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她便是高渤口中能够让侯邺对我手下留情的女人,唐攸宁。
看她的身形,应该怀孕好几个月了。
“邺哥哥,她就是你说的被前夫背叛的江离?”
唐攸宁站起身来,娇小的她挺着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艰难。
侯邺下意识的去扶她,两人四目相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侯邺搂着她的腰身说:“攸宁,你最善良了,怎么一见面就揭人家的伤疤,更何况人家现在有了新欢,日子正过的风生水起,那段不愉快的前程往事,不提也罢。”
唐攸宁嘟嘟嘴:
“邺哥哥,你又怪我不会说话了,反正我就是这样,心里是想着好的,说出来就变成坏的了。”
这撒娇的话听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侯邺却似乎很受用,只顾着安慰故作生气的唐攸宁,竟把我和宋安戈冷落在了一旁。
屋里就我们四人,这鸿门宴看着并不凶险。
宋安戈在我耳旁轻喃:“学到了吧,会撒娇的女人,命好。”
我伸手悄悄掐了他的腰,他没忍住哎哟一声,惊的侯邺和唐攸宁双双注目过来。
唐攸宁或许是这才看清了宋安戈,诧异的指着他对侯邺说:
“邺哥哥,他不就是...”
侯邺立即抓住唐攸宁的手,打断她的话:
“攸宁,你看他们进来这么久,我们都请人家落座,这算是请哪门子的客?”
唐攸宁会心一笑,指了指她身旁的位子:
“江离,坐这儿来。”
我心里一直很忐忑,侯邺的身份特殊,做他的女人更应该保持神秘感才对,更何况唐攸宁怀了身孕且身体很弱,侯邺看起来对她宝贝的很,那他为什么要让唐攸宁来见我们,像他这样自曝软肋,就不怕唐攸宁会遭遇什么不测吗?
落座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侯邺为何请我和宋安戈来这个问题。
看起来我们出门前的猜测是错误的,侯邺并不是想从我这儿找出徐曼的下落。
侯郁还在霸叔手里,这侯邺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今晚是全鱼宴,酸菜鱼清蒸鱼红烧鱼水煮鱼酱汁鱼回锅鱼煎炸鱼糖醋鱼川香鱼烤鱼,一桌子的菜,全都是花式百出的鱼类,看得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随着菜品一上齐,唐攸宁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露出的微笑,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侯邺笑着解释:
“我们家攸宁自从怀孕后,只有吃鱼才有胃口,今天之所以把你们请来,一是想向你们赔个不是,那天回去后,攸宁听说了你的故事,就一直催着我跟你道歉,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鱼,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再点别的,二是攸宁太孤单了,没什么朋友,你们能来陪她吃饭,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这出戏,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有唐攸宁在,我想侯邺应该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
一番客套之后,我们都动了筷子,别看唐攸宁个子不高气场不大,吃起东西来真是萌到我了,她这年纪,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怀了孕的人还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素面朝天却让人看着特别舒服,侯邺一直在给她夹水煮鱼片和清蒸鱼,但她似乎更喜欢吃烤鱼和红烧鱼。
夹的多了,唐攸宁重重的把筷子一放,生气的吼:
“哎呀,我不吃了,人家就想吃辣的嘛,这水煮鱼清蒸鱼的,你天天让人做给我吃,我都吃腻了,人家想出来吃顿饭,就是为了换换口味,你现在弄的我一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了。”
宝贝疙瘩一发火,侯邺急忙给她赔不是。还特意把烤鱼放到她面前来,哄了半天唐攸宁才消火。
我跟宋安戈就是两个陪吃的,所谓的鸿门宴,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虚惊一场罢了。
一开始还因为有些忐忑,不敢放心大胆的吃。
到后来我也吃的很欢,难得吃到做法众多的鱼。
宋安戈一直在一旁细心的嘱咐我要慢点,怕我被鱼刺哽到,唐攸宁见了,还取笑我们:“江离姐姐,这就是传说中的遇到了对的人吧,这要是换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前夫,才不会管你死活呢,对不对?”
虽然说唐攸宁看着像个情商低下的小白痴,但她的话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我不由得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前夫不会管我的死活?”
要知道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吃鱼给卡到,陈沉送我去医院才把鱼刺取出来,后来陈沉再带我吃鱼的时候,一般选无刺鱼,但无刺鱼的种类就那么几种,吃的多了也会腻,陈沉带我换口味。还是很会照顾我的。
只是后来事业上升了,工作繁忙,两个人都没有闲情逸致去顾及生活中的小细节了。
唐攸宁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含着筷子没心没肺的说:
“肯定是这样的啊,一个不顾你死活给你留下上千万债务的混蛋,能对你好到哪儿去?这混蛋幸好是死了,要是活着,还不知道怎么祸害别的姑娘呢?不过我就看你身边这位帅哥就很不错,对你体贴照顾细致入微,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姑娘,我心里百感交集,刚刚凭空冒出来的那一点小防备,瞬间消沉了下去。
宋安戈端起茶杯,搂着我的肩膀说:
“所以我还要感谢江离的前夫,他要是不放手,我也没机会啊。”
唐攸宁擦了擦嘴,一拍即合: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来来来,我们以茶代酒再干一杯,我正好渴了,嘿嘿。”
我也是看到唐攸宁那乐呵呵的模样,才在那一刹那不经大脑的问:
“你和侯爷也跟我们一样?”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端起了茶杯的唐攸宁悄没声息的把杯子放下,拿起筷子低着头扒着饭,侯邺脸上扬起的微笑也霎时凝固。
我突然记起宋安戈说过的,侯邺的爱情早已陨落。
那么,这个唐攸宁...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放下茶杯转动了转盘,指着唐攸宁眼前那盘酱汁鱼说:
“攸宁妹妹,我看你一直没吃这个菜,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唐攸宁舔了舔舌头,怯怯的看了侯邺一眼,侯邺伸手摸摸她的头,宠溺的说:
“快尝尝吧,江离可是在职场混迹多年的,她经常跟客户打交道,大大小小的饭局数不胜数,能让她赞赏说好吃的菜,味道应该差不了。”
侯邺这一开口,唐攸宁这一微笑,降到冰点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过来。
再之后,我就没敢随意开口了。只顾着闷头吃菜。
直到饭毕,残羹剩饭都撤了,侯邺约我们去隔间喝茶看夜景。
可能是在家闷太久了,唐攸宁显得很活泼,但侯邺处处护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她也就只能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的坐着了。
渔人码头的夜景,静谧祥和,一到冬天就少了烟火气,显得很独特。
隔间有一支小提琴乐队,唐攸宁突然问宋安戈:
“听邺哥哥说你是好音演艺的老板,那你应该很会唱歌吧?你能不能唱几首歌给我听?”
宋安戈一脸为难的看着我,那天我过生,一群人拉着宋安戈唱歌的时候,我去了夏初临的房间,所以没听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当然不会替他解围,反而帮唐攸宁当起了说客:
“唱首歌而已,促消化能减肥,像你这把年纪的男人,吃完饭后不适当运动的话,很容易发福的,不如就满足攸宁妹妹的请求吧,我也好一饱耳福。”
宋安戈用那种你竟然是这种人的眼神看着我,而后他释然一笑,握了握我的手:
“既然你也想听,那我就唱一首张学友的《遥远的她》给你听。”
这首歌?
不太合适吧?
果然,侯邺的脸色再次变得很难看。
但仅那一刹那的不悦,很快他就冲我说:“江离,一饱耳福这种事情,让攸宁帮你就行,你跟我来,我有点事和你说。”
总算是切入正题了。
面对宋安戈的担忧,我给了他一个很安心的表情。
站在甲板上,迎面扑来嗖嗖的凉风,侯邺指着渔人码头的夜景问我:
“江离,你觉得这儿美吗?”
我点点头:“不管是什么样的夜色,都有一种独特的美,渔人码头灯光璀璨,和暗夜遥相呼应,这种美人人都能欣赏。”
才聊了几句,宋安戈就从隔间出来,脱了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
“甲板上冷风灌身,你别感冒了。”
我回头一笑:“放心吧,有侯爷在,冷不着我。”
等宋安戈回了隔间,侯邺盯着他的背影感慨:
“陷入爱情中的男人,真是盲目啊。”
我用宋安戈的大衣把自己紧紧包裹着,却还是觉得很冷。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邺冷不丁的笑出声来:“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明白的很,江离,你的命是真好,我见过太多太多被婚姻法24条所拖累的人,其中有男有女,有学历高长得好不可一世的人才,也有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遇到这样的事情,百分之九十的人最先做的九十寻死,可你不一样,你欠的钱算是这些年来最多的了,你的心态却比他们好千百倍。”
我心态好跟我命好有什么关系?
侯邺说的话让我听不太明白,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那些百分之九十寻死的人里,应该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欠了高利贷吧?侯爷用对付我的手段对付了多少这样无辜的人?”
面对我的斥责,侯邺伸手晃了晃:
“你错了,那些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欠了高利贷的,他们的房产大部分都被抵押,你知道房子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家!
房子在,家就在!
但是房子一旦塌了,若非心中有爱,家是很难保全的。
我可以想象那百分之九十的人在寻死之前都有过怎样的苦痛挣扎,他们都和我一样,不但承受着被另一半背叛,还要背负那么多不知情的债务,其中一部分人,可能还会遭受世俗的白眼,这么多这么重的打击奔涌袭来,能够逃脱的,又有几人?
“这条法规,害了多少人呐。”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徐锦跳楼前的绝望,她有那么多的不甘心,那么多的憧憬,却终究抵不过内心的那一抹绝望。
共债共签的时代,真的会来临吗?
在婚姻存续期间想要一个知情权,真的有那么难吗?
侯邺打破了我的遐想:“江离,虽然你命好。遇到了像宋安戈这样的贵人,但你惹出来的麻烦,可不是宋安戈能够抵挡的,你应该知道,霸叔在羊城势力很大,而徐曼肚子里怀的孩子,霸叔是势在必得的,不知道你能不能配合,交出徐曼。”
莫非徐曼怀了霸叔的孩子?
不对,我听王潇潇说起过,虽然查不到霸叔详细的资料,但霸叔的年纪都能当徐曼的爷爷了。
而且霸叔威震一方,不可能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动粗,这其中必有隐情。
我哈了哈热气搓搓手:
“这天是真冷啊,侯爷,我是见过徐锦,但我真没见过徐曼,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徐曼长什么样儿,我对天发誓,我要是见过徐曼的话,祝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债务孤独终老,死了都没人给我收尸。”
侯邺握住我的手:
“你不用发毒誓。我不信这一套,凭你江离的本事,就算你没见过徐曼,你也一定知道徐曼在哪儿?我们翻遍了羊城和星城,都没找到徐曼的下落,并且我们已经问过你在羊城见过的人了,那天你在红灯区跟人说起徐锦之死,你知道的,史上最快的传播途径,就是女人的嘴,徐曼得知后处心积虑的想要逃回来,不瞒你说,徐曼是躲不掉的,你别忘了,她还有个弟弟。”
小宝。
我用力想甩开侯邺那只手:“他是个孩子,他才七岁,更何况他是个自闭症儿童,你们不能利用那么可怜的孩子来对付他的姐姐,侯爷,你也是快要做爸爸的人了,你扪心自问,如果有天攸宁给你生的孩子被人利用。你得有多心疼。”
侯邺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你放心,我的孩子绝不会有那一天,只有没本事的父母,才会让自己的孩子沦落风尘无枝可依无家可归,江离,你今年三十岁了,你也想要孩子吧?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徐曼,我向你保证,会帮你还清所有的欠款,并且归还你前夫给我们的抵押,我还可以保证,徐曼一生无忧,她会和弟弟在一起,不劳你费心。”
我几乎可以断定,徐曼怀的孩子,来头不小。
但我决不能受侯邺威胁,我厉声辩驳:
“侯邺,你别忘了,我欠你的钱,宋安戈都帮我还清了,我今天之所以赴约,是看在你弟弟因为我的事情断了几根手指头的份上。我很抱歉造成这样的后果,但我跟你之间已经两清,行有行规,你该不会是个朝令夕改的小人吧?还有徐曼的事情,她有权利决定自己以后的生活,包括那个孩子的去留。”
侯邺用了力,疼得我眼泪都来了:
“你的意思是?徐曼想打掉那个孩子?”
我还不容易把手挣脱出来,疼得我直咧咧:
“那是人家的自由,你管不着。”
侯邺急了,那表情十分吓人:“徐曼要是敢做掉这个孩子,那她和徐小宝的命,就算是没了,告诉我徐曼的下落,否则明天新闻的头条,将遍布你的艳照。”
我的...艳照?
我没听错吧?
见我有所疑惑,侯邺目光凛冽的看着我:
“知道我为什么会借那么多钱给你的前夫吗?你以为没有房子作抵押,我会凭他空口白舌就借出去几百万?江离,虽然你命好,但你做人是真的很失败,被枕边人卖了,帮枕边人养小情人就算了,你还屁颠屁颠的帮着人家数钱,真是可笑。”
这话听着很渗人,侯邺还从口袋里掏了个手机出来,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给你看看,我想你也是个有尊严的女人,剩下的,等你把徐曼带到我面前,我再还给你,给你一些时间好好考虑清楚,圣诞节之前要是你还像现在这样大义凛然,那我就祝你过个此生难忘的平安夜,助你登上头版头条。”
那张照片虽然没露什么,但我能看出,这是我的家,这是我在泡澡的时候被人拍下的。
“不可能,你从哪儿弄来的照片?”
我从没拍过这种风格大胆的写真,这照片...
侯邺放大了给我看:“看清楚了,你泡澡的时候还真是有雅兴,这红酒算不上最好,但也价格不菲,只可惜,这酒比较烈,一喝就让人想睡。人在睡着的时候,身心最容易受到侵犯,江离,你应该知道,陈沉是一个很优秀的业余摄影师吧?”
我记起来了,有一次出差半个月回到家,陈沉给我做了一桌子饭菜,还给我放了洗澡水让我好好放轻松,那天我喝了酒泡着泡着就困意来袭,醒来的时候光溜着身子躺在床上,陈沉说我是太累了,让我别太拼,要适当的给自己放个假。
敢情我嫁了七年的男人,就是我身边一头没有人性的畜生。
我一直不愿意诋毁陈沉,因为我相信他爱过我,只是没能爱到最后。
但我没想到他的爱一旦消失,放手的唯一方式就是毁了我。
这一刻,我对陈沉,只有无尽的憎恨。
侯邺丧心病狂的划拉了好几张照片给我看:
“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你很幸运,还是说你倒霉透了,毕竟你前夫把你拍的这么美,也算是你以后拿来缅怀青春的一种纪念。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曼妙不曼妙,我这儿还有很多,当然,如果只是这些,恐怕你也不会在意,毕竟这关键地方都没露出来,网络上多得是比这还露骨的图,不过...”
侯邺故意把话拉长,我瞬间乱了分寸,伸手去抢他的手机,他轻松就躲过了:
“没用的,我只是存了几张在手机里,可你前夫给我的,是一个优盘,优盘里有你各种各样的果照,要我说,你的身材是真好,怪不得宋安戈一见你就爱上了,除了你这人比较冷之外,别的都挺好。”
我真的是气急了,侯邺也不躲,任由我把手机抢走。我把他相册里的照片一股脑的全删了,侯邺哈哈大笑:
“你该不会蠢到以为我没有备份吧,你别忘了,优盘还在我手里,最刺激的是,江离,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吧,你的前夫可是个重口味的男人,他给你拍的MV,那真是万种风情,他自己还本色出演,就是没露脸,有点可惜。”
他的意思是,陈沉不光拍了我的果照,还把我跟他的...
我崩溃到了极点,陈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要是这些照片和那些视频流出,我还要怎么做人?
我失控的蹲在甲板上,痛哭出声。
侯邺蹲下身递给我一张纸:“江离,你别逼我,我不想这样对你,今天之所以把攸宁带来和你们一起吃饭。我是想告诉你,人性本善,我就是一个想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过上幸福生活的男人,我不想牺牲别人的幸福来保全自己,但我弟弟在霸叔手里,他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我必须保证他能好好的。”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可我真的不知道徐曼在哪儿,你们为什么非得逼我们呢?徐曼只是个孩子,如果霸叔想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让她生下孩子后给霸叔就行了,你们何必这样赶尽杀绝?”
侯邺慨叹一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们以为江湖只是书中古代侠客的世界,但你错了,历朝历代都有江湖,新时代也一样,这样的江湖少了豪气,多了冤魂,你相信我,徐曼回羊城,对她对小宝,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我伸手向侯邺讨要:
“想让我帮你做事,先拿出你的诚意来。把优盘给我,并且写下保证书,否则我不会听你摆布的。”
侯邺起了身,有些恼怒:
“江离,你别不识好歹,我现在还愿意跟你说软话,是不想毁了你,但你要是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活的那么幸运,还有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
我抬头去看他,觉得他现在就像刑场上那举着大刀的残忍的刽子手,而我是无力挣扎的囚犯。
他那冷血的嘴角吐出一句:
“宋安戈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是个意外,但他既然那么有钱管你这档子闲事,我就想看看,如果他一无所有了,他还能怎么帮你,到时候你还愿意跟他逢场作戏吗?”
我起了身,擦干眼泪:
“你的意思是,是你怂恿邵文信毁了宋安戈的公司?”
侯邺笑着帮我来整理披在肩上快要掉落的大衣:“江离,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什么人?我是商人啊。商人唯利是图,邵文信和我只是合作关系,要怪,就怪宋安戈的命不好,遇到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我都忘了这是我第多少次听到别人骂我扫把星了。
周珊说我把陈沉克死了,李云新说我令王潇潇一无所有,现在侯邺说我害的宋安戈倾家荡产。
我真的是灾星吗?
侯邺拍拍我的肩膀:
“好好想想吧,只要你带着徐曼到我面前来,我就把优盘给你,并且不收利息的帮助宋安戈度过此次危机,你欠下的那些债,我统统帮你偿还,交出一个与你无关紧要的人,你就能重获新生,如果是我的话,让我交出一百个这样的人,我都愿意,江离,你最好别犯傻,不要心存所谓的大义,那些大义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对。徐曼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的人生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我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侯邺离开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若不是她,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江离,好好想,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外面冷,女人的身子禁不起风霜,早点进来,别让爱你的人担心。”
今晚这场鸿门宴,杀人不见血,诛的是心。
这么多的招数杀气腾腾的朝我扑来,我连一招一式都无法接住,只能任何侯邺将我的心撕裂成一片一片的。
这夜,多暗沉呐。
再多再亮的灯光,也照耀不到晦暗的角落。
我该怎么办?
陈沉,如果下辈子再相遇,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你千刀万剐。
我的心里充满了仇恨,这段婚姻带给我的。到今天为止,不只是失败,不只是负债,更是耻辱,深深的耻辱,刻入骨子里的耻辱。
也只恨,恨我自己太天真,是人是狗分不清。
我站在船头,站上去张开手臂迎着风,这股寒冷侵袭着我,也在渐渐冷却我心中的愤怒,转化而来的,是悲伤。
隔间里传来唐攸宁甜美的歌声,同样是女人,命各不同。
我正沉思着,两行热烈划出,转凉,缓缓落下。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杨柳月打来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对我说:
“江离,虽然易大哥不同意我把徐曼接走,但我好说歹说,他总算是同意了,我们现在在宋安戈家里,你说的没错,我让隔壁的阿姨注意了一下,确实有人潜入家里来看过,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我本来说让易大哥先回去,但他执意要等你回来。”
我哦了一声,杨柳月没听出我异样的情绪,依然很兴奋的说:
“我给徐曼铺了床,是粉红色的床被,到底是小女生,她见了,很喜欢,这么多天以来,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你和宋安戈还要多久才回来?”
我清了清嗓子稳了稳情绪,答道:
“很快就回,你现在家里陪着她,别出什么意外。”
或许是多说了几个字,杨柳月察觉到了我的声音:
“江离,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样?宋安戈呢?你们没事吧?如果有事就说一声。把地址发来,我报警,我还不信了,他们这群人还能无法无天了不成。”
我牵强一笑:
“没事,就是在渔人码头吃的饭,吹了点江风,感冒了而已。”
杨柳月放下心来:“那我给你们熬点姜汤备着,我家里还有感冒药,等会我去拿。”
我说了声谢谢,挂断电话后,我的手都在哆嗦。
徐曼就在我家里,只要我告诉侯邺把她带走,我的噩梦就会结束。
我不是圣人,我从小就生无大志,仅有的那么点憧憬,也是希望自己事业上有点小成就,能保障自己和家人的基本生活,除此之外,无病无灾无祸,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隔间传来唐攸宁欢快的笑声,我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为什么别人能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我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就要遭受这么多非人的折磨?
我不甘心,也觉得不公平。
我想要好好的活着,吃得下睡的着笑得出的活着,我抬脚,一转身冲进隔间,正好看到侯邺搂着唐攸宁哈哈大笑,坐在一旁的宋安戈,安安静静的唱着陈奕迅的歌: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
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在别人眼里算是婚姻事业双保障的我,却莫名的哭的不能自已。
可能那时候我就知道,幸福只是泡沫,一旦戳破,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冲动的喊出:
“侯邺,我...”
才说了几个字,宋安戈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起来,一把将我抱住,对着话筒说:
“不就是秀个恩爱嘛,秀恩爱谁不会,媳妇儿,来,让老公亲一个。”
说完,宋安戈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
唐攸宁扑进侯邺怀里大笑:
“江离,你来的正是时候,你都不知道,宋安戈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找你,说我跟邺哥哥太腻歪了,让他吃了好多好多的狗粮,现在你来了,轮到你们反击了哦,快点一首情歌对唱,虐一虐我们。”
我想说的话瞬间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挡了回去,宋安戈搂着我,跟上旋律。
他的声音很好听,和夏初临不一样的是,宋安戈唱情歌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直入人心,没有那么多的撕心裂肺,声音也更温和一些,没那么尖锐。
一首歌结束后,宋安戈捧着我的手哈了哈气:
“外面很冷吧,傻丫头,夜景有那么好看吗?让你看了都把我给忘了。”
我呆呆的回答:“很好看。”
宋安戈搂着我说:“既然这么好看,我就陪你再看看。”
找了个借口出来后,宋安戈担忧的问:“侯邺都跟你说了什么?你感觉状态不太好,是不是他又威胁了你?”
我把外套还给了宋安戈:
“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感慨,以前从没发现星城的夜景这么美,你呢,都唱了什么歌啊,也不知道出来找我,该不会是被攸宁妹妹给吸引了吧?”
宋安戈掐掐我的脸:
“你这话说的太没良心了,我一直想出来找你,奈何唐攸宁是个磨人精,她撒娇的功力,你就算学十年也学不会。”
我转身说了一句:
“你们男人不就喜欢那一套吗?”
宋安戈从背后抱住我:“我还是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对于他的情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沉默着,刚刚冲进去想说的话,也渐渐的沉入心里。
我想,我需要冷静,我必须保持冷静。
在情绪化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让我后悔终生。
我很庆幸宋安戈打断了我的话,不然现在的侯邺,应该开着车直奔宋安戈家了。
要是这样的话,百年之后,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徐锦?
就算是锦衣玉食的活着,我的良心会安宁吗?
宋安戈在我耳边呢喃:“如果侯邺对你说的话,你现在暂时不想告诉我,那我什么都不问,但你要记住,江离,从你那天闯入我家开始,我就不可能对你视而不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
我回头看着宋安戈,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虽然浑身干净,眼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颓废。
但是这种颓废,现在彻底从他的眼睛里抹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光芒,就算是他对我说自己的公司破产了,他即将一无所有,他眼里的光芒都一直在闪烁着。
“宋安戈,我这样一个女人,值得你付出和守候吗?别说你爱我,我不信,我不相信一个成熟的男人,会对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一见钟情。”
宋安戈很认真的作答:
“因为是你救了我。”
我疑惑的揪着内心:“我救了你?”
宋安戈点点头:“是你救了我,你知道那天,在茶几下面放着的白色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难道是药?
宋安戈证实了我的猜想:“是安眠药,你以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就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去面对所有的一切吗?江离,你知道当我拿到那张诊断报告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吗?更绝望的是,就在那天,我爱了十六年的那个女人,在医院里当着医生护士和病人的面,说我是个废人,要跟我分手,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我就不想活了。”
那个女人,大概就是抽屉里的女人吧。
“江离,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我身患绝症了,你会放弃我吗?”
我在心里很肯定的告诉自己,不会。
如果是我爱的人,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跟他患难与共。
但我没有回答他,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也不是他的谁。
宋安戈嘴角一扬:“江离,我听到了你的答案,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会,我们都是成年人,都意味着同床而眠代表什么,可你却愿意跟我睡在一张床上,你是怕我想不开,我知道你很善良,你在自顾不暇的时候都没有放弃过找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陪在你身边呢?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小事,你一个人赚的钱不够还,还有我,我会帮你。”
我轻轻的推开他,我凭什么要别人帮我。
宋安戈却再次将我搂住:
“好。我说实话,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很难说得清楚,但我知道还不算是爱情,毕竟我没办法用一朝一夕的时间去忘了我深爱多年的女人,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你的大叔,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如果有天你爱上了我,告诉我。”
我蹙眉:
“告诉你,好让你笑话我?”
宋安戈仰天一叹:“我们之间,肯定是我先爱上你,像你这种冷冰冰的女人,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捂热你的心,江离,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你哪怕冷脸对我,我看了都舒服,你说,我该不会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的爱上你了吧?”
我一把推开他:
“够了,你这油嘴滑舌的样子看着让人觉得恶心,还有你身上一股子鱼腥味,离我远点,好不容易吃下去的东西,我可不想浪费。”
宋安戈退后两步,指着我说:
“你就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好了,我们进去吧,这么冷的江风吹多了会头疼的。”
我看了看夜色,一想到屋子里有侯邺,我就惧怕。
“你先进去吧,我要好好思考一下。”
宋安戈上前来,厚着脸皮问:“思考什么?是不是突然很想做我的女人?想的话那你就说出来啊,我很愿意做你的男人。”
我撇撇嘴:
“我是要好好想一想,你都抱着我睡了那么多个晚上了,你现在却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情,敢情你是个老变态啊,你会抱着自己的妹妹朋友和侄女睡觉吗?你这纯粹就是耍流氓。”
宋安戈哈哈大笑:“你才知道我对你耍流氓啊,好了,我们进去吧,跟侯邺告辞,回了家再接着耍流氓。”
我的笑脸瞬间凝固:“你先进去吧,我再吹吹冷风,你跟侯邺说好了,再出来接我。”
宋安戈耸耸肩:“也好,那你等我。”
有了宋安戈的话,我的心里像是有了依靠,我想回家之后就把侯邺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他,有人一起想办法,总好过我一个人死撑着。
还有徐曼,今晚回去我就能见到她了,等我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想出具体的对策来。
做了这个决定后,我的心里轻快了许多。
我知道,不管今后发生什么,至少现在有个叫宋安戈的傻男人会一直陪着我。
只是可惜了,他刚刚抱我的时候,我没对他说跟我来个杰克和罗斯的经典镜头。
我又站到了船头,张开臂膀迎着江风,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我猜,一定是宋安戈,他会从身后拥着我,重温泰坦尼克号。
但脚步声停了好几秒,却没任何声响了,我刚想要回头,后背突然挨了一掌,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向前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