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来如此。”帝尧喃喃地道,“鹿儿,当年,工师牧造这个秘境,与那条龙骨签下契约,只有你我二人的血才能唤醒他,连丹朱也不曾授予,姚重华怎么打开了秘境?”
“陛下……”散宜氏忽然失声痛哭。
众人呆呆地看着,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后殿中传来一个声音:“义父,秘境是我打开的。”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艾桑缓步走了过来。她满脸泪痕,神情却是木然无比,走到大殿正中,朝帝尧跪了下去:“义父,母亲体弱,为了让我照顾她,就将开启的法门赐予了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帝尧咬紧牙齿,森然道。
“因为,”艾桑忽然抬起头来,“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便是少丘。可是,您却让龙言将他封印在了大伾城。姚重华数日前找到我,说只有吴刀才对付得了封天印,他要我帮他取了吴刀,破掉封天印。”
帝尧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她:“原来……原来你爱的人……竟然是……少丘?”
“不错。”艾桑点了点头,脸上竟没有丝毫羞怯的表情,淡淡道,“三年前,我们在空桑岛上甚至有过婚约,若非空桑岛之变,我父母被他所杀,我们早已成婚了。我曾经无数次逃避这段感情,想杀他报仇,可是我下不去手。除非有一天,杀了他之后我也随着他死去。然而,就这样让他死在我前面,我……”
帝尧完全傻了。他一直以为艾桑和觋子羽相爱,他极看好这个年轻人的潜力,收艾桑为义女,存的就是握着觋子羽命根的意思。一旦觋门有变,他就会以艾桑为威胁,逼迫觋子羽为自己效力。
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要挟将艾桑嫁给丹朱之后,觋子羽在鹿台宫时终于屈服,答应做内应攻灭觋门。帝尧本打算封印少丘之后就挥军丰沮玉门,一举将觋子隐诛杀,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爱的竟然是少丘!
他在自己脖子边安了个匕首!
“女人心,当真是不容猜测啊!”帝尧心中泛起失败之感,“这少女,连杀她亲生父亲的仇都不报,何况对我这个义父!”
“桑儿,”散宜氏却还没想到这一层,眼泪汪汪地道,“你……你对得起我么?”
艾桑失声痛哭,拜服在地,哽咽道:“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也曾经挣扎,曾经犹豫,然而真是……真是抵抗不了那股痛彻心肺的爱意。孩儿自知罪孽深重,请母亲大人将我挫骨扬灰,也是心甘情愿。”
“挫骨扬灰?”帝尧森然道,目中几欲喷出火来,“你不忠不孝,私窃国器,毁灭炎黄,如此重罪,挫骨扬灰太便宜你了!”
“爹——”正在这时,丹朱急匆匆地从后殿奔了出来,一脸惊慌,边跑边嚷嚷,“听说您要杀艾桑妹妹?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他一溜小跑,奔到帝尧身边,哭丧着脸道:“艾桑妹妹天生丽质,您不是要把她嫁给我做正妻么?怎么能杀了她呢?杀了她……我也不活啦!呜呜呜——”
他竟然哭了起来。
帝尧怒不可遏,挥起巴掌,狠狠地抽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把丹朱抽出一丈多远,咕噜噜地滚下了玉阶。吕钦急忙把他扶了起来,丹朱被这一巴掌给抽傻了,他知道哪里疼,摸着脸,却不知道哪里激怒了父亲。
“孽子——”帝尧一声大喝,八彩眉毛几欲燃烧,“若是你稍有出息,为父何至于到今日境地!来人,拉下去监禁!”
他这话隐晦,丹朱不明白,但这些近臣又岂会不知。帝尧老了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丹朱继承自己的帝位,为此不惜打压炎黄中最强悍的几大势力,南制夏鲧,西逐欢兜,北压虞岐阜。夏鲧被尧战拖入水深火热之中,实力一年年在战场上损耗;欢兜更是不得入河洛之原一步,唯有这自大成狂的虞岐阜一直桀骜不驯。
于是帝尧扶植姚重华,赔上两个女儿才算把虞岐阜给宰了,没想到却便宜了姚重华这个大野心家。杀了老子,却输给了儿子。这一切根源,就是因为丹朱这个扶不起来的烂泥。帝尧思及此事,怎能不颓丧?
散宜氏也不敢作声,在丹朱双脚乱踢哇哇大叫之中,被神殿战士给拖了下去。
正在这时,姜重派人奏报最新的消息:“据悉,龙言大人已经被姚重华所杀,封天印已落入此人手中。”
帝尧颓然坐下,仿佛骨髓被硬生生地从体内抽了出去。
大伾城内,少丘正在焦头烂额,一方面是因为甘棠。这少女生性刚烈,几日前一言不合,竟然一头撞向封印,颅骨都撞裂了,幸亏这里有的是木系高手,巫真的白巫术也厉害,这才给她愈合了颅骨。
这几日巫真一直在病榻前陪着她,找她聊天,但甘棠毫不理会,恶言相向,巫真修养好,虽然淡定,但少丘却烦恼无比。碰上这么个小辣椒,爱也爱了,恨也恨了,然后就没法子了。
另一件事更严重,揪起了所有人的心——食物告罄!
按木扶桑的预算,把封印内所有的动物捕杀,搭配可食的植物茎叶,估计够一万多人吃八天,不过他心理压力太大,竟然忽略了夸父们的食量……
其结果就是,二百多名夸父,五天吃掉了一万人三天的存粮,五六天工夫,连耗子都被木系的高手给捕杀了,树叶草芽也吃光了,所有人都傻了眼。归言楚等人虽说是木系高手,能生化树木,问题那是元素力催发的,他们还没达到能泥土里长出庄稼的地步。
于是,大家开始杀战马。
这可是个极为悲惨的过程,掉了脑袋眼睛都不眨的金系勇士,几乎是流着泪捅死自己的爱马,生火煮食马肉。这些来自西方的“未开化”部落,有些人甚至连人肉都吃过,可是轮到吃自己的爱马,很多人吃着吃着就吐了出来,嚎啕痛哭。
少丘也是眼睛发红,最后金无刃一声大喊:“他娘的,老子不吃了。大不了饿死。”忽然想了起来,转头告诉自己的部属,“老子饿得受不了时,铁定抹脖子,尸体你们留着,饿得受不了时,把老子煮了吃。”
一群人全都吐了,然后铁铮铮的汉子们抱头痛哭。
正在这时,一个躲到城墙上偷偷哭的战士抬头一看,封印外面走来了两个人——姚重华和觋子羽。
这时封印半陷在地下,外面就是波涛翻滚的湖水,这两人踩着一只独木舟漂了过来,这战士站在城头,几乎和他们一般高。这位战士不认识他们,一肚子愤怒无处发泄,大怒道:“你们他妈是什么人?”
“请知会少丘一声,就说姚重华和觋子羽来了。”姚重华笑道,然后望着那战士,“咦,怎么哭鼻子了?谁欺负你了?”
语调像跟孩子说话一般,那战士臊得满脸通红,重重地呸了一声,奔下来报告少丘。
少丘一怔,缓缓地道:“去请归帅、木先生、戎虎士和儋耳君过来。”
然后一群人哗啦啦都来到城墙上,甘棠伤势初愈,和巫真也随了过来。城墙与地面相平,遥遥望去,众人才发觉了异样——怎么几里外的帝丘大军都不见了?营外空荡荡的,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反倒是姚重华大摇大摆地就站在这里,他们可不信姚重华的那点兵力能打退帝丘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