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光光紧紧的闭上眼睛,胸口疼痛得几欲窒息。她是知道等下的事情还会很多的,到底还是撑着吃了包子喝了水。
程容简就让她慢慢吃,自己下车去了。江光光透过车窗看他的背影,见他是往前面去的,这才知道他是去看周渊。
她微微的有那么些失神。
程容简这次很快便回来,车子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启程。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江光光再睡会儿。
江光光就点点头,靠在他的身上闭上眼睛假寐着。她以为自己睡不着的,谁知道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做了长长的梦,梦里躺在血泊里的周来温和的对着她笑,她上前想要做点儿什么,却是怎么也止不住那不停的流着的鲜血。
周来一直都是面带着微笑的,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轻轻的说:“阿叡,不急,我不疼的。”
她的眼泪掉得厉害,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车子依旧在行驶着。程容简温柔的指腹轻轻的擦去她的眼角的泪水,紧紧的握住她微凉的手。
周来的葬礼很低调,江光光原本以为罗姨会倒下的。但却并没有,她除了在看到周来的遗体时哭晕了过去,再醒来平静得让人可怕。
甚至在周来的同事们过来时也未留下一滴眼泪。
江光光是担心她的,几天里就没有离开过,一直陪着她。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两人多数时候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待到葬礼结束,再次回到周家,罗宜才对江光光说道:“阿叡,回去吧。我没事。回去照顾闹闹,我这儿有阿姨在。”
她是虚弱的,脸色苍白得厉害,甚至声音里也是无力的。
江光光是想说话的,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
罗宜任由着她抱着,疲惫而无力的说道:“我真没事,在他坚持要走这一条路时,我就知道,以后,我都得提心吊胆的。”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最后的几个字说得费力极了。说完眼泪也落了下来。
周来走这一条路,她从来都是不同意的。警察原本就是危险的职业,江光光父亲的死,对她的触动是大的。但为人父母,哪里能拗得过子女。
她是知道他执意做警察的原因的,但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一旦走错了一步,后面无论你再怎么努力,所有的努力,都是错的。
作为母亲,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自己所给的泥潭里,却是无能为力。是的,这一天,她确实是早想过了的。甚至有时候做梦也会梦见。
罗宜的眼泪掉得更是厉害,撑了那么多天,她终是撑不住了。
江光光的心里钝痛着,想找点儿安慰的话,却是找不出来。
她是无力的,无论是周来,还是崔遇……她都是那般的无力。
罗宜的身体是虚的,哭了一场就病倒了。江光光叫了医生过来,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医生开了药,叮嘱要静养。什么也不要想。
她是没有胃口的,江光光就变着法的给她做菜,炖汤。她虽是会多多少少的吃些,但脸上的笑容是勉强的。
偶尔程容简也会带小家伙过来,只有见到小家伙时罗宜脸上的笑容才会多些。只是笑过之后更多的是难过。
悲痛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走出来的,在江光光的照顾之下,罗宜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
江光光在周家是呆了一段时间的,身体稍稍好些后罗宜就不再要她照顾了,执意让她回去。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周来走了,但日子是还得过下去的。
周家原本就冷清,周来走了之后更显得冷清。江光光偶尔一个人呆着时都会觉得空荡荡的。更何况是罗姨。
她并不肯走,罗宜拿她没办法。后来找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她有时间就过来,她这才肯离开。
别墅那边太远,她在周家这段时间小家伙和程容简都是住在新房子里的。等着她回去,才一起回了别墅那边。
回去的第一个晚上江光光就失眠了,睡在中间的小家伙和程容简都已发出了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她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她才轻轻的爬了起来,打开门出去了。
外边儿难得的是一轮满月,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就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外边儿清冷的月光。
她才坐下没多久程容简便出来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将她的头拨靠在他的肩上,声音低沉的问道:“睡不着吗?”
周来走后她就开始失眠,多半时候都是下半夜才能入睡。奇怪的是她并觉得难受,也不想看医生吃药。
江光光知道瞒不过他的,就低低的嗯了一声。
程容简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过了那么许久,才低低沉沉的说道:“阿东和阿西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睡不着。彻夜彻夜的失眠,并不愿意接受,以酒精麻痹自己。”
微微的顿了顿,他的嘴角扯起了没有任何表情的笑来。继续说:“他们是为我而死的,如果不是他们,我不可能走到今天。我也曾想过死,想过放弃这早让我厌恶了的人生。”
但如果他死了,他们为他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自暴自弃过,也恨过自己。但这些,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所以,他得好好的活着。活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他说到这儿就沉默了下来,江光光是从未听过他说这些的,也保持着沉默。
隔了许久,程容简才握紧了她的手指,轻轻的说道:“阿叡,如果周来能看到,他不会希望你是现在的样子。”
是了,如果周来能看得到,一定会希望她过得好好的。
江光光的心里蓦的揪起了大片的疼痛来。她忽的就想起了周来每次面对她时的愧疚和小心翼翼来。
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其实。她是从未怪过他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任何人,都没有去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的义务。她对于他当时的逃离,是理解的。
如果换成是她,她也许也会做逃兵。
但他到最后,也许都是没能放下的。
江光光的手指紧紧的捏成一团,疼痛沿着肆意的蔓延着,她就那么恍恍惚惚的坐着。隔了许久,才低低的嗯一声。
地面是冰冷的。程容简伸手替她理了理身上的外套,低低的说道:“我们进去了好不好?”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的视线却没动,低低喃喃的说道:“月亮好圆。”
程容简也嗯了一声,伸出手拉了她起来。
他是知道她现在睡也是未必睡得着的,就说道:“要不要看会儿电视?”
江光光确实是没有睡意的,就点点头应了一句好。
这时候已是一点多,并没有好看的电视节目。程容简就随便找了个电视陪着她看着。
江光光靠在他的怀里,隔了那么半响。才轻轻的说道:“程容简,谢谢你。”
谢谢他,在她难过的时候陪着他。也谢谢他,在周来的葬礼上所做的一切。
虽然他没有提起,但江光光是知道的,葬礼上的许多事儿,都是他安排人办的。甚至谢绝宾客来访的事儿,都是他挡回去的。
程容简这下就低头看着她,薄毯底下的手捏了捏她的手,低声的说道:“谢什么?和我你也客气么?”
江光光就低低的说道:“没客气,只是想向你说声谢谢而已。”
程容简这下就说了句傻瓜,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江光光就将头往他的怀里蹭了蹭,程容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今晚月亮明,明天天气应该不错,我们带闹闹出去走走好不好?”
小家伙这段时间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一点儿也没吵着闹着要她。甚至在去罗姨家里时也是懂事乖巧的。
他并不知道死是什么,但也知道,那不是好事。
江光光就点点头,嗯了一声。程容简这下就没说话了,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将薄毯往她的身上拉了拉。
电视节目是枯燥而无聊的,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隔了那么久怀里的人没有动,程容简低头去看时,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她难得睡过去,他是不敢动的。用薄毯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摸了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她睡着了,程容简这下却是没了睡意。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吻,这才也闭上了眼睛。
大抵是因为程容简在的缘故,江光光这一觉睡得异常的安稳。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才醒过来。
身旁的程容简还是熟睡着的,沙发并不是很大,他躺着应该是不舒服的眉头是微微的皱着的。
江光光原本是想伸手轻轻的替他抹平的,谁知道手才碰着他的眉头,他就醒了过来。声音暗哑的问道:“睡不着了?”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看了看他那卷曲着的腿,问道:“怎么也不去床上睡?”
她昨晚那会儿是睡得沉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程容简这下就笑了笑。暗哑着说道:“在这儿睡也挺好的。”顿了顿,他伸手揉了揉江光光的脖颈,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江光光就回了句没有,爬了起来,说道:“你再睡会儿,不是要带闹闹出去吗,我去做早餐。”
程容简也跟着要起来,她却说不用。三个人的早餐费不了多少事儿,让他睡他的。
程容简这会儿哪里睡得着。微微笑笑,说道:“我看着你。”
江光光拗不过他,只得任由着他。又问他想吃什么。
她是要换衣服的,程容简不换衣服,就穿着睡衣。说了想吃她做的包子,然后进了洗手间替她将牙膏挤好。
等着江光光洗漱完毕,他又说想吃她包的饺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饺子了。
他这是在找事儿给她做转移她的注意力。江光光倒是没察觉,点头应好,说去看看冰箱里都有些什么食材。
小家伙也是喜欢吃她包的饺子的。是得多包点儿的。
比起昨晚来,今天两人的话是多了不少的。程容简给她打着下手,说着小家伙这段时间里闹出的笑话来。
小家伙这段时间跟着阿凯一起野惯了,非但到处的跑,甚至连树也会爬了。前些天爬到了后边的小树上,被树枝勾住衣服下不来,傻乎乎的在上面挂了十几分钟。还是阿凯不见人去找才发现他在树上挂着。
他的胆子倒是大得很,挂在上面也不哭不闹的。
江光光不在程容简对他的管束是松许多的,只要不闹出事儿来都随着他折腾。后边儿的花花草草被他剪掉了不少。甚至还闹着要阿凯给他做弹弓要上打鸟。
前些天趁着没人注意还自己放了水洗了澡,弄得浑身湿透,浴室积了很深的水。
他这段时间能吃能睡能跑身体是好了不少的,原本以为是会感冒的,叫了钟医生过来开点儿感冒药预防着吃了,到了晚上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连喷嚏也是没打一个。
说起小家伙来江光光的脸上不自觉的就带了笑容,就说起了在县城时小家伙每天拿着棍子打母鸡让母鸡下蛋,以及守在葡萄架上用棍子打葡萄的事儿来。
程容简听着。英俊的脸上带了那么几分的促狭,看了看江光光,说道:“应该和你小时候挺像的。”
江光光切了一声,说道:“你怎么不说和你挺像?”
程容简这下就笑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因为小时候我家里既没有种葡萄树,也没有养鸡。”
这话说得还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江光光一时竟然找不到反对的话来。
程容简见她语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稍稍的想了想,说道:“等过段时间我也让阿凯找点儿葡萄过来种上。再搭个葡萄架。等以后就在下面乘凉。葡萄熟的时候还可以摘下山去卖,还能赚一大笔钱。”
他的语气是认真得很的。江光光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说道:“行,把整个后院都给种上,以后你就是葡萄地主了。”
明明只是开玩笑的话的,程容简却点了点头,认真得很的说:“好主意。我改天就让阿凯去看看这边适合种什么品种。”
江光光笑得眉眼弯弯的,说道:“以后让闹闹给你守葡萄园子。”
她是很久没有那么笑了的,程容简低低的笑了起来。说道:“活儿算我们的,你算监工好不好?”
江光光这下摇摇头,慢悠悠的说道:“我算吃白饭。”
程容简就说那可不行,煞有其事的算起了柴米油盐的价来。他平常是不管这些事儿的,算起来却是有模有样的。竟然多数的东西的价格他都是知道的。
江光光就笑他是周扒皮,厨房里的气氛和乐融融的。
小家伙是在早餐快要做好时起来的,江光光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自己学会了穿衣。不过出来的时候应该没有找到鞋子,是光着脚丫出来的。
屋子里是有暖气的,倒也不冷。江光光就让他找鞋子穿上。小家伙不肯,抱着她撒着娇。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等着江光光给他找鞋子穿上了,他就开始告起了状来。扳着手指头数着爸爸打了他的屁股几下,罚他写了多少字。没给他吃糖,让他自己穿衣服洗脸洗脚。
他告起状来倒是麻溜得很的,一张小脸还配合着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儿来,直把江光光逗得忍不住的想笑。却又不得不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说到最后,小家伙就让江光光一定要好好的罚罚爸爸,罚他给他洗脸洗脚穿衣服,罚他给他买玩具买好吃的。
他倒是会为自己着想得很,江光光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小家伙就板起了一张脸,让妈妈不许笑,要严肃。
江光光只得将笑忍住,让他自己去和程容简商量。
小家伙这下就奶声奶气的说爸爸听妈妈的话,不听他的。
他是很有眼力劲儿的,到后来程容简故意的说要到外边儿去捉兔子,他这又不告状了,屁颠屁颠的上前叫着爸爸,让程容简带着他一起去。
江光光忍不住的笑笑,看着那黏在一起的父子俩,进厨房里去看蒸着的包子和饺子去了。
早餐是很丰盛的,小家伙和程容简都很给面子,包子饺子都吃了好些,甚至还多吃了一碗粥。
吃过饭原本是要出去的,郭数突然过来就没再出去了。他这段时间是从程容简的手里接了好些生意的,倒是常常会来这边。
中午是江光光做的午餐,郭数这下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点明了要吃红烧肉和糖醋排骨。这些都是江光光的拿手菜。
江光光一一的都应了下来,留了阿凯和他在书房里谈生意,程容简则是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不知道是早上起得早了还是怎么的,明明往常很麻溜就能做出来的事儿,今天却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在处理五花肉时看到肥腻腻的肉,她的胃里一阵恶心,冲到垃圾桶前就吐了起来。
她突然就吐了,程容简是吓了一大跳的。给她拍背倒水,然后又要打电话叫钟医生过来。
江光光阻止了他,说应该是最近没睡好胃不舒服。没什么事儿。
只是小小的一件事儿,最后却是闹得人仰马翻的。连书房里的郭数和阿凯也惊动了。饭也不让江光光做了,打电话叫来了钟医生。
程容简的眉头是紧紧的皱着的,隔那么几分钟就会看看时间,只恨不得钟医生能插上翅膀飞过来。
江光光自己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看着他紧张的样儿又是觉得好笑心里又是暖暖的,索性就躺在床上看着他转来转去的。
大抵是真的没睡好。躺着躺着的她竟然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床前说话,她想睁开眼睛的,困意却是浓得很,翻过身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是静悄悄的,她才刚要爬起来,程容简就端着一碗粥从外边儿走了进来。
见着她醒了他也不惊讶,将粥放在一旁拿了枕头塞在她的后边儿,说道:“先吃点儿东西。”
粥熬得浓稠浓稠的入口即化,江光光是要自己吃的。程容简却不肯,非要给她喂。
她倒也顺从,任由着他喂着。
等着吃完了一碗粥,她想要下床去倒水喝。才刚坐到床弦上,程容简就摁住了她,柔声说道:“好好躺着,想要什么就叫我。”
江光光这下就疑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程容简的额头,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没发烧呀。”
程容简将她的手摁进了被子里,轻咳了一声,说道:“没发烧。钟医生说你最近没休息好,得好好的休息,所以你尽量别下床,好好的静养。”
他说着就拍了拍江光光的头,就跟哄闹闹一样的又说道:“乖,要听话。”
这样儿看着怎么都是不对劲的,江光光满心的疑惑。试探着问道:“我不会是生什么病了吧?”
程容简这下就捏了捏她的脸,笑了一声,说:“胡说什么。你见过生病的人精神像你一样好的么?”
江光光就唔了一声。不待她说什么,程容简就又说道:“好好躺着,要是无聊我给你找书过来看。闹闹现在和阿凯出去了,待会儿他回来就让他来陪你玩儿。”
他是认真得很的,说着就替江光光掖了掖背角,将她严严实实的压在被子里头。
江光光看着他动作,多少是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没事,不用静养。那么躺着挺不习惯的。”
可不是,她历来就是享不得富贵的命。这要真一直在床上躺着,浑身都得更难受。
程容简这下就低低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说道:“都要又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不听话?”
他的眼里是盛着笑意的,说着就轻轻的在江光光的额头上吻了吻。
江光光还是有些懵懵的,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