这样,不如不喝的好。”
平理哀求着:“我的好妹妹,让我睡吧,我吃了茶,你就回去好不好。”
慧之无奈,待哥哥喝完茶,她接过茶杯,却忽然看见哥哥的中衣袖口下,露出一截黑色的袖子。
这大暑天,谁还在中衣下穿衣裳,就算她们女孩子,也只一抹肚兜而已。
“哥……”慧之心里很害怕。
“嗯?”平理看着妹妹,余光瞥见衣袖露出一截,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手,翻身躺下,“我困了,赶紧走吧。”
慧之挪动了几步,她已是想到,那黑衣裳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夜行衣,哥哥他不是醉倒在园子里睡觉,他是出过门了。
就连这屋里的酒气,也不是他喝的,像是故意弄出来的气味。
“你要好好的呀。”慧之说,“我、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