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女人,我虽只见过一面,但我认得她,刻骨铭心的认得她。
我跟陈沉领证离婚的当天,她就在登记结婚的那里,笑意盈盈的等着陈沉,还伸手对我说:
“江离姐姐,恭喜你重新投入森林的怀抱。”
我当时但凡气度大一点,就应该回她一句:
“谢谢你,替我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但情景回忆,我却是浑身哆嗦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能任由孟以柔在我面前挑衅似的带走了陈沉,我坐在车里愣神时,孟以柔挽着陈沉的胳膊,敲了敲我的车窗,得意洋洋的在我面前炫耀着那两个红本本。
天晓得。我当时真想用意念掐死这个贱人。
并且我在心中诅咒了他们无数次,恨不得他们立即就死。
后来他们真的死了,我能记起孟以柔的样子,骄傲,自满,不可一世,跟照片上的笑容一模一样。
“孟以柔,你找到她了?”
侯邺又递给我一张照片:“这个呢?”
有一张孟以柔和一个女孩背靠背坐着的照片,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孟允,她不就是初临身边的秘书吗?这段时间夏氏出了问题,孟允跟赵筱雅决裂了,一直站在初临身边,初临出国,只带了她一人。”
看她们笑的那么甜,孟以柔,孟允...
莫非...
侯邺递给我一个手机:
“给夏初临打电话,告诉他夏夫人在家很不好,让他请迈克来中国为他的母亲治疗,迈克不会中文,孟允精通外语,借机把孟允调回来,说不定夏氏的危机会容易度过一些。”
我握着侯邺的手机,很不解的问:
“你这是推测?还是有实际的证据?孟允对我确实不太友善,但她喜欢初临,现在赵筱雅受到唐攸宁的挑唆,得不到夏初临就想毁了整个夏家,孟允是毫不犹豫站在夏初临身边的啊?在这个节骨眼上,初临太需要帮手了,如果我们弄错了呢?岂不是...”
侯邺不得不感慨一句:
“江离,远离职场一年多,你的应变能力和危机能力都减退了不少,夏初临当着所有人的面向你求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侮辱他,侮辱夏夫人,而夏家呢,丝毫没有怪罪你,你觉得在这个情势之下,孟允还会单纯的为心爱的人付出吗?”
这一点我当然能想到,只是我感觉孟允并不坏,至少她是真的很爱夏初临。我能感受到的。
既然爱一个人,自然就希望他好。
侯邺说我太天真,拿出了唐攸宁和孟允见面的照片给我看:
“放在桌上的这张卡里,我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但我知道,攸宁在银行的存款上,少了一笔五百万的资金,你想想,以孟允的能力,就算她成为最顶尖的贴身秘书,要是傍不上夏初临这个大款的话,她要赚五百万,得耗费多少年的时间?”
我闷叹一声:
“所以孟以柔和孟允是亲姐妹吗?”
侯邺点头:
“孟以柔原名孟柔,上中学时和班里一个女同学重名,才在中间加了个以字,他们不光是亲姐妹,还是双胞胎。”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孟允的时候,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孟以柔是黑长直发,孟允是棕色长卷发,孟以柔虽然外形看着很淑女清纯,穿衣打扮举止行为却很妖艳,加上我只见过她一面,就算对她的形象很深刻,也没有连想都孟允和她的关系。
孟允比较小清新,穿衣也很素雅,和赵筱雅站在一起的时候,赵筱雅很精致,但孟允却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你觉得孟允回国后,孟以柔会跟她见面吗?”
我只是大胆猜测,如果孟允回国了,说不定能引出孟以柔和陈沉。
侯邺沉思了一会儿:
“很有可能,不妨一试。这两天陈默有些不正常,我怀疑陈沉找过他了。”
我给夏初临打了电话,除了嘘寒问暖之后,就是按照侯邺所说的,说是唐医生的意思,让孟允带着迈克回国给夏夫人看病。
夏初临很欢喜,说早就想把孟允送回国了。
我很谨慎的问:
“是不是怕自己情难自禁,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
夏初临笑呵呵的问:
“那你会吃醋吗?”
我哼唧一声:
“当然不会了。全世界那么多的美食,我吃什么不好,干嘛吃醋啊。”
夏初临故作失望的哦了一声:“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比不上全世界的美食,离离,你放心吧,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饮。实话跟你说,孟允最近总喜欢缠着我,我这边都火烧眉毛了,实在没精力去应付她,她留在这儿只会给我添乱,你最近怎么样?听唐医生说,你出院了?”
我啊了一声:
“嗯哪,我出院了。潇潇和柳月也要出院了,我们一起去度假村养伤,等你回来,就来接我啊。”
夏初临爽快的答应了,还提醒我:
“去度假村是宋安戈的主意吧?离离,宋安戈对你这么上心,你该不会...”
我故意吓唬他:
“很有可能哦,一个女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需要人安慰守候和保护的时候。宋大叔对我这么好,人长的有这么帅,换了谁都会心动的。”
夏初临急了:
“那我明天跟孟允一起回来,我可不想后院起火。”
我哼哼两声:
“你敢,你是不是舍不得孟允,所以才想跟她一起回来?”
夏初临哈哈大笑:
“我闻到醋坛子打翻的味道了,不错,是我喜欢的味道,你好好的,等我忙完就回来了,到时候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实现的。”
在这间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我忍着差点失控的情绪故作轻松的说:
“好啊,骗人的是小狗。”
夏初临那边传来孟允催促的声音,夏初临却还是不慌不忙的对我说:
“这种骗小宝宝的话你也信?不过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只要你需要我,不论何时我都回来陪你。”
我连连说了几个好之后,催他:
“快去忙吧,记得让孟允给我带礼物回来啊。”
挂了电话后,侯邺在一旁摸着鼻翼问:
“你住在这儿的事情,没告诉夏初临?”
我把手机还给他:
“告诉他做什么?他现在这么忙,说了只会让他白担心,不如不说,不过也瞒不了多久的,等孟允回国,说不定消息就泄露了。”
侯邺谜一样的笑了:
“江离,我很喜欢你现在这样,越活越单纯。”
我白了他一眼:
“你想说我无知,不妨直说,免得兜兜转转。显得一点都不诚恳。”
侯邺打了个响指:“女人呐,太聪明的话容易招恨的,不如糊涂点好,像你现在这样就不错,傻人有傻福。”
我切了一声:“你想说的不就是孟允吗?她有私心,所以不想把我住进精神病院的事情告诉初临,怕初临不顾一切的回来照顾我,其实这些我都懂。只是不想明说罢了,但孟允回了国,夏初临肯定会跟她直说让她留在国内陪在夏夫人身边的,那时候孟允见不到夏初临,自然就会向他透露我的事情。”
侯邺饶有趣味的看着我:
“所以你是想好应对的方法了?”
我摇摇头:
“为了未知的事情做出不知错对的应对方法,说好听点是未雨绸缪,说难听点,就是吃饱了撑的。你看我像是吃饱了撑的慌的人吗?”
侯邺无奈的看着我:
“在职七年,一个花季少女被现实打磨成了铁血娘子,无情,冷酷,母夜叉,恶老虎,这些都是你的员工给你的评价,像你这样的事业型女强人。我还以为你会用这种不近人情的活法走完一生,没想到离开岗位一年,你就年轻了十岁,倒回到了二十出头愣头青的年纪了,你说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咧嘴一笑:
“当然是好事了,生而为人,尝尽苦难而终。既然痛苦是必然的,那我就只能及时行乐咯,你看我现在。被五花大绑,一身的伤,如果我的内心再不阳光一点的话,我就真的会被你的女人给打败了,我江离什么时候认过输?”
侯邺竟然跟我开玩笑:
“你可以再努力一点,争取做我的女人。那你就彻底赢了。”
我没好气的回他:
“那我就彻底废咯,我发现了,你是唐攸宁派来的杀手,只诛心不伤身的杀手,太可怕了,像你这样的男人,赶紧远离我吧,我想多活几年。白米饭还没吃够呢。”
侯邺挑衅道:
“刚刚是谁说我江离什么时候认过输,你看看你现在,打脸了吧?”
狭小的病房里,侯邺的话像是有回声在耳边响起一般,仿佛他不是我对手的男人,而是我认识多年的一个好友,仿佛我们之间没有隔着极端,而是处于一个平和的台阶上。
但我知道。玩笑过后,我们将要面对的硝烟,是彼此都不愿意去面对的。
我在精神病院里住的头三天,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鬼哭狼嚎,这里就像是一座人间地狱,装着许许多多无辜的活着的被禁锢的魂灵,头一个晚上我是真的受到了惊吓,本来是独立的病房,我虽然被捆绑在病床上,也装作对隔壁传来的哀嚎声闻而不听,但我没想到会有一个疯子闯了进来,他张开双手死死的掐住我的喉咙,一遍一遍的说:
“恶灵,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他年纪估摸十七八岁,整张脸惨淡如月,那双手在燥热的七月里冰冷如窖,还有他的眼神,透着月光我看到那双眸子里充溢着惊恐和绝望。
没有人来救我,我只能凭借着一口气,哄着他:
“别怕,姐姐不是恶灵,姐姐是巴啦啦小魔仙。”
男孩眼睛一亮,松开了我:
“姐姐是仙女?”
我大口的喘着气,不忍心骗他:
“姐姐不是仙女,姐姐是人,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坐在我的病床上,咧嘴笑着:“我叫大宝,嘘,别告诉别人,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想害我,姐姐。你和我一样,你是个好人。”
我用被绑住的手去摸他的手,他紧紧的抓住我,突然跪在地上:
“姐姐,你救我出去吧,求求你了,我下午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你没病。你和我一样,都是个正常人,姐姐,求求你,救我出去吧。”
我很震惊的看着他,他跪在床边对我说,他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父母各自有了归属。谁都不想要他,他像个包袱一样的被父母甩来甩去,后来他的妈妈生了儿子,母子俩经常一起欺负他,他忍不住爆发了,把家里乱砸一通,没想到他的亲生母亲,竟然狠心的用菜刀划伤了自己的手。用来诬陷他是精神失常。
因为,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从十五岁到十七岁,整整两年的时间,不管他如何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却始终没人相信他。
我看见他的眼里落下清澈的泪水,他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还能站在阳光底下,像个健康的正常的人一样呼吸,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他都足够。
我不能承诺我一定能救他出去,但我向他保证,等唐医生来,我会让唐医生给他做康复检查,争取救他出去。
他跪在地上向我磕头,一个接一个,直到医生和护士把他像疯子一样的拖出去,病房里才恢复平静。
一连三天,唐医生没时间来看我,但大宝每天晚上都会来我的病床前给我讲他的事情,最后总是要向我磕头,总是被医生和护士拖走。
那天晚上,我坐在窗边,看到月亮旁边有一颗很亮的星星,不知怎地就滑落了下来。
白天的时候唐知敏来过,听了大宝的事情后,说会帮他,还说我是个活菩萨,总是想着要拯救世人。
我没想过拯救世人,只是想尽最大的能力挽救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我以为救人一命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却没想到,我在救人的同时,也害了一条因我而选择消亡的生命。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的心,像被利刃一刀一刀切割掉一半,直至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