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丘盘膝坐在地上:“好。”
众人默默地望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也不知为何,便连炎黄众人,心都悬了起来。
觋子隐目中幽光大盛,刚要出手,忽然间巫礼叹道:“少丘,这一战,你不必出手了。”
少丘诧异地抬起头来。巫礼慢慢走到神坛边缘,双膝跪倒,拜道:“多谢你救了我的儿子。你们年纪相若,他自小孤苦,还望你们能以兄弟之心相待,日后互相扶持。”
少丘微微颌首:“司幽从此便是我的兄弟。大祭司,你放心,这一战少丘无论生死,必定会让你们母子团聚。”
巫礼苦苦一笑,望着司幽道:“儿子,便到此时,你也不肯叫我一声母亲吗?”
司幽闭目不答。
巫礼痴痴地看着他,叹道:“这一战不必再打了,你们走吧!”
“为何不必打了?”觋子隐冷冷道。
“因为,你没有了赌注!”巫礼古怪地一笑,身躯忽然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衣袍之上,鲜血大团大团地涌了出来。
众人全都惊呆了,司幽更是目瞪口呆,整个身子完全僵直。
“巫礼——”觋子隐喝道,“你不能死!告诉我灵水之魄……”刚说到这里,忽然闭嘴,一脸古怪地看了看巫咸,不再作声了。
“师姐——”巫盼身形掠过,一把抱住她,泪水奔涌,“师姐,你怎么这么傻啊!”
巫咸也面色震动,呆呆地望着她,一向微笑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了哀痛之色。觋子隐气急败坏,大踏步走过去,刚走了几步,巫盼忽然抬头大喝:“你给我站住!”
觋子隐愕然站住,望着巫盼仿佛要喷出火焰般的双目,竟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大荒有史以来,还从没有见过一个神巫以这种方式自杀的,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母亲——”司幽忽然发出一声大叫,疯了似的奔上神坛,一个踉跄,扑通摔倒,跪爬着来到巫礼身边,手忙脚乱地抱起她,只见巫礼的心口上,不知何时却插着一把青铜匕首!巫礼的精神力业已失去,她不懂元素力,就跟凡人没什么两样,心脏一破,可谓必死无疑。
司幽紧紧搂着自己的母亲,按着青铜匕首手柄处的伤口,也不敢拔,大团大团的鲜血奔涌而出,不禁朝巫盼嘶声喝道:“快救救她啊!”
巫盼如梦方醒,双手一展,指尖上白芒跳动,带着庞大的生机,轻轻按在伤口之上。巫觋的白巫术治疗内伤和外伤神奇至极,除了断肢重生不及木系,可以称得上大荒间最顶级的治疗术。巫盼身为七大神巫之一,神通何等强大,然而说来也奇,这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白芒按在巫礼的胸口,竟然丝毫止不住血!
“没用的。师妹,我这匕首上涂了回梦菟丝草。”巫礼笑道。
“回梦菟丝草?”巫盼大吃一惊。
“母亲,你……你为何要这样啊?”司幽也呆若木鸡。他乃是机关术大师,自然也知道这回梦菟丝草是什么东西。这种奇草熬炼出来的汁液极为霸道,一些部落中人喜欢将它涂抹在兵刃之上,一旦割破肌肤,那伤口极难愈合,受伤者往往血流不止,活生生地将鲜血流干。
巫礼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司幽的面颊,温柔至极:“儿子,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住你。无论你多么憎恨这个世界,一定要记住:你是黄帝姬轩辕的苗裔,少昊氏的子孙,东岳君与神巫的儿子,你身上流着高贵的血脉,是诸神的宠儿!”
司幽泪流满面,呜呜大哭:“娘,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不要死,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大片的鲜血几乎将巫礼的全身染红,巫盼徒劳无功地将白巫术灌入她的体内,但回梦菟丝草霸道异常,伤口又在心脏上,根本不起作用。
巫礼面色白得如同天上绵密的云朵,缓缓地一笑,抚摸着司幽乱糟糟的长发:“大荒山河虽美,人心却污浊不堪,儿子,你身上有着东岳君姬仲的孤傲与豪迈,却不要与他那般优柔寡断,不敢爱,不敢恨,被那浮名缠身。娘这便去了,你我母子十八年来刚刚见了一面,便要人鬼殊途……娘……对不住你啊!”
“娘——”司幽身躯颤抖,目眦欲裂,眼眶中竟渗出血来。
少丘这时也默默地走了过来,手提长剑,凄然望着巫礼。他知道,巫礼之所以自杀,是不愿让自己再与觋子隐赌命,赌注死了,这第三战自然不必再打了。
“少丘,少丘……”巫礼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少丘默默地走过去,跪在巫礼身边。巫礼艰难地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猛地抓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执拗地举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向自己的胸膛上按去——司幽的手正在那里。
少丘明白她的意思,紧紧地握住司幽的手,慢慢道:“皇皇上天,照临下土;皇天之祜,薄薄之土。今日少丘与司幽结为兄弟,生死相携,患难与共。”
“好……好……”巫礼急遽地喘息着,温婉地看着司幽,笑道,“儿子……儿子……你看,你父亲走了……娘也要……走了……可是……娘又留给你……留个你一个……兄弟!你……不孤单啦……”
“娘!”司幽大哭,“我不要你死!我等了你十八年啊!我在那个肮脏黑暗的地穴中等啊,等啊,支撑着我的信念,就是要见到你。和你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儿子终于见到了你了,你却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他嘶声大吼,血泪崩流。
巫礼嘴唇翕动,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温柔地望着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眨也舍不得眨一下……
“娘!娘——”司幽与少丘忽然发现不妥,抱着巫礼的身子摇动,却是软绵绵地再无一丝生气。眼睛兀自大睁,温柔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