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布施
那天,我在小白的怀里哭到累了,沉沉睡了过去。当我睁开眼醒来,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已是月明星高。
小白无疑已经用他的行动告诉了我,不必再纠结于救妈妈还是救女友的那类白痴问题,我的心在那一刻,才真正从一直悬在半空的位置,稳稳落进我胸口左边本属于它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因为还有三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忙碌的劳动人民,自然不是我,而是小白和府上的老老少少。茶总管每天指挥这下人整理这整理那,这里要摆盆水仙,那里要搁一盆金橘,芝兰姑娘,你快闪开,挡着花瓶的位置了。唉,我走到哪都是个活体障碍。
去找小白,他正在书房翻那一大堆账目,看到我来捣乱,直接拎了我的衣领丢出来。呜呜,那我找茶默玩儿去。可是茶默居然去金泽那儿过年了……找小翠?她正捧着大把的红绸子满院子的找我,说是要我绣什么迎新年的来福图。得,要了我的命了,还是躲着这个姑奶奶的好。于是,我只好厚着脸皮偷偷溜回小白的书房,躲在一个小角落,无聊地翻他的账本。这些账本都是各个武馆、镖局送来的,月帐加上年底总账,都是厚厚的一本。由于账房陈老先生的儿子要讨媳妇,他早早请假回老家去了,所以小白要把这近百本账目统统核对清楚。我估计到了正月十五都未必做得完。账本的条目都还算清晰明了,连我这个不懂财务的人都能看懂,但繁琐的是账本里只有每个月的数额和年度总额,所以要核算起来很麻烦,每一本都要把十二个月的数据计算总和后再和年度的数据做比较。
“要是把账目做成季报表或是半年报多省事啊。”我一边翻着一边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耳尖的小白从三尺高的账本中抬起头来。
我把大致的想法告诉小白,小白按压着紧张的太阳穴,撩下账本,苦笑道,“怎么之前都没人想到这么简单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呢。不过现在再返回去让他们重做是来不及了,只能年后再去改进这个事情。我和小白认命地关起门来看账本。看不习惯文字的数字,我就把每一项都换成阿拉伯数字来算。提着手腕写毛笔字不到十分钟我就累死了,干脆折了一根竹签子蘸着墨汁写起来。
小白瞥了我一眼,“怎么不用算盘?”
我很悲催地望天,“很小的时候学过,全还给老师了。”
于是继续认命地抓起竹签,笔算。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句话用在这,忒恶俗了点==)我和小白埋头苦干了一整天,终于把几十本厚厚的账目核算清楚了,除了一些细微的出入,都没有大问题。看来,自己人都还是信得过的。
我呼啦一下趴在桌上,累毙了。终于弄完了,两只爪子已经完全蜕变成“黑手党”了。小白揉揉我有些凌乱的头发,“小呆子,快起来,先去吃饭。”
去你的小呆子,谁呆子啊,我不吃,要睡觉。我无力地抬抬手,表示别来烦我。
迷糊中,身子一轻,我整个人被小白打横抱起。冷冽的北方呼地一吹,我疙瘩一下,全醒了,赶紧往小白怀里缩。
突然,小白停了下来。
我疑惑地从他怀里抬出头,环顾四周,冰天雪地的院子,已经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屋檐下,和屋子里的琉璃盏相映成趣,四处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小白的眼眸里闪烁着丛丛烛火,暖意融融。
“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他的声音轻不可闻。
院子里,下人们还在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小丫头们一边打趣一边工作,细碎的嬉笑声落在雪地里清清脆脆的。这个院子,很有活力呢。
“小白,我要个热热闹闹的新年”我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起来,“这可是我真正过的第一个年呢。”
他低下头来,眼睛里藏着笑意,或许还有一种,似乎是感动的情绪。我不是呆子,是不是?其实你的心思,我懂的。
长夜漫漫,却如此美好。
……
第二天,小翠她们要跟着茶总管去城郊的城隍庙外布施粥食。我也跟着要去。结果不但我跟来了,小白也跟着来了。
每逢初一十五,或是重大节日,有钱人家便会到城隍庙来给无家可归的穷人或者乞丐布施,替本家积德。
我们来得不算太早,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开始摆摊子布施了。有几家布施的是馒头,更多的是像我们一样布施粥食的。茶总管说,平时初一十五,布施白粥;眼下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向穷人布施肉粥。
“我们就只布施今天吗?”我眨巴着眼睛问。
茶总管笑着,“哪能呢。这连续三天都要来布施的。这是夫人还在世时定下的规矩。这两天布施肉粥,大年三十那天布施馒头和肉包。”
“为何会有所不同?”
“因为从大年初一直到初五开市,是不会有人来布施的。”小白开口说道。
似乎在我那个时空也有这样的说法,大年初一到开市之前,是不能往外花钱的,不然会预示着今年的运势不好。
“那他们怎么办?这几天都没人布施,他们怎么撑过来呢?”这可是冰天雪地里挨饿五天啊。
“所以到了大年三十,各户人家都会备更多的馒头和肉包,尽可能地让他们存几天粮食。”
“大年初一,一些人家还会给小孩派利是,不过也都是两三文钱,讨个吉利罢了。”小翠一边布施,一边说。
眼前黑压压地一大群人,走了一拨又涌上来一拨,似江山连绵不绝。
“为何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人人温饱,有衣穿,有房子住?”我深深颦眉。
“你想建造这么一个地方?”
想,但是我知道绝不会有无穷无尽的物质基础来支撑这样的乌托邦。
“我想要的,是人能尽其所能,可以用其劳动、才学来换取他的衣食住行的社会。”
“这些人,很多都是来自冉国边境的流民。”小白缓缓开口到,“李安泰时常率兵骚扰冉国边境豫州,有时强取豪夺,有时奸淫掳掠。冉国国力日渐消弱,皇上年迈,皇子尚且年幼,惹不起李安泰自然选择躲着,于是既不派武将驻防,也不派文官治理。这几年来,豫州一带无人管束,抢匪响马经常洗掠村寨,民不聊生。他们不得法,反而逃到晋国来,很多人靠乞讨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