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打量着宋双上校,试探着问:“不知道您为什么没有胃口!”
宋双上校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生气!”
“哦?”谢公微微一笑,问:“生什么气?”
宋双上校重重的哼了一声:“当然是庞劲东了!”
按理说宋双上校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又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性格应该已经变得很沉稳,不是那么容易动怒了。但是事与愿违,今天的宋双上校如同当年那样暴躁易怒,做事缺乏耐心,不过存在着这种性格的同时,他仍然具有非常缜密的心机。
谢公在这一点上比宋双上校强上很多,无论遭到怎么样的挫折和失败,都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因为生气就是在帮助敌人惩罚自己。
不过宋双上校说出的这句话是谢公非常爱听的,因为对庞劲东的反击计划,宋双上校是主力。
“我也很生气,但是呢……”谢公又拿起一碟糕点放到宋双上校的面前,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出了自己的观点:“该吃还要吃,该喝还要喝,该睡还要睡,而且还要好好吃喝睡!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仅仅是在精神上,我们就已经打败对手了!”
“谢公的心态果然很好!”宋双点点头,表示有些佩服谢公:“你费尽了心机所布的好几个局,全都被庞劲东给破了,用了半生心血扶持起的江海帮,也被庞劲东搞得烟消云散!不客气地说,谢公你几乎已经被逼到绝路上,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这样想的开!”
谢公接过宋双上校的话说了起来:“更可恨的是,庞劲东在很多时候,竟是无意当中破掉了我的局!”
宋双上校点点头:“是啊!”
谢公看了看宋双上校,出声的笑了起来:“你这话不是在挖苦我吧?”
“我哪里有资格挖苦你啊……”宋双上校无力的摇了摇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说:“我被庞劲东害得更惨……”
接下来的话宋双上校即便不说,谢公也已经知道了,早在庞劲东当雇佣兵的时候,就曾经受人雇佣追捕宋双上校,虽然最后铩羽而归,但是两人也因而结怨。后来果敢共和军在庞劲东的全力下崛起,给了红色高棉最致命的一击,至于庞劲东端掉红色高棉在国内的据点,相比之下已经不是大不了的仇恨了。
谢公端起茶浅尝了一口,缓缓的说:“宋双上校可以放心,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新仇旧怨一起清算。”
宋双上校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我们现在是同一立场,但可我不是免费的!”
“我知道,让你对庞劲东出手,是需要有一定代价的!”谢公对宋双上校的话丝毫不感到意外,淡淡然的保证道:“只要干掉庞劲东,我就可以重建江海帮,那个时候的江海帮将会是整个华北地区大帮派,而我会将所有涉毒的生意全部交给你来做!”
平心而论,谢公对宋双上校的为人是多少有些反感的,宋双上校口口声声致力于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并以崇高的理想作为一切的指导而不是金钱,同时还对当今世界各国普遍盛行的拜金主义颇为不屑,但是他在任何事上都是铢辎必较,没有利益驱动绝不肯动弹一下。
仅以庞劲东这件事情而言,宋双上校出于个人仇恨也要下手,但就是因为谢公也急于除掉庞劲东,所以宋双上校就要求谢公付出一些好处。
谢公之所以容忍宋双上校的这种作风,一则是当务之急是消灭共同的敌人;二则是开给宋双上校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三则是当江海帮真的重建之后,的确需要有红色高棉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而且谢公对宋双上校也是有所保留的,刻意淡化了自己目前蒙受的巨大损失。宋双上校知道谢公曾经有着怎样的影响力,却根本不知道如今的谢公败得惨重又迅,部署在政府部门和许多大企业的棋子都被敲掉,更不知道这并非庞劲东一个人就可以造成的,而是同时遭到了来自政府方面的全力打击。
宋双上校如果知道这些,肯定会考虑另外选择一个合作伙伴,现在却满心以为谢公可以在政府层面上为自己做些事。
宋双上校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所以同意接受了这张空头支票:“我完全相信谢公!”
谢公偷眼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某某主义战士,虽然极力的隐藏内心的鄙视,但多少还是有些流露出来了:“宋双上校,有个问题,不知道是否肯赐教!”
宋双上校点点头:“谢公但说无妨!”
“宋双上校很痛恨作为商品交换媒介的货币,但是做任何事似乎都很计较货币代表的得失……”谢公说出这番话本意是想要刁难宋双上校,稍稍的展示一下自己的脑力和口才,以免宋双上校将自己视为易与之辈。
“看起来很矛盾是吗?其实一点都不矛盾!”谢公的刁难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宋双上校挺起了胸膛,气壮山河的回答道:“我这个人做事,只求目的不问手段!”
“愿闻其详!”
“我的最终目标,是在我的祖国建立一个人间天堂,在那里彻底消灭阶级差别,建立完全按需分配的理想社会,这就意味着需要消灭任何形式的货币!我相信只要没有货币存在,社会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罪恶!但是……”顿了顿,宋双上校继续说了下去:“但是在这之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遵守现有的社会规则,那就是尽可能多的谋求财富,让我们最终有能力达到自己的目标,也就是彻底改表现有的社会规则!”
谢公点点头:“原来如此!”
谢公阅人无数,见多了那种说起话来道貌岸然,却暗藏着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人,这种人在官场上最常见。但是谢公此时相信,宋双上校并不是这样的人,而是真的笃信说出来的这套理念。
谢公是一个勤于思考的人,思考的范围包括了被当今很多人认作是“没用”的东西,其中就有宋双上校一生都在追求着的那种理想。
红色高棉的其他人并不尊重现有的社会规则,而是甫一掌握政权便着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再加上他们的理念在现实当中根本行不通,结果不仅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恶果,进而还遭到了来自现实的强烈反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年的民柬政权就是这样失败的。
宋双上校则有些不一样,懂得向现实进行一定的妥协,这也是隶属他这一支的红色高棉能够生存到今天的原因。尽管内部有很多人早已放弃了最初的追求,安心于现在这种现状,但宋双上校还在坚持着。
不过宋双上校的红色高棉武装,已经不仅仅是有着自己政治理念的**游击队,而是一支事实上的犯罪武装,与金三角地区的许多武装势力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在谋求财富之余,还经常进行一些颠覆和破坏活动,结果被东南亚各国政府一起定义为恐怖组织。
从这些方面上来说,红色高棉与果敢共和军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但是果敢共和军没有落下恐怖主义组织的名声,进而还获取了最终的胜利,红色高棉却成了一只人人都在打的落水狗。
谢公一度很想奉劝宋双上校,对过往的一切好好进行一番反思,找到果敢共和军成功的原因,就可以帮助红色高棉避免再次失败。但是看到宋双上校对果敢共和军恨之入骨的样子,谢公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对这个坚持着一个虚无飘渺的理想多年的人,谢公颇为感慨,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内心追问,宋双上校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或许是真正且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一个活在现实世界当中的堂吉诃德,即便遭受无数次挫折也要将自己的理念付诸实施;又或许只是一个单纯的罪犯,不过打着一面光辉的旗帜而已;也可能宋双上校根本就是一个偏执狂,沉浸在一样事物当中便不能自拔;又可能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只是伪装的实在太好了。
在宋双上校的身上还存在着一个事实,让谢公感到非常的遗憾,那就是宋双上校的理想虽然伟大,却毕竟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
宋双上校见谢公不说话,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哦!”谢公从思考当中回过神来,回答道:“只是在想如何对付庞劲东!”
“这个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谢公你就只等着看吧!但是……”宋双上校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着重强调道:“善后事宜希望谢公安排好!”
“没有问题!”谢公微微一点头,看着宋双上校的目光多少带了一些怜悯,似乎就是在看着一个即将为自己牺牲掉的壮士。
“那就好!”
“宋双上校……”谢公犹豫了一下,突然接着说了下去:“咱们两个现在是虎瘦雄心在啊!”
谢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宋双上校听到这句话则愣住了。
新世纪银行香江路营业部如同往日一样忙碌,前来存取款和办理其他业务的人排成了几条长龙,工作人员每一个都在紧张的忙碌着。
由于实行自动排号,手头号码距离正在办理号码还很远的人,便悠闲地坐在宽敞豪华的大厅里,享受着银行提供的各种免费饮品。
到了中午大约十点左右的时候,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匆匆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黑皮包。
这个人进来之后,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知客小姐急忙迎了过来,带着醉人的微笑问:“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啊?”这个人听到这句话竟然愣住了。
知客小姐每天要接待大量的客户,早就已经见多了各色人等,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及时的提醒道:“外汇业务?贷款业务?存取款业务?还是其他?”
“哦……”这个人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哦要纯去款!”
这个人说话声音非常生硬,又好像有一点大舌头,知客小姐想了想才弄明白,于是取了一张存取款的排队号码,双手交到了这个人的手里。
这个人把帽檐压得非常低,让人根本看不清相貌,领到号码条之后便匆匆走到大厅的休息位子上,坐在那里深深地躬下了腰,好像非常疲倦的样子。落座的同时,他将那个黑皮包放到自己脚下,然后抬起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踢倒了座位的下面。
这个人在大厅里坐了十分钟左右,然后站起身快步离开了,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
过了一会之后,知客小姐才注意到黑皮包扔在座位下面,而皮包的主人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经常有顾客因为没有耐心继续等待,所以没有办理业务之前就离开了,走的时候遗落东西的情况也很常见。按照通常遇到这种事的惯例处理,知客小姐想要将包裹交给警卫,然后等失主领取。
但是知客小姐刚刚走到坐位那里,却突然感到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随后整个世界好像被掀翻了一般,所有的东西在顷刻之间被撕成碎片,在巨大的气浪裹挟之下向银行外面冲去。
知客小姐刚开始想要抵抗这股气浪,但是力量却是那样的弱小,身体随着那些碎片和其他人一起随着气浪飞翔起来,最后重重的撞在了一堵墙壁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知客小姐清楚的觉,气浪的源头正是那个黑色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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