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噩耗
第四十章/噩耗
沈默醒了,坐在躺椅上发呆,沈瑶忙问:“怎么了啊?”沈默回头,显得很没精神,他低低的答道:“刚刚,头有些发昏,所以坐会醒醒神。”
沈瑶听说头发晕,立刻着急的说:“好好的头怎么会晕呢,是不是今天受寒了啊。”她拉过沈默的手,手倒是暖暖的,她放回去替他拉过被子盖住膝盖,把右手的姜汤递给他。“来,喝点姜汤,出出热应该好些。”她关切的说道,把杯子递给他。
她特意煮的不是特烫,温着的,可以一口喝掉。沈默半坐着,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捂着热水袋,手里还拿着温热的玻璃杯,暖和的不得了。姜的香味像是醒神剂让他刚睡醒昏昏沉沉的脑袋清楚了不少,他试着喝一口,微辣的清香里带着丝浅浅的甜味,不苦也不难喝。
他喝一口就停下了,抓在手里捂着,他盯着外面的下着的雪,出神说着话:“姐,你说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分离,不管多好的人有一天也会离开你的,就像雷蒙一样,不情愿,也没办法。”他的眼睛像是牢牢的被外面的雪吸引了,声音空洞幽静。沈瑶握握他的手,把他的手包在手掌里,她小声的问:“小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如果有要告诉姐姐。”
沈默呼的垂下来,头靠在沈瑶的肩上,自从长大后他很少和姐姐这般亲昵过,他忽的靠上去,连自己都显得有些吃惊。姐姐的肩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温暖,那时候他受欺负了,总喜欢躲在姐姐怀里哭,姐姐的身上和妈妈一样温暖的让他止住眼泪。沈瑶倒不慌,她摸摸沈默的头发,环住他的肩膀,悄声问:“怎么了吗?傻小子。”沈默不说话,就静静的靠在姐姐肩上,过了好久才说:“姐姐一定不会离开我的,一定会永远在我身边陪我的。”沈瑶轻笑道:“小傻瓜,姐姐不是一直在这里陪你啊,倒是你不要离开姐姐,要永远在姐姐身边才是。”
沈默也扑呲笑了,他说:“哪里有我们这样的姐弟啊。”沈瑶捏捏他的鼻子,笑着说:“是哦,哪里这么大的男孩子还向姐姐撒娇啊,看以后怎么讨老婆。”沈默抬起头,睁着双大眼看着沈瑶,掩起嘴笑。沈瑶催他赶快喝掉,不然冷了就没效果了,沈默听话的仰起头咕噜喝掉,把杯子递给沈瑶,他笑着说:“姐,那我在休息会。”沈瑶答应着:“好,你再休息会,我去给你做饭。”
她仍然不放心得替他盖好毯子,才拿着杯子去厨房做晚饭。外面已经黑透了,如瀑般的大雪,像是朵朵净白的花朵,盛开在满满黑丝绒般的夜空,华美异常。沈默心脏猛地刺痛,但一会就消失了。他疑惑的看下,这种感觉似乎很短暂,让沈默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顿了顿他还是窝进暖暖的毯子里,随即安然睡去。
离年下越来越近了,没有几天,沈默高一一学期的生活步入尾声。这几天一直忙着期末考试,和孙雨亭也好了。只是每次在教室,看着后面临窗的那个空荡荡的桌位,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眉眼如画的男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有没有努力用功读书。
萧然的身体也大好,每天还是陪着沈默,沈瑶,三个人一起上学。有时候沈瑶早走,萧然就在楼下等他,然后两个人一路笑着,谈着往学校去。
这天,依然是阳光灿烂,虽然雪下的多,但是晴天确是极少的,他刚上完第二节课,孙雨亭风风火火的跑来,他气喘吁吁,像是费了不少力气。沈默看着他笑“你干嘛啊,跑的这么喘,赶着投胎啊。”他斜倚在走廊扶手上晒太阳,阳光碎成一片落满他的全身,他觉得全身都像解放舒畅了,温暖到了极致。
孙雨亭吞吞吐吐,说着:“小默,,,,刚,,,,,有人来传话,,,,,说是,,,”他急喘着,话都说不完。沈默都替他着急,赶着扶他,劝着道:“你先休息会,待会再说,别这么急。”
孙雨亭撑着腰,不停和他摆手说不用,才歇息会忙说;“哎呀,是王爷爷要去世了,去世了。”简短的一段话,被沈默轻易的捕捉到了七个字“王爷爷要去世了。”他冷不慌的打了个哆嗦,看着孙雨亭一脸凝重的样子才知道是真的。
他靠着走廊,感觉阳光陡然失去了温度,全身冰冷,然后身后的扶手也碎掉了,他笔直的要掉下去,竟然忘记了要动,僵在那里。直到孙雨亭推了他一下,他才猛然惊醒,撒腿跑起来。
王爷爷是他‘亲爷爷’啊,他怎么会去世,那么健康的一个老人。沈默想起还是夏天的时候去看望他的,后来都没去了,他不由得后悔,懊恼。脑袋里只想着要快些到,他知道爷爷一定想见他,有话告诉他的,所以才派人来通知他的。楼上的同学都停下来让路,侧目看着沈默,他们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慌过,整张脸素白的可怕。他下到一楼,就被萧然拦住了,萧然像是知道似的,他急着说:“你姐已经先赶过去了,嘱咐我带着你,你跟我来。”他顿时疑惑道,但具体哪里也说不上来,好在转瞬便没在多想。
萧然说完就拉着沈默的手跑起来,于是整个梧桐一中都停止了,高高的教学大楼前站满了各个班级的学生,他们就看着两个男孩子手拉手在宽阔的操场上奔跑,衣角翻飞,阳光像是给他们插上了翅膀,像是要奔入自己梦幻的乌托邦。
萧然骑了车,他取出来一扬,让沈默坐上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唤着他让他坐稳些。车子就像疾驰的流星,颠地沈默差些摔下来,他坐的稳了,冬日的风吹着犹如刀割般的冷,他靠在萧然身后,倒没什么感觉。他只希望可以在快一些,在快一些,他好早些到,早些见到爷爷。
萧然的车骑得比往日都快,冷如刀子的风刮得萧然的脸也疼痛异常。沈瑶嘱咐她带着沈默,还花了些时间和他解释沈默和王爷爷的关系。萧然不敢慢下来,尽管脚骑得酸胀,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剧发生在沈默身上,去世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但是我们尽可能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看上一眼。他又何尝不是,奶奶或许也早已经不在了吧,那个风霜刀剑都刻在脸上的老婆婆,恐怕早已落成一片黄土了吧。
想着他加快速度的骑,车子平稳的滑过镇上,一路的积雪化成一滩一滩积水,到处都是小小的积水坑,车胎驰过,连串的水流激射,碎成一朵朵的水花落下,地上斑驳的一条水痕,像是眼泪,蜿蜒流过。沈默心里空空的,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爬。
萧然的速度已经达到极限,可是他仍然觉得慢,车子还没落稳,他就箭步跳下来,惯性把他甩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石子路面擦破了手上皮肤,尖利的石头划破了他的手肘,细长的血口子不停的往外沁出细小的血珠子,他没感觉到痛就甩甩手,奔跑起来。他想爷爷你一定要等我啊,等我。
萧然还没来得及惊呼,只好丢下车也不锁就追着跑,熟悉的路,走了多年,却没有一次有这样的急迫和焦急。他穿过那条小埂,他还记得爷爷每次都是站在这里送他离开,日暮总是将爷爷的每个表情都照的慈祥和蔼,沈默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个人站在这里送他,他想到这里,心里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掏空一样,窒息的透不过气来,他大口口的喘,很短的路,却跑了很久。
院子里还是和熟悉的一样,只是碎雪埋着显得萧索些,梧桐镇外的天气总有些比里面还要冷。笔直的穿过场子,推开门,呼啦啦得围了一堆人,屋子里静的极了,门声像是碎裂的瓷片,细小的裂缝声,惊起了围着的人群。然后他就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床上,爷爷躺在那里,透过人群花白斑鬓的瘦脸,有种几乎透明的光泽。他大口的喘着气和沈默一样,头上细密的汗珠像是落雨,有人小声的凑在他耳边说:“沈默来了,老王。”
然后王爷爷就回头来看他,沈默觉得爷爷的头太僵硬了,像是木偶一样转的迟缓呆滞,好半天才转过来,他的眼睛污浊一片,浑浊的像是片死水。然而在看到沈默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就放了光,像是被乌云掩盖的浓厚的星星,露出了些光彩。
他伸出手,干瘪的皮肤贴着骨头,虚弱的伸出来,不住的在半空里颤抖,像是用了不少的力气。手不停的在唤他,像是平时他亲切的喊‘小默’一样。沈默僵住的挪挪步子,大家都不敢出声,怕一露出声音,便会打破这份宁静。
沈默挪了半天,才到床前,他伸出手对上半空里的那只枯手,王爷爷像是找到了目标,一下握的紧了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呼啦就把沈默拉到了面前。他想挣着起来,旁边早有人会意,拿过厚厚的被褥给他靠着,他大喘口气,好像好了不少。他抓着沈默的手,竟然笑了,扯着皮包骨头的苍老,让旁边众人都小声啜泣起来。他还是用以前的声音,跟他说话。
“好孩子,爷爷终于还是见到你了,真好。”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拍着他的手,像是那个夏日他赖在爷爷怀里,爷爷温柔的用手抚他一样。只是此刻,爷爷的手不像以前那样温暖,现在冰冷冷的,像是冻着了。沈默看着他,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像是塞住了开不了口,他只是看着他,听着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