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孜柇倒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拿出了车钥匙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去。”他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江光光很快收回了视线来,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即便是他替她解了围,有了之前的那些事儿,江光光也是只想离他远些的。
她说着不等陆孜柇回答,就往外边儿走去。陆孜柇在原地看着她那纤瘦的背影,一时没动。
等着江光光的背影消失不见,跟着陆孜柇的人才从暗处走了出来,迟疑了一下,问道:“老大,不是先回来看看的吗?你怎么一回来就和程谨言对上了?”
这对他们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这次回来,原本就是悄悄的回来的。程谨言知道了,那甑老大过不了多久也肯定得知道的。真不知道老大是怎么想的。
陆孜柇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说:“我有我的打算。”
他这么一说那人就不敢再说话了,陆孜柇也没再多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走了那么几步回过头对跟着他的人说:“回去,不用再跟着我。”
那人这下就一怔,陆孜柇已往前走去,很快拉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这时候外边儿有的只是夜班车,他出去的时候江光光还是在路边站着的。头靠在路灯杆上,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孜柇的车就停了下来,远远的就在边儿上停着,抽出了一支烟点了起来。公交车倒是没多大会儿就过来,江光光就上了车。
等着公交车驶了那么远,陆孜柇才开了车慢慢的跟了上去。夜晚寂静极了。道路上安静得连喇叭声都没有。
陆孜柇边抽着烟边开着车,就那么一直跟着公交车。到了地儿,江光光下了车,他就停下了车子。他原本是要发动车子要走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等着看不到江光光的身影了,他这才下了车,沿着她走的小巷走了过去。
这条巷子他是挺熟悉的,他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江光光小院里的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他就没再动了,靠在了围墙上,抽起了烟来。然后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不过离开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这儿却像是陌生了许多的似的。陌生得。他自己都已经不习惯了。
他就低头看了看他那两条腿,大抵是夺了他手中的权对他愧疚,甑洪光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给他手术。罪是受了些的,但好歹还是好了。并没有落下残疾。
短短的那么一段时间,他可谓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陆孜柇又吸了一口烟,侧头见院子里的灯灭了,这才抽着烟走了。
江光光一觉睡到了晚上,傍晚爬起来,莫桑就已在小院子外等着了。她的脚步就顿了顿,然后去打开了门。
她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江小姐,二爷让我过来接您回去一下。”
她特地的等在外面,肯定是有事儿的。江光光也不惊讶,问道:“什么事?”
莫桑就说道:“您有些东西还在那边,二爷……也好像有事儿要和您谈。”
是了,江光光走时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带的。不过那边的东西,都不是她买的,他不想看见,直接扔了就是了。
江光光这下就没说话,莫桑拿出了手机来,说:“二爷只是叫我过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要不您自己问二爷。”
江光光却没有去接她那手机,说:“走吧。”她说着自己就上前拉开了车门。大抵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应得那么爽快,她坐进了车里,莫桑这才反应过来。
车子一路平稳的驶着,江光光一直都是侧头看着窗外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远远的看到曾经待过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地儿,江光光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来,陌生得,像是在上一个世纪一般。
她很快回过神来,车子院子里停下。莫桑就问道:“二爷还在吗?”
“在楼上书房,我马上去叫。”那人回答了一句,快步的往楼上去了。
莫桑带着江光光到了客厅,才刚要转身去倒茶,那人就从楼上下来了,看了江光光一眼,说道:“二爷说了,让江小姐自己上去。”
江光光的身体僵了一下,点头应了一句好,上了楼。这地儿,明明是熟悉的,此刻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到了书房门口,江光光就伸手敲了敲门。程容简的声音过了好会儿才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她推开门,书房里的灯光是黯淡的。程容简坐在办公桌后,手肘靠在桌上,支撑在眉心处。
屋子里像是有淡淡的酒味儿,江光光往前走了两步,沉默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叫道:“二爷。”
程容简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一般的。过了许久,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嘲讽来,开口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说着起身,一步步的走向了江光光。他身上的气势迫人,在离江光光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的嘲讽更深。
江光光最开始是不明白他的意思的,看着他那冰冷至极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是了,这只是迟早的事儿。
她的身体是僵着的,这下却慢慢的放松了下来。程容简就那么冷冷的盯着她,唇角勾了勾,继续说道:“怎么,到了现在也不打算说么?”
他身体的阴影是覆盖着江光光的,江光光想开口说什么的,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程容简见她不说话,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深。凑近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那么守口如瓶的,是不是如果那个人是我,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
他几乎是凑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的,酒气扑面而来。拂在在耳后暧昧极了,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
江光光的身体在这瞬间就僵了起来,想去解释什么。她却是无话可解释的。当时她接近他的时候,原本就是有怀疑的。就算是在后来。她也不是没有过怀疑的。
有疼痛迅速的蔓延开来,她闭了闭眼睛,僵着没动。程容简见她不回答,慢慢的站直了身体,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来。
他也并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江光光,过了会儿,才叫了一声莫桑。
莫桑进来的时候他的脸上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看也没再看江光光,走回了桌后,冷冷的说道:“送她出去。”
莫桑就恭恭敬敬的说了声请。
江光光的步子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就那么站着没有动。书房里的气氛一时压抑极了,江光光想开口说什么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程容简的问题,她是回答不了。
她是懦夫,一直都是在逃避着的,从未去想过。她怎么回答?
程容简的背影是冰冷的,江光光怔怔的看着,眼睛涩得厉害。泪水像是会随时掉下来似的。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将眼泪都憋了回去,低下了头,轻轻的说道:“无论你信还是不信。你问的问题,以前……或许会。后来,我没有去想过。”
她的声音是很轻的,但在安静的书房里却是异常的清晰的。说完这句话,不等程容简再说什么,她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疼痛肆意的蔓延着,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一般。血淋淋的。
她抬起头,看着走廊,以及她曾经呆过的所有地方。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陌生。
胸腔里压抑得厉害,她以为她会掉眼泪的,但却没有一滴泪水掉下来。像是干涸了一般。
江光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到了门口,莫桑就叫住了她。她的反应是迟钝的,过了那么几十秒,才回头茫然的看向莫桑。
莫桑却并没有看她,拿出了一张卡来,说道:“江小姐,这是二爷给的。说是您好歹跟了他一场。让您收下。”
她手中的卡是刺眼的,江光光的眼中渐渐的浮现出了泪花来。拿钱打发他,说到底……她,在他的眼里,和其他的的是没有区别的。
她的嘴角浮现出了讥讽来,怔怔的看着那卡,却没有去接,将那一阵阵的疼痛压了下去,转身蹒跚着往外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是单薄的,像是一阵风也吹得倒似的。莫桑看了看手中的卡,追了上去。低低的说道:“江小姐,马上要下雨了,您在这儿等一下,我让人送您回去。”
江光光的眸子里是没有焦距的,脚步也未停下,就那么直直的往外面走去。
莫桑就在原地停了下来,看着手中的卡,最终还是没有再追出去。
江光光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了许久有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她才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道路上行人是稀少的,暗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怔怔的看着四周,有咸咸的液体打落在手背上。
嘴角浮现出了嘲讽来,她闭了闭眼睛,想将疼痛都压下去,但那疼痛,却是更加的剧烈了起来。她控制不住的蹲下了身体。紧紧的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雨滴渐渐的大了起来,落在她的发梢间,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的一片。
虽非是欲加之罪,但一旦厌恶一个人,没罪那也是有罪,何况,原本就有罪……
疼痛渐渐的变得虚缈起来,江光光想要站起来离开,谁知道还未站起来,眼前就一黑,身体跌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四周只有昏暗的灯光,屋子里黑漆漆的看不分明。过了好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老巫的诊所。
她就呆了呆,一时没有动。过了会儿,她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已经不是她的了,也不知道是谁换的。
她才刚要坐起来,老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她醒了。他也不惊讶,说:“就在床上,我让人给你弄点儿吃的,休息一下再回去。”
江光光的身体里是没有力气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哑着声音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老巫就看了她一眼,说:“你晕倒了。我正好从那边路过,就顺带着把你弄回来了。”
他正说着话,一个中年妇女就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走了进来。
老巫这就没有说下去了,说:“先吃点儿东西,外边还有一病人。我先去看了再过来。”
他说完这话也不多说,拿起放在一旁的药就走了。那中年妇女将粗瓷碗递给江光光,和蔼的说:“先吃点儿东西,我熬了姜汤,待会儿再喝一碗去去寒,过来的时候衣服差不多都湿了。我给你洗了晾着的。”
江光光就说了句谢谢,她是有段时间没来这边了。不知道老巫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人了。
那中年妇女就笑笑,说:“别客气,你是巫医生的客人,这是我该做的。你要不嫌弃就叫我毛姨就行。外边儿还下着雨,今晚就别走了,就在这儿将就一晚。”
她说完这话也不等江光光回答,就又出去了。
江光光是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的,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墙上,这才发现竟然已是十二点多了。
碗里的鸡蛋热气腾腾的,她却没有任何胃口。就将碗放在了一边,然后下了床。
这儿离她住的地儿也并不远,就算是下着雨也能回去的。才刚穿好鞋子,老巫就进来了。见她下了床,他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先别走,我有事要和你说。”
江光光站了起来。一边儿整理着杯子一边儿说道:“说吧。”
她连头也没有回的,老巫一时没说话,见她那碗鸡蛋没动,又说道:“先把东西吃了。”
“我不饿。”江光光闷声回答。
老巫这下就没说话了,等着江光光整理好被子回过头去看他,他才说道:“你怀孕了。”
江光光像是被敲了一闷棍似的,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老巫。老巫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你晕倒的时候我给你把了脉。应该不会错。今天你晚了,明天你自己去医院查查。”
江光光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会儿,才低下头去看那平坦的肚子。呆呆的在床弦上坐了下来。
是了。她这个月的月事是一直没有来的。只是最近的事儿太多,她将这事给忽略了。
江光光就闭上了眼睛。程容简,他是一直采取了措施的……怎么可能……会怀孕?
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巫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静极了。过了许久之后,老巫才开口说道:“先把东西吃了。我不擅长这,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要是不想要,早点儿做决定,对身体的伤害没那么大。”
他是一句也没有提程容简的,江光光这副样子是挺落魄的,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江光光就那么坐着,过了好会儿,才端起了那碗快要冷了的红糖鸡蛋慢慢的吃了起来。
鸡蛋吃在嘴里是食而无味的,她却是吃得很认真的,将那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放下了碗筷。
老巫见她将东西吃了松了一口气儿,又让毛姨端了早熬好的姜汤水来。江光光同样是未推辞的,接过喝了起来。
她这样儿完全是看不出在想什么的,老巫就看着她,问道:“这时候回去晚了,就在这儿歇了?”
江光光就点了点头。她对这诊所是熟悉的。拿了毛姨准备的毛巾牙刷自己就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毛姨和老巫在外边儿低低的说着话,她也未出去,关了床头的灯,合衣躺在了床上。
这里和外边只隔了一个帘子,老巫和毛姨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的。江光光闭上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崔遇来。
她就那么怔怔的躺着,过了好会儿,才伸手去摸了摸那平坦的肚子。还是平平的,完全感觉不出什么来。她的心里,却在忽然之间变得软软的。
脑子里是有许许多多的东西的,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想要睡着,但脑子里却是清醒得厉害的。
躺了没多久,就有脚步声走了过来。很轻的,像是毛姨的,江光光就闭着眼睛没动。
毛姨大抵是来看她有没有睡着的,出去之后和老巫说了句什么,外边儿就没有声音了。
江光光一直到了下半夜才睡了过去,她倒是难得的睡得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毛姨已经买了早餐回来了。
有粥,有油条,有包子。有饼,丰盛得很。见她醒了就招呼着她过去吃,江光光倒也没有客气,走过去吃了起来。
门是关着的,难得的没有病人,倒是清静得很。等吃了东西,老巫就收拾了东西,对江光光说:“走吧。”
江光光就跟着他走了出去,走离诊所那么远,她才开口说道:“我会自己去,你忙你的。别去了。”微微的顿了顿,她接着说道:“这件事情,你能替我保密吗?”
老巫不知道她怎么就改变了主意,就愣了一下。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你得想清楚了……也早做好决定。这是大事儿,不是小事。”
一条新生命的到来,怎么不是大事。江光光就点了点头,低声的说了句谢谢后转身走了。老巫就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江光光并没有去医院。而是一路慢慢的回了院子那边。下过雨了地上滑,她不自觉的就小心翼翼的。
回到院子里,她就发起了呆来。她多少是有些茫然的,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要做妈妈了。
她是从未想过这事儿的,突然就来了……感觉就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江光光慢慢的回过神来,有疼痛蔓延开来。她就那么坐了许久,这才起身,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她这些日子回来,是很少在家里吃饭的。卫生自然也是没打扫。一切收拾完。她打开空荡荡冰箱时,突然就有些怔怔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冰箱关上,走到了客厅里坐了下来。窗帘是拉着的,屋子里的光线是暗淡的。她的手抚上肚子,许久之后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来得挺不是时候的。她现在,还有许多的事情都没有做完的。
江光光在屋子里呆了很久,快到中午时才收拾好出去,去菜市场里买菜。这边的菜市场杂乱些,入口处是卖鱼的。离得远远的就有鱼腥味儿扑鼻而来,江光光忍不住的就有些犯呕。冲到了垃圾桶旁,又克制着将那恶心都压了下去。
她一点儿也闻不得,缓了好会儿,才转了方向去不远处的超市。她回去的时候郭数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电话也没打,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江光光开了门,见他的手里拎着东西的,就问道:“怎么过来了?”
她是挺平静的,郭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吧?”
江光光就淡淡的笑了笑。说:“你看我像是有事儿的人吗?”
是了,她这样子,确实不像是有事的。
郭数没说话,伸手接了她手里的东西,拎到了屋子里。这时候是饭点儿了,江光光就让他自己坐,她则是到厨房里去做饭。
郭数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踱到了厨房门口,看着江光光那瘦小的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问道:“你去跟程谨言了?”
他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江光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也没否认。就嗯了一声。
郭数忽的就笑笑,说道:“怎么,信不过我吗?”他的声音是轻轻的。
江光光的身体就僵了一下,低低的说:“当然不是。”微微的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了郭数,开口说道:“你不必为以前的事儿感到愧疚,你做得已经够多了,真的。”
郭数却没去答她的话,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如果,他有了他该有的下场,你会……回帝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