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掠过警署,北城午后的冬雪依旧那般刺目。
前方驾驶座是杨冷清的助理正在驾车,后方车座里,蔓生以及余安安皆是一言不发。
等车子转过转角,车里远离警署大楼后,余安安方才得以回神,喃喃念了一声,“真是好可怕……”
怎能不骇人?
一起命案最终死亡人数竟然足足达到八人之多!
蔓生脑海里不断盘旋那一切,更是无法想象,怎会这样凄惨!
袁秋叶对于这起案件,显然也是一知半解。毕竟是这几年才开始追查,那么久远的过去,她自然不清楚。更重要的是,档案莫名失去了大半。唯一仅剩下的,那就只有零星一些。
——根据剩余的档案来看,好像是因为家族内部纠葛。大概是利益纠纷,所以容镇乔才会带着律师和助理前去别墅。不过当时抵达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命案。
这是从袁秋叶口中得知的案件起始。
蔓生接着问:最先的时候,又是谁杀了谁?
——应该是容镇乔的儿子容熠和李程睿正在别墅里一起玩闹。那天午后,家教老师翁学良也准时来到别墅教课。好像那两个少年发生了争执打斗,演变为命案。翁学良在制止的过程中,也深陷血泊。
蔓生更是质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打斗?
袁秋叶说到此处,有些欲言又止。那仿佛是家族丑闻,所以不容人议论。
等待片刻后,蔓生忍不住追问:为财?为情?还是一时意气?
袁秋叶直接否决了这三种。
——都不是!是这两个少年,是他们碰了违禁品!
蔓生怔住,却听懂了。
容熠和李程睿居然涉.毒!
一切隐晦不言的原因,终于牵扯到最根本原因,那绝对是有辱门风,被豪门家族所不耻之事。而且还是被揭发。惹出这样一场血案,简直是败坏名声,将整个家族陷于耻辱境地!
可是,单单是这样就能引发这一连串的案件?
袁秋叶却无法再给出更多线索。
蔓生也终于了然,为何容家始终不愿出面,尽管牵扯当年,却三缄其口避而不谈。案子已结,本就是耻辱之事,再加上陈年过往,容家更是不会配合警方调查。
奈何是豪门家族,又因为现今可疑证据不足,所以警方也无法向容家众人取证。
最重要的是,容家现任当家人,似是严令家族众人谈及此事!
蔓生靠着车窗,此刻也理不清思绪,蹙眉回道,“等见了杨冷清再说。”
午后他们一行人在唐家二少的住所分别,就在蔓生带着余安安前去警署的同时,杨冷清前往会面另外一位。
从海城前往北城法院出席听审后,被容家人带走,就再也没有归去的容柔!
……
白雪尽头,那是北城城南一座公馆。
公馆并不豪华,周遭却十分幽静。
屋檐上积了厚厚的雪,外边的冷风呼啸,那辆车前来,缓缓停靠在公寓一旁的路边。
“副总,我们不进去吗?”余安安轻声问。
蔓生瞧着对面那座公馆,“就在这里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助理喊道,“林小姐,是杨老板出来了!”
蔓生放眼一瞧,果真是杨冷清走出了公馆。
杨冷清是独自前来这里,将自己的下属派给了林蔓生。
现下,蔓生直接下车,“安安,你坐这辆车。”
蔓生朝着杨冷清那辆车走去,两人纷纷一上车驶离此处。
“你们谈得怎么样?”蔓生凝声问道。
杨冷清握着方向盘,却回了一句,“毫无进展。”
蔓生疑惑,杨冷清低声道,“她精神不太好。”
恐怕不是不太好,而是惊吓过后无法恢复!
“你没有见到她?”蔓生又是问道。
事实上,杨冷清是见到了容柔。
不过就在不久之前。
就在第二次庭审判决结果由法官当庭宣布后,容柔直接在庭上昏了过去。紧接着就被送回静养,但是一直都不见好。
因为尉容被判死刑,容柔精神恍惚,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杨冷清前来拜访的时候,医生尚在公馆,几乎是前脚后脚一人抵达一人离开。
杨冷清道明来意,常添却不忍心立即将容柔唤醒,连续几夜失眠,在医生的帮助下,她才刚刚睡了下去。就算当下将她唤醒,怕是也集中不了精神会面。
等待了半晌后,杨冷清终于再见到了容柔,她从短暂的睡梦中被惊醒,整个人十分憔悴,恍恍惚惚像是失了魂。他试图想要询问当年容家的案子,容柔那样努力去回忆,却那样惊惧捂住了脸庞。她脸上全是道不明的慌乱,眼中是恐惧!
“袁警官告诉我,当时容柔从别墅外回来,就看见了鲜血淋漓的画面。”蔓生道出原因。
怪不得她会这样!
再去询问她那起案件,似乎太过残忍!
杨冷清眉宇凝重,却是记起她陷入彷徨不断重复所说的话语,“我要保护好他,保护好他们……”
“你在说什么?”蔓生愕然于他突然的呢喃自语。
杨冷清道,“这是刚才容柔一直说的话语!”
“保护好他,保护好他们?”蔓生却在想,应该是容柔心底不曾释然,所以一心想要挽回那一切。
但是,她口中的“他”是谁,“他们”又是谁?
根据袁警官所言,容柔回到别墅的时候,凶案已经发生。她是要保护她的父亲,和尉容的母亲?
“先回唐家二少的住所!”杨冷清驾车返回北城近郊。
……
当蔓生以及杨冷清等人赶回近郊村落的洋房,唐仁修也早已从监狱归来。
楼上的房间里,他又躺在了那张躺椅上。
顾敏陪伴在他的身边。
蔓生却在想,当他们在监狱相见,当唐二少将话语转告后,他又会是怎样回答?
下一秒,是唐仁修幽幽道,“他说——”
只是一句话,那简单的一句,却如寒冬冰冷,是他说——我从来都是言而无信的人!
不作数!
竟然是不作数!
呵……
蔓生扬起一抹笑,眸光却是发狠,“什么君子一诺五岳皆轻!全是骗人!全都是骗人——!”
……
此刻,众人只听见林蔓生那样冷凝的脸庞,诉说着切齿话语!
初入锦悦任职之时,第一次出使任务前往平城。
那天夜里,当她巡逻酒店,发现夜深人静里厨房还亮着灯。
是任翔未曾离开。
相谈之下她这才知道,原来任翔是一名专业的高级珠宝鉴定师,却因为他的关系,从而当了助理。
前有方以真,后有任翔,为什么他们都愿意跟随他?
蔓生那时还不明白,任翔虽没有道明原因,却告诉了她这句话……
那些誓言诺言,她全都不想回忆,可她只知道,是他食言,是他说谎,是他欺骗!
却原来,不只是欺骗她,连自己都不曾兑现!
“他根本从来就没有信用!”蔓生又是怒声而起。
为什么当时就会信了,信了那荡气磅礴又绵延万里的话语,当真以为诺言,许下后就要去守住!
“蔓生……”顾敏瞧见她眼中敛着那份痛苦,她不忍心上前去相劝。
杨冷清低声询问,“唐二少,尉容还是不愿意上诉?”
唐仁修回忆离开监狱探视厅时的情景。
狱警已经在后方提醒,只剩下最后五分钟时间……
唐仁修又朝他道:原来那位林小姐就是当年宜城一中的女孩子!她就是那个偷拿了你的内裤直接跑了,让你在后面一直追的女孩子!
忽然之间,像是回想当年,尉容竟是笑出声来:呵呵——
他是那样欢快的笑着,那张英俊脸庞难掩那份愉悦。纵然时隔多年,都能够在任何场合之下都畅快一笑。
他的笑声也惹来旁人诧异注目,但是直至探视时间终止,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话语,“他认定死刑已判,不会改变现状!”
……
傍晚不知不觉来临,是唐向宸放学归来。
他放下书包上楼,瞧见房间里杨冷清也在,“杨叔叔。”
杨冷清朝少年微笑。
唐向宸走近唐仁修身边,少年不解问道,“妈妈和婶婶在一起做饭,不过婶婶好像很不开心!”
顾敏留了他们在家中做客。
可让客人一起做饭,却不合礼节。
其实是顾敏担心林蔓生,所以这才找她一起,也是为了陪她谈心。
“她为什么不开心?”唐向宸又是问。
唐仁修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
少年一听到父亲所言,却是飞奔下楼来到厨房里。他走近林蔓生,笑盈盈道,“婶婶!你就是当年偷拿了尉叔叔内裤的女孩子!”
“……”蔓生倒是瞬间懵了。
唐向宸好奇追问,“原来尉叔叔从前的时候就喜欢婶婶了!可是为什么追了那么久,都没有追到?”
“你怎么知道没追到?”顾敏在旁听见了,不禁轻声笑问。
唐向宸望着林蔓生那双纤细的手道,“婶婶手上没有戴戒指。”
没有戒指……
没有婚姻,更不是他的谁。
蔓生竟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少年又是笑着道,“婶婶,我家尉叔叔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要他?连小宝弟弟都有了,你不要尉叔叔,难道是要带着小宝弟弟私奔?”
“……”蔓生彻底无法应对。
顾敏见她被问到哑口无言,于是就提起了宝少爷,随口一问。“小宝怎么没有来?”
“妈妈,小宝弟弟还要念书,当然不能来了。”唐向宸回声,也提起下一回的相约,“不过等年终考试一过,就放寒假了,到时候尉叔叔和婶婶一起带着小宝弟弟来我家里做客!”
蔓生却又是一怔。
哪来什么年终?
单是如今,都自顾不暇。
最后的五日期限,就要过去第一日……
……
待用过晚餐,两个男人在客厅里叙话。
“她来了,也没有转机?”杨冷清终究不死心问道。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蔓生一到来,他就没有再拒绝,更甚至是一早就在等候。只待她到来一样的场景。
因为一个人,只有舍不下才能放不下。
“难了。”唐仁修更是有所顾虑,他道出两个字。
怕只怕,就算舍不下,却也能够放得下。
这位奇女子林小姐,不知是怎样的磨砺竟是如此冷静刚烈。她不会因为少了谁就要生要死香消玉殒,一个人也总是要过活。可如此一来,即便少了他,也仿佛没有所谓。
这份舍不下,也一并没有了必要的理由。
……
厨房里,两个女人正在清洗餐具。
余安安在一旁因为困倦,打起了瞌睡。
蔓生将碗筷递过去,顾敏默契接过,她突然说,“蔓生。谢谢你……”
“顾敏,我还要谢谢你招待。”蔓生回道。
顾敏却道,“不!是我真的要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一家三口可能还不会在这里……”
蔓生却有些听不懂了,顾敏抬起头望向她道,“是因为你,因为你说了那句话,才让尉容破了承诺!他才会来找我,告诉我,其实唐仁修还活着,他就在北城!”
蔓生愈发茫然,她又说了哪一句?
“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念想总是好的,不论生死——!”那是当年她说过的话语,却从顾敏的口中听闻。
是她初见顾敏母子后。被那样一段真情打动,所以她不禁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希望就是好事。她还在找他,他们的儿子也在找他。
有希望总是好的,她真的这样认定着。
活着,更该有一个念想。
谁还要在乎生死?
那一刻,当他听闻她所言,他的身影站得这样直,犹如顽固堡垒。
他是那样固执的坚守着……
此刻蔓生耳畔,是顾敏半似玩笑半似认真道,“他的言而无信,大概也只是因为你——!”
为你真,为你假,为你起誓,为你弃诺……
所欠所负,世间也唯有一人!
……
“仁修之前动了一场手术,手术之前,他请尉容为他保守秘密。手术虽然成功,可他也成了植物人一直昏睡不醒。尉容答应过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顾敏轻声说出往事真相,那也是她后来才透过尉容知晓。
蔓生却也刹那间明白,为何当时他是这样的顽固坚守……
因为他许诺了,因为他正在兑现!
“后来,大概是一年前,有一天尉容突然来告诉我,他就在北城。”顾敏当时不敢置信。
尉容道:抱歉,顾敏,瞒了你这么多年。
她又怎么会怪罪他隐瞒?
只是,为什么又破了誓言决定告诉她?
他温声说:有人告诉我,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念想总是好的,不论生死。
而他险些忘了那句话,待再次想起,就立即前来寻找她。
却来不及再多言,顾敏就要带着唐向宸赶赴北城,而他一路相送。
港城机场大厅,他们就要告别。
顾敏这样感激道:尉容,我知道你一向守信,是我们一家三口对不住你!
尉容只是微笑祝福。
“虽然我平时和尉容往来不多,但是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背弃承诺,轻易言而无信的人!单是为了仁修,他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严守唐仁修还活着的秘密,又前往港城助了那位宋氏千金,顾敏凝眸道,“容家就在北城,他应该不会想要回来,可他因为这份兄弟情义,还是回来了……”
“这样一份情义,明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人世间相识一场,若非他有情有义,又怎会做到这个地步!”顾敏的话语不断传来,那质问声映入心中。
有情有义……
蔓生真想去反驳,可却不能够。
因为他对这位唐家二少,真是极尽所能。
可是他对她呢?
蔓生恍然中道,“顾敏,他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成为那个让他唯一破例的人?”
“……”顾敏也是骤然蹙眉,心中像是被狠狠砸中。
那种无法诉说的痛楚,她竟能够感同身受。
她明白!
她真的明白……
真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
又有谁想要这份残忍温柔下的唯一,半生无止尽的寂寞相伴!
……
当天夜里,蔓生一行离开之前,洋房外有两人前来。
待那两个男人进入,再仔细一看,却是生得刚猛威武。
唐仁修温声道,“他们两个是谢文谢武,你最近需要用人,有什么需要就只管差遣。”
蔓生拒绝这份好意,道谢应下。
就要告辞,杨冷清等人已经先去取车。
蔓生步伐一缓,临走前问道,“唐二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唐仁修颌首应声。
蔓生终于追问,“之前那道平安符。是不是你送去给我的秘书余安安?”
有关于平安符之谜,蔓生也一直记在心中。事到如今,却依旧不知究竟是谁在暗中报信。
再是一推算时间,唐仁修沉声道,“并不是我。”
当平安符被送至锦悦的时候,唐仁修虽然已经清醒,可是还在康复中。当时的他,尽管有心,却也无法顾及到。
蔓生却感到疑虑,如果不是唐二少,那么又会是谁?
“我告辞了。”蔓生道别一声,走出了院子。
顾敏瞧着她离去的身影,却是感到忧心,“蔓生,她心里太苦了。”
走到如今这一步。她不能爱,唯有恨。
可偏偏连恨,也都要被抛却,因为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仁修,为什么会这样?”顾敏也无法清楚其中原因。
唐仁修想起今日午后狱中相见。
忽而又记起年少时候,他偶尔思量尉容,总觉得这人看似儒雅温静,可是却偏偏不喜与人太过亲近。纵然一身才华所向披靡,可从不真正展现。就连李宪大师,当年愿意收他为徒,也被他回绝。
哪怕是自己,和他的关系也不过是比常人好上几分。但就只是这几分,就足以让他赴汤蹈火肝胆相照。
他的退而求其次,他的与世不争,时而都会让他觉得空无。
彼时。唐仁修也从未明白,他到底要什么。
……
这日起,蔓生暂住于杨冷清名下江南馆。
这座江南馆,自从杨冷清离去后,就被封门不再营业。
如今再次进入,却像是恍如一梦。
蔓生走上楼,来到曾经住过一晚的房间,却分明还和从前一样。
杨冷清道,“这几天你将就住在这里。”
其实不算将就,这里的布置整洁富丽,蔓生微笑应声,杨冷清又道,“我已经找过那位容七爷,他不肯相见!”
容七爷,容家上一辈排行第七。是容家老太爷老来得子生下的最小儿子!
因为排行第七,所以人称容七爷!
整个容家,也只有这位容七爷明里出手,是他派人陪同容柔出席上庭!
此刻,蔓生唯一能寻找的容家族人也只有他,“听说容七爷有位未婚妻,是一名法医官?”
杨冷清刹那会意,即便是无所不用其极,都要最终一见!
……
北城冬夜,并没有再下雪。
只是因为白雪未化,所以窗外异常透亮。
监狱狱所内,那张棉被轻轻盖在身上,他的胸前搁着一本放下的书。
如扇一般的睫毛落下阴影,他的呼吸极浅。
夜里做了一场梦。
梦里星河流转太平长安,是那温柔慈爱的女声在喊他。
容容。容容。
她还在问他:容容,你找到那个女孩儿了么。
他方才迟迟回答:妈,我找到她了。
……
距离上诉期结束倒数第四天——
这天一早,蔓生和杨冷清兵分两路。
杨冷清前往法医检验鉴定所,蔓生则是前往近郊开外那座废弃的香山别墅。
蔓生赶至的时候,袁秋叶已经在别墅前方等候。
今日,她是独自一人前来。
蔓生这边,带着余安安随行,还有谢文谢武两人。
袁秋叶上前道,“林女士,我们进去吧。”
蔓生抬起头,望向面前这座早就废弃的别墅。半幢别墅被烧毁,只剩下一片灰烬。而另外半幢别墅也因为年久失修,破败的不成样子。院子里的荒草,都长到有半个人身那样高。
他们一行人入内。袁秋叶低声道,“当时案件被立案后,最后容咏慈死于别墅内,死前她放了一把火,将别墅彻底烧了。听说,是因为这起案件死亡人数太多,她羞愧于家族,所以自责而死。”
“救火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火了,最后只留下这半幢楼……”袁秋叶一边说着,一边带领蔓生一行在别墅里游走。
蔓生经过这座早就无法寻找到从前任何一丝痕迹的废屋,这里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是他从年少到十八岁为止的岁月。
“怎么后来没有拆除?”蔓生轻声问道。
毕竟容氏家族在北城也是一方霸主,这样显赫的家族,怎能容下这座犹如罪孽一般的证物?
袁秋叶也是不解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因为一开始的时候,案件牵扯了那么多条命案,所以警方要求不得拆除。至于后来,也因为时间久远,渐渐的也或许是忘了……”
忘了……
蔓生沉思瞧着眼前景物,那么荒凉的一切,冬日的雪全都落了进来。
覆上了一层厚厚白霜。
恐怕不只是忘了,而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要接受处理这件事,所以才会留于至今!
只是,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些旁的原因……
蔓生一时间也想不明白,突然余安安喊道,“副总,快来看这边!”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来到别墅后院这一处,石墙都脱落了瓦砾,破碎的好像随时都会倾倒。
余安安就在前方的草丛中,她半蹲着身体,正认真紧盯。
“是什么?”袁秋叶走近去瞧。
蔓生也随即而来,她低头一看,只见那石墙上,却有一排刻痕。那像是身高标尺,每隔一段时候,那标尺上就会有一道标记,好似是用来记录。
袁秋叶却认了出来,“这是当时留下的身高尺,大概是小孩子刻的……”
在墙上用石子刻标记?
这让蔓生想到了海城师范小学的篱笆墙,也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原来是从小就会这样了。
蔓生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那冰冷石墙,也碰触向那道刻痕。
“一,二,三,四……”余安安在旁数着,“这里是四道,上边也是四道,都是四道……”
蔓生顺势望过去,果真每一段间隔的刻痕都有四道。
而且都是身高不一,最高的两道相差无几,不过后面两道倒是一高一低。渐渐的,最后一道越来越低。
蔓生几乎可以认定,最低的那一道一定是属于容柔。
那么剩下的这三道刻痕,就应该是属于李程睿以及容熠,还有尉容……
毕竟都是少年少女的年纪,又是家族亲眷,一年一年在一起也是常事。
却是站在这里,她看着那些刻痕看了许久。
又是哪一道属于他?
不由自主去想,一定是最高的那一道……
猛地,一通电话响起铃声,那是杨冷清来电,蔓生接起听见那头道,“林蔓生,现在就来鉴定所——!”
……
这里是北城法医检验鉴定所,一进入大楼,一阵森凉寒风袭来。
余安安不自觉发颤,更感觉有些害怕。
蔓生却是步伐从容坚定,等到了一楼这里,杨冷清已在等候,“你跟我来。”
蔓生独自一人随他继续前去,又是往上到了二楼。
二楼尽头一间禁闭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个黑衣西服的男人,杨冷清在回廊半道上停下,“容七爷只请你一个人进去!”
其实杨冷清连这位容七爷的面都还没有见过,倒真是有些好奇。
蔓生颌首,她便一个人继续前行。
待到了门口,才发现这里原本是解剖尸体的验尸间……
呼吸有些静止,那扇门被一旁的男人缓缓打开,那森凉的阴风更是一阵来袭!
后方处,杨冷清看见她走了进去。
……
验尸间里并没有陈列尸体,一间空荡荡的房间,摆着几张冰冷床具,还有满架子的医学器具。
只是验尸间还有一扇侧门,好像是通往另一间。
过了一道白色帘子后,又有一个黑衣西服的男人伫立。
蔓生再定睛去看,发现这个男人的后方。又是一道白色帘子。帘子后方,依稀坐了一个男人。
帘子是半透明的白纱幔帐,因为光线有些阴暗的缘故,只瞧见了一道身影轮廓。却单是这么瞧过去,隐隐约约之际,映衬周遭骇然氛围如此格格不入,当真是仙风道骨却又邪魅难辨。
一个不似凡间人,此处却犹如地狱的入口……
蔓生沉默站定,不等她开口,一旁的黑衣男人已经发问,“林小姐,您找七爷有什么事!”
好强劲的阵仗!
分明只是一位下属在侧,却不亲自开口,竟由人代替!
蔓生回道,“我找七爷。是想问七爷一件事!”
“林小姐,请您先回答七爷,您是以什么身份前来!”黑衣男人接着发话,“您和容家非亲非故,既不是容家族人里任何一位的妻子,也不是任何一位的恋人,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来见七爷!”
这是逼着她回答!
蔓生凝眸道,“尉容的母亲是容氏千金,而我孩子的父亲是他!”
白纱幔帐后那道身影依旧不曾出声,依旧是一旁的黑衣男人问道,“容少爷犯下命案已经认罪,他要死,是天数命数,您来找七爷,也只是徒劳无功!”
简直是冷酷彻底。将所有可能斩断……
凌乱的思绪全都一闪而过,蔓生凝声道,“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自己!我找七爷,是想问七爷,当年送到宜城锦悦的平安符,是不是七爷派人!七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雪山浮生塔!”
眼见无法切入容家案件,蔓生只得想到此事。那道平安符总有人派出,如果是这位容七爷,那么就有希望有转机……
就在这一声后,刹那间一片寂静,一道冰冷冷的男声响起,竟是十分动听,更是淡漠如斯,“真是有意思。”
蔓生愕然睁目注视,又听见那道那人冷漠道。“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就是在那里相遇。”
他的母亲容咏慈……
他的父亲尉耀山……
他们是在雪山浮生塔相遇?
自此后再不相见的他们,那座浮生塔竟是那一场故事开始之境?
可他为什么又要安排一切,执意将她囚入这座雪山塔中?
他难道不知道,这座塔的意义!
那是一场耗尽一生的爱恋,所有痴狂一并都被锁入浮生塔底,熬过了盛暑枯秋冽冬,待到桃花漫野嫩绿初妆燕子声里……
相思又一年!
“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了。”须臾,幔帐后男声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