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沉了沉,往房间里看了看,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也没应好还是不好,沉默了下来。
见气氛低沉,田鼠缩在后头更是也一句话不说。在沿河这地儿,能活到现在的,就算脑子转得不快,眼色自然是有几分的。
过了好会儿,气氛才开始好了起来。可乐和江光光开始若无其事的说起话来。田鼠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一直在对付着那一堆果子。
呆了一个多小时,江光光就说困了要休息了。可乐沉默着,倒也没耽搁,带着田鼠走了。没过几分钟,江光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可乐发来的短信,很简单的几个字:“光光,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儿?”
江光光看了一眼,并没有回,直接儿的将短信删除,将手机丢到了一边儿。
程容简从赌场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刚黑,阿凯恭恭敬敬的站到车旁拉开车门。程容简原本是要坐入车中的,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阿凯一眼,说;“打电话问问朱医生,现在能吃些什么东西。”
阿凯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应了句是。他的动作倒是挺快得,等到程容简坐进车里,他就恭恭敬敬的回答:“朱医生说暂时只能是清淡点儿的,可以吃点儿水果。”
程容简还没说话,阿南就快步从赌场里追了出来。车窗在他到达车边时摇下,不待程容简说话,他就说:“二爷,甑洪光刚才打了电话来,说是想约您吃饭。”
他口中的甑洪光,正是陆孜柇的舅舅。
程容简的面色淡得很,漫不经心的说:“告诉他,我最近都不会有空。”他的手指在车窗上淡淡儿得敲了敲,接着又说:“如果是要谈那批货的事儿,告诉他,爷还真看不起那点儿东西。只要陆孜柇将他那双手砍下来送到我面前,别说是那批货,就连这捞钱的路子,我也可以指一条给他。”
他脸上纹丝不动的,就跟在说家常似的。阿南连面色也没变,应了句是。车窗缓缓的摇上,车子驶离,他才转身回了赌场里。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临近春节。别墅里阿姨开始准备起了年货,而江光光身上的伤也开始有了点儿起色,虽是仍是只能趴着睡,但渐渐的也能下床慢慢儿的走动。
大抵是因为反反复复得发烧,不过才短短的时间,原本就瘦的她更是瘦了一大圈,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程容简在的时间并不多,虽是临近过年,别墅里仍旧是冷冷清清的。江光光自从能下床后除了偶尔出去走走之外多半都是在房间里,有时候请阿姨给她找书看,有时候则是她自己去找。
她倒是安静得很,从不问程容简去哪儿,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尽管日子过得挺舒适得,但她多少是有些惆怅的,去年的这时候,她已经开始在老赵头的院子里忙前忙后了,打扫院子,贴对联,购置年货,准备着热热闹闹的过年。
江光光的思绪就走得有些远,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会儿才回过神来。
到了大年三十的的前一天,别墅里就只剩下江光光和俩阿姨。江光光原本是想偷偷儿的回去看看老赵头的,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她这样儿,回去是瞒不过老赵头的。她原本就是打算等老赵头病好之后搬走的,现在断了所有的关联,无疑是最好不过了。
江光光是有些儿想抽烟得,但这儿是并没有烟的。这事儿医生是叮嘱过的。
大年三十,从中午开始,俩阿姨就在厨房里忙了起来。吃年夜饭的时候吃得有些儿早,江光光原本是想回房间睡觉得,但并没有睡意,于是心不在焉的看起了电视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中听见阿姨叫她,她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阿姨一脸的喜色,笑着说:“江小姐,二爷回来了。”
江光光还没反应过来,程容简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就抽了抽鼻子,站了起来,叫了一声二爷。
程容简的眉头挑了挑,抬腕看了看时间,说:“还没睡?”
江光光就慢吞吞儿的说:“守岁。”
程容简的嘴角勾了勾,说:“你还信这个?”
“二爷不信?”江光光依旧是慢吞吞的样儿。
程容简睨了她一眼,笑得有些似是而非的,说:“我倒是更宁愿信我自己。”
江光光就不吭声儿了,程容简将大衣递给阿姨,拿出了一封得厚厚的红包推给江光光,说:“给你的,压岁钱。”
他说得意味深长的,江光光倒也没有推辞,收了起来,说:“谢谢二爷。”
阿姨端了热茶上来,程容简接过,看了江光光一眼,随意的问道:“晚上吃的什么?”
“挺多的。”江光光慢腾腾的回答。
程容简啜了一口热茶,这才问:“伤口疼吗?”
“不疼。”疼倒是不疼的,因为在长嫩肉,特别是晚上的时候,痒得特别的厉害。她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伸手去抓。
程容简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接了起来。他也没避过江光光,淡淡儿的说:“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就说:“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也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谁也没有再说话,就看着跨年晚会。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客厅里的灯关了,客厅里一片幽暗。
程容简有些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江光光倒是安静得很,一双眸子在电视上就没移开过。客厅里安静极了,一时只有电视里传出的声音。
快到零点时。程容简站了起来,随手拿了他自己,对江光光说:“出去走走。”
这时候了,江光光就愣了愣。见程容简站着,还是应了声好,站了起来。到了门口,程容简就将大衣披在了江光光的身上。
大衣上有烟草的味儿,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江光光就微微的怔了一下。
并没有走很远,刚出门,漫天的烟花就在空中绚烂的绽放开。江光光情不自禁的抬起头。
待到烟花放完。她才注意到在黑暗角落里的阿南和阿凯。阿南依旧是面无表情得,阿凯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上前来,喜气的对程容简说:“二爷,新年快乐。在这儿给您拜年了。”
他说着又对江光光说了新年快乐。说完才伸手拐了拐一旁的阿南,阿南得脸色稍稍的缓了些,说了新年快乐。
江光光揉了揉鼻尖儿,也说了新年快乐。
程容简叫来了阿姨,拿了厚厚的红包给两人,让两人下去休息。外边还是有些儿冻的,他就叫着江光光回了屋子里。
刚进门,他就将江光光困在了门间,大掌稳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他倒是并不鲁莽,避开了江光光的伤口处。
过了好会儿,她才松开了江光光,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看着江光光,低低沉沉的说:“新年快乐。”
上床之后是有些难熬得,程容简直接儿的将江光光搂到他的身上,辗转反侧的吻着。一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呼吸在外边儿时不时绽放开的烟花中变得粗重了起来,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做。暗哑着声音让她快睡。
这一整夜江光光几乎都没有怎么睡,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来,她才闭上了眼。
一整个春节都是在别墅里的,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外边儿早已是春天,空气里有了阳光的味道,暖融融的。
她原本是想回她那小院儿一趟的,最终还是没回去。去找大年初一就给她打电话的崔遇。
她瘦得实在是太厉害,崔遇见着她的时候吃了一惊。直问她是怎么了,江光光就说是重感冒了。
崔遇是有些儿担忧的,但却并没有多问,只让她多注意身体。江光光就笑笑。找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她和崔遇的话都不多,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说的了。在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江光光恍惚的时候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和崔遇分手,刚走到巷口,就见到了陆孜柇从车上下来。她是没想到会遇见她的,本能的要躲开,但陆孜柇已经看了过来。
看到她,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走了过来。江光光是想逃的,但脚下却是生了根一般,怎么也动不了。看着陆孜柇一步步的走到她面前。
她是想努力的做得若无其事的。但光洁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儿,出于本能,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陆孜柇几乎是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一张阴柔俊美的脸一点点儿的凑近她,阴恻恻的说:“你算是什么东西,程容简都碰得我碰不得了?
被他触碰,江光光整个人一下子就绷得紧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她努力的让自己镇定着,抬起一双眼眸看向了陆孜柇,说:“陆少请自重。”
“如果我不自重呢?”她这副样子像是激怒了陆孜柇似的,他捏着下巴将她推靠在墙上。眼底带了几分的阴鸷。顿了顿,又继续的说:“我要是在这儿要了你,你觉得姓程的会知道?我敢做,你告诉他么?”
他是附在江光光的耳边说的,呼出的热气打在江光光的脸上,江光光想要后退,却是退无可退。她曲起了腿,就朝着陆孜柇腿中央撞去。
陆孜柇压根就没想到她竟然敢对他动手,压根就不妨,她的膝盖重重的撞在了他的薄弱地带。
他闷哼了一声,弯下身去。趁着这个机会,江光光立即就要往边儿上逃去。陆孜柇满脸的煞气,伸手拽住了她,重重的将她摔回了墙上。手紧紧的将她的手臂摁着,恼羞成怒的吻了下去。
江光光的浑身颤抖着,死命的想要躲开,却敌不过陆孜柇的大力,她恶狠狠的咬在了陆孜柇的舌尖儿上。
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开,陆孜柇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立即就丢开了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嗤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不过也就这味儿,爷还嫌脏了爷。”
说完这话,他看也不再看江光光一眼,扬长而去。
江光光得脸色煞白,靠在墙上久久的没有动。原来害怕,是出于本能的。就算你告诉自己不要怕,但在面对时,身体本能的就会退缩。那些经历过的伤痛的记忆,太过深刻。
过了好会儿,她才伸手擦了擦嘴角,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儿的厌恶。
江光光是有些儿疲惫的。过了好好会儿,估摸着陆孜柇已经离开了,才慢慢儿的往巷子外走。
上次的事儿,她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从今天陆孜柇放了她来看,事情应该是已经处理好了。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放了她的。
至于是怎么处理的,江光光想到这儿,没再想下去。
回去的时候阿姨早等在了门口,她是有些急的,见着江光光就迎上前来,说:“江小姐你去哪儿了。电话也打不通。你的身体还没好完,要是出点儿事可怎么办。”
江光光就揉了揉鼻子,说了句没事儿。
阿姨倒是没有再说念叨下去,接着说:“您有朋友来看您了,已经来了好会儿了。”
江光光就愣了一下,进去才发现可乐在客厅里坐着。见着江光光,他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的说:“回来了。”
他的样儿是有些狼狈的,额头上贴着创可贴。江光光就愣了一下,坐下之后才问:“怎么了?”
可乐掩饰的遮了遮那创可贴,说:“喝醉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半边脸分明还是肿着的。哪里会是喝醉了酒摔的。
说完这话,不等江光光开口,他就说:“老赵头好长时间没见到你,听说你病了,非要让我来看看你。”
他一向是好面子的,这副样儿,如果不是老赵头逼着,他也肯定是不会来的。
江光光揉了揉鼻子,就说早没事了。
可乐端起了面前已经冷掉的茶喝了一口,说:“你最好自己回去给他看看,要不然他不放心。”
江光光就一时没说话,过了那么会儿,才问:“他的身体现在好了吗?”
“都挺好的。就连旺财也挺好的。”可乐说得飞快,说完就搁下了杯子,站了起来,说:“这看也看了,我也出来好半天了,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江光光也没留他,说了句我送你出去,就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乐连连的说不用不用,让她歇着,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跟着他往外走。
到了门口,可乐就说:“行了,送也送了,我走了,赶紧回去吧。”
江光光没说话,从衣兜里拿出了钱来,递给他,说:“伤去看看,给老赵头买点儿补身体的。”
可乐愣了一下,但也没推辞,接了过来。肩缩了缩,说:“行了,回去吧。”
他一身儿邋遢得很,微驼着背的。江光光看着他那背影,就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儿来。
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她,还有他和田鼠,都是窝一堆儿的。那段时间,手里头紧,上顿面条,下顿馒头咸菜。就这些,都是他从外边儿弄的。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那么一个多月。后边儿才稍稍的好些。在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候吃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从外面顺来的。那事儿,是冒着风险的,但他从未提起过。
他虽然经常都是嬉皮笑脸,好吃懒做,但人却是很仗义的。田鼠惹出来的很多祸事,或是有人找茬儿,都是他帮忙摆平下去的。
江光光有那么些失神,过了好会儿。才慢吞吞的回了屋子里。
江光光背上的伤虽是好了起来,但却是留下了纵横交错粉色的一片疤痕。她看起来倒是和以前没什么样儿,整天都懒懒散散的。
江光光原本是想等自己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了才去看老赵头的,顺便和他说说退了小院子的事儿。
但不知道是怎么的,尽管阿姨每天弄许多滋补的东西,但她就是没法胖起来。
拖到三月末,她才慢吞吞的去看老赵头。她去得不是时候,老赵头的院子里的门是锁着的,并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江光光等了一下午也没人影,打电话问可乐,才知道老赵头去乡下了。
阿姨已经打电话来催几次了。说是可能会下雨,让她早点儿回去。她也没有多呆,锁了她自己的小院子的门,双手插在衣兜里顺着小巷往外走。
天边阴沉沉的,像是会下雨似的。
江光光想着自己的事儿,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阿叡。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抬起头,穿着黑色风衣的周来站在不远处。像是怕她逃掉似的,他朝着她直直的奔了过来。
江光光就那么站着,看着他奔过来的身影。有些儿恍恍惚惚的,有疼痛沿着心脏一点点儿的蔓延开,她几乎站立不稳。
离得越近,周来的那张脸更是清晰。比起原来,他瘦了很多,也英俊了很多,不再像原来一样的青涩,身上多了男人的成熟与稳重。
江光光的眼中忽的热得厉害,有滚烫的液体要滚落而出,却又在渐渐平复下来的心情慢慢的消散去。
等周来到了她的面前时,她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越是近,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周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滋味杂陈,低低儿的叫了一声阿叡。
江光光的双手依旧插在衣兜里的,脸上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视线停留在周来的身上,若无其事般的说:“周来,好久不见。”
见到他,她一点儿也不惊讶,从那次在典当的地儿见到他之后,他就知道,他迟早会找来的。她早做好了见面得心理准备。
周来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脸,手到了半空中却停了下来,上前两步,紧紧的将江光光搂到了怀里。
像是怕她会消失似的,他抱得很近,几乎要将她勒得窒息。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低低沉沉的说:“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你在这儿的。”
他的语气里是滋味杂陈的。江光光任由他抱着,视线停留在巷子的尽头,眼中有些雾气蒙蒙的。她想说话,喉咙里却是紧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阿叡,你好狠的心。”周来的声音僵得厉害,带着哽咽一般。
江光光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周来过了好会儿才放开了她,双手稳住了她瘦弱的肩,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直视着她,说:“跟我回去。现在就跟我回去。”
他的声音里是带着急切的,他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太急了,稍微的缓了缓,才继续说:“大家都很想你,我妈妈,你伯父伯母堂弟,所有所有的人,都在想着你。我马上就去订机票。”
江光光避开了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错开了周来的双手。一双清亮的眸子平静无波的看向了周来,说:“你应该知道,我早已经不是我。早年的阿叡,早已经不在了。周来,我不会回去,也早已经回不去了。”
可不是。她的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当初青涩的模样。她的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得很,像是她对面的人,是个陌生人,而不是从小一起到大的青梅竹马一般。
周来看着她,沉默着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一字一句的说:“我早说过,叔叔的仇,我会替你报。那些畜生……每一笔我都会加倍的还回去,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激动。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必须跟我回去,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江光光又后退了一步,唇边泛起了淡淡儿的笑来,说:“周来,你无权干涉我。这儿怎么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这儿的赌场,你应该去看了吧?我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我的骨子里,早就融入了这儿所有的,你所看不起的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