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是挺有意思的,江光光就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有事会在门口贴便利贴。”
程容简这下就不说话了,隔了那么几十秒,才笑笑,应了个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间一片柔和,就连那道疤痕也没有那么的狰狞。江光光却没有去看,淡淡的又说:“我要睡觉了。”
程容简就嗯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往外走去。还主动的替江光光关上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墙角处。
江光光面无表情的将茶杯收拾了,这才进屋去。小城的夜晚是有些凉的,她穿的是短袖,手臂上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进到屋子里,暖和扑面而来,她才稍稍的缓了缓。
江光光这一夜迟迟未睡,就那么睁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隔壁院子里的程容简,从她这边出去后连院子也没有进。就在门口抽着烟。
不知道抽了第几支,他的唇边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他明里暗里的教了她许多事儿的,但心狠,她却是从来不需要他教的。这样……也好。
程容简轻轻的掸了掸烟灰,烟火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看,拿到了唇边吸了一口。等着一支烟抽完了,这才打开门进去。
程容简答应过的事儿还算是挺算数的,第二天果然没有出现在门口。小家伙应该是已经习惯了有人和他玩,眼巴巴可怜兮兮的在门口守着。
江光光微微的失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屋檐下看了小家伙一会儿,就进屋将昨天程容简买来的糕点拿了出来,到小家伙的身边蹲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问道:“闹闹要不要吃点心?你喜欢的哦。”
小家伙有些没精打采的,眼巴巴的看向了江光光,问道:“妈妈,今天那个叔叔不来了吗?”
江光光拿了一小块糕点喂到他的嘴边,说道:“这糕点就是昨晚叔叔买了送来的呀。叔叔和妈妈一样,都是要上班的要做事的。所以是不能那么一直陪着闹闹的。他昨晚买了糕点过来,让妈妈转告闹闹,他以后不能每天来了,只有周末休息的时候才能过来哦。”
小家伙嘟起了嘴来,小声的说:“可那叔叔昨天明明说今天还会来的。”
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眸中水光泛泛,一副随时都会掉眼泪的样子。这家伙是很少哭的,在幼儿园摔倒或是被人抢了东西,他都是不会哭的。
江光光的心里有些闷疼,轻轻的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轻声的抚慰着。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有她陪着他一起玩,小家伙很快就将这事给抛到了脑后。江光光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儿。
为了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晚饭是母子俩一起做的。她教小家伙淘米,教小家伙择菜。
小家伙起先还是兴致勃勃的,多做一会儿就懒了起来。趁着她不注意就溜出去玩去了。
江光光微微笑笑,见他围在葡萄架下打转,大抵是想爬上去摘葡萄。知道他爬不上去,她也不管他,低下头开始择菜。
晚上的时候郭数打电话来,小家伙刚洗完澡。拿着手机就躲在房间里和他的郭爸爸说悄悄话去了。
他在干坏事儿这事儿上知道要瞒着妈妈是无师自通。江光光也不管他,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在盆里洗了起来。
等着洗完衣服回房间时,她才发现小家伙竟然已经睡着了。手机丢在枕头边儿上的,郭数还在电话那端给他念着故事。
江光光忍不住的就微微笑笑,拉了被子轻轻的给小家伙盖上,这才拿起了手机,告诉郭数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郭数就笑笑,问道:“要睡了吗?”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问道:“你忙完了。”
郭数就回答了一句忙完了。稍稍的顿了顿,他开口说道:“阿叡,今天周来过来找我了。”
江光光就一怔,电话那端的郭数接着又说道:“他……应该是知道我和你有联系了,特地过来问我你在哪儿。”
虽然他是有所遮掩的,也从来没让过司机送。但他每年有那么多次都在周末不见人影。稍稍的注意点儿就能发现端倪。他妈妈就会经常念叨问他经常跑外地干什么。
江光光没说话儿,过了会儿,才问道:“你告诉他了吗?”
郭数就摇摇头,说:“没说。”稍稍的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怎么的也得先问问你。”
而且,程容简现在在她那边。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是不清楚的,如果周来过去遇上了他……光凭这一条,他都是不敢说的。
程容简还活着,他是挺欣慰的。他虽是干着黑道上的事儿,但那些年,如果沿河没有他,不知道还会乱成什么样子。
就像那次被程谨言拐卖的那些孩子……如果不是程容简一直压着,这种来钱快的事儿,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起,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有多少家庭因此而支离破碎。
他是挺敬佩他的。但……并不是人人都和他一样的。在有些人的眼里,功完全可以忽略,而过,是要被无限的放大的。
他不知道程容简这些年都在哪儿,但他在还未安排好之下那么回来,无疑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
他所想到的,江光光同样马上就想到了。她就沉默了下来,她同样是知道,程容简是见不得光的。
她的心里多少是有些压抑,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之后,郭数才轻轻的说道:“短时间之内我都不能再过来了,什么事儿你自己都要小心点。”
江光光就应了一句好。郭数是想说什么的,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和江光光寒暄了几句小家伙的日常,让江光光早点儿睡,就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江光光就闭上眼睛靠在了墙上。周来既然已经怀疑上了郭数。恐怕是会一直盯着的。她对郭数放心的,也相信,他会抹去所有会被周来找到的线索。
江光光想到这儿微微的就有些失神,她不知道,周来为什么那么执着的非要找到她。大抵,还是因为当初的那些愧疚。他是早该结婚生子的,一直沉溺在自己给自己的束缚中,根本不值得。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眉心。突然间。她就想起了程容简那句号码没变的事儿来。
她不由得有些怔怔的,他出事之后,说起来,她是从未给他打过电话的。也从未想过,他竟然还用着以前的号码。
江光光就那么久久的靠着墙壁站着,直到腿都酸麻了,这才轻轻的进了卧室。
她最近老是在失眠,因为郭数说起周来已经怀疑上他,她更是一点儿也睡不着。就那么侧身躺着看着对面的墙壁。
周来如果过来见到程容简,以他性格,不用想江光光也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她就那么侧着身,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程容简都没再出现过,也没有再送过东西。小家伙念叨了两天大概是习惯了,也不再念叨了。
周五中午下起了雨,小家伙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的。睡到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突然发起了烧来。
江光光摸到他的手脚热乎乎的,当即就找了体温计来量。这一量之下她吓了一大跳,小家伙竟然烧到了三十九度。这样子是必须要去医院的。小家伙的身体一向都是挺好的,很少会有感冒发烧的时候。
她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胡乱的找了衣服套上,将小家伙叫醒,找了退热贴给小家伙贴上,然后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这儿离县医院有些远,有大概三公里。屋漏偏逢连夜雨,打开门,她才发现外边儿竟然还是下着细雨的。
她这下更是急得厉害,这小县城里大半夜的打车并不好打,这下下着雨,估计这车就更难打了。
郭数远在帝都,就算是给他打电话远水也救不了近火。江光光咬咬牙,回身找了雨衣给小家伙穿上。哄着他乖乖的趴在自己的背上,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扶住背后的小家伙,门也没关就背着她匆匆的往外走。
才刚打开铁门,就见靠边儿的围墙上烟火红彤彤的。她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了过去。
程容简刚才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听到开门的声音,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见江光光背着小家伙,他立即就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上前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江光光见是他就没吭声,关了门就背着小家伙要走。
这大半夜的她匆匆的带着小家伙出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小家伙生病了。程容简也没有多问。但这下倒是挺强势的,上前抱住了小家伙,低声的说道:“我来。”
他应该已经在外边儿站了好会儿了,身上的外套上已经落了不少的雨水。怕冻着小家伙,他将外套揭开了些,让小家伙紧紧的贴着自己。小家伙的身体是滚烫的,刚才江光光虽是将他叫醒了,但这会儿已经又睡了过去,连换了人抱他都不知道。
程容简自然是感觉到了的,脚步加快了些。他的个子高,江光光是打不了伞的,就将伞塞给了他,说道:“我去拦车。”
好在这边走出去不过三四分钟,她说着就朝着小跑着朝前边儿。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个点儿街上是空荡荡的,加上下雨,别说是出租车了,就连私家车也很少见。
从这边过去是有一段路程的,程容简看了空荡荡的街道,很快做了决定,说道:“边走边拦。”
他对这儿是不熟的,就问江光光要往哪儿走。江光光指了指方向,哑着声音说:“那边。”
她说着就往着前边儿带路。一路都是匆匆忙忙的,偶尔有私家车驶过,但这深更半夜的,拦了别人也不会停,两人只得走着路。
小家伙胖乎乎的是有些重量的,中途江光光要给程容简缓缓,他也说不用。
两人的动作是快的,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医院。到了医院江光光就去给小家伙挂了急诊。
医生是见惯了各种场合的,倒是一点儿也不急,拿了体温计给小家伙量上。体温计是冰的,刚放到腋窝下小家伙就醒了过来,哭了起来,挣扎着不肯量。
江光光低声的哄着他也不听,最后还是程容简将他抱了过去。低声的说了什么,他才抽泣着配合。
小孩子的体温是升得很快的,这会儿体温已经升到了三十九度三。江光光将体温计给了医生,医生就吩咐了护士先物理降温。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体温才慢慢的降了些,医生这才开了药给小家伙输液。小家伙睡去时已是两点了,还输着液的,江光光并不打算睡。喉咙里干渴得厉害,她刚打算去倒杯水,一回头就看到了从外边儿进来的程容简。
江光光的一副心思都在小家伙的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见他回来就怔了怔,随即说道:“麻烦你了,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
程容简的手里是拎着宵夜和一些日常用品的,他没说走不走,将东西放到一边,说:“先吃点儿东西,然后去洗漱躺会儿。药没了我会叫护士。”
他说完,不待江光光说话。又接着说道:“医生说了要住院,你明天还得照顾孩子。”
小家伙无疑就是江光光的软肋,她这下就没说话儿了。那么折腾她确实也饿了,她也没矫情,拿了他带回来的粥吃了起来。
吃完东西,她就去洗漱。等着她回来,程容简已经神通广大的弄了一张床以及被子放在一旁了。
江光光也没吭声儿,理了理床铺,就合衣躺在了床上。那么大晚上的。她是累的,但有程容简在,她却是睡不着的,只能是闭目养神,时不时的睁开眼,去看小家伙的药水瓶。
程容简应该是注意着她的,见她睡不着,就将病房里大灯给关了,就只留下了小家伙那边的床头灯。
他倒是认真负责的,时不时的替小家伙掖掖背角,摸小家伙的额头试他的体温。
江光光看了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原本以为是睡不着的,但到底还是没能撑住,慢慢的睡了过去。
等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小家伙的药早就输完了。烧退了他倒是舒服了,睡得很沉,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江光光环视了一周,才发现程容简并不在病房里,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她也不去管这种闲事,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就去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在洗手间里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回来的时候程容简正替踢被子厉害的小家伙盖被子。
见着江光光出来,他就轻轻的说:“出了太多的汗,小家伙不舒服。把钥匙给我,我去给你们拿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他这会儿倒是挺自来熟的,江光光想也没想的就说了不用,平静的说道:“我待会儿会打电话让阿姨过来,你回去休息吧。昨晚谢谢你了。”
她这是要划清界线了。程容简没说话儿,过了会儿才回过头看了江光光一眼,说:“今天周六。”
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今天是他陪着小家伙的时间。
江光光自然是知道今天是周六的,一时没吭声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小家伙的床前站着。
她是知道她怎么的都是得回去一趟的。给小家伙拿换的衣服,她昨晚随便就抓了件衣服穿了出来,里边儿穿的还是睡衣,她也是得换换的。
而且小家伙生病了,是得熬点儿粥的。现在还早,秦阿姨那边八成是还没起来的。她也不好那么早打扰她的。
她那么站了会儿,正打算自己回去。就听程容简低低的说道:“我没有结婚。”
江光光的身体微微的僵了僵,随即看向了程容简,有那么些淡漠的笑了笑,说:“那又怎么样?”她好像是有些疲惫的,微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结没结婚都和我没关系。”
她整个人都是冷漠的,说完这话。不再看程容简,说了句回去拿衣服,便打开病房的门走了。
程容简就那么站在病房里,久久的没有动。
江光光出了病房,许久以前的那种凄惶之感忽然就涌上了心头。是了,他结婚没结婚都和她没有关系。她现在,挺好的。以前所有的一切……那种绝望与凄惶,她甚至连想也不愿意去想。
江光光闭了闭眼,他活着。她为他感到高兴。但,他结没结婚,他和丁郡青之间的纠葛,那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过去的,过了就是过了,回不去了。这世间,时间不可能倒流回去。而人总是得向着前走的。
江光光在病房门口站了那么片刻,这才往楼下走去。大清早的楼道里安静得很,她微微的有那么些的恍惚。
外边儿依旧是下着细雨的,她也没有再回病房里去拿伞,拉紧了外套,朝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跑去。
江光光一直都是恍惚的,熬粥的时候差点儿被烫伤。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小家伙要吃软和清淡的,她就熬了他喜欢的玉米粥。她这次倒是用了平常心对待程容简,边熬粥边做了鸡蛋煎饼,打算一会儿带过去给他做早餐。
她的动作挺快的,等着她做好的时候还不到八点。她估摸着秦阿姨已经起床了,就给她打了电话。麻烦她来家里做饭,顺便给小家伙煲点儿汤。小家伙在病好之前她都不打算让他吃外面的东西。
秦阿姨听说小家伙生病了就说马上就过来,江光光有些疲惫,伸手揉了揉眉心,将粥装好,这才进屋子里去洗澡换衣服。
秦阿姨来得很快,江光光刚洗好澡她就过来了。大抵是以为江光光是将小家伙拜托给医院里的护士的,她就催着江光光赶紧回去。
江光光就微笑着应好,告诉秦阿姨有粥和鸡蛋饼,这才拎着东西走了。
还在病房门口,她就听到了小家伙和程容简说话的声音。江光光的脚步微微的顿了顿,这才推门进去。
小家伙的烧退了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儿,见着她就欢快的叫了一声妈妈。
江光光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将东西放下,说道:“妈妈带你去洗漱,然后我们吃东西好不好?妈妈熬了你喜欢吃的玉米粥。”
小家伙用力的点头,说:“叔叔已经给我洗漱过了。”
江光光就微微笑笑,说:“那我们吃粥好不好?”
小家伙就脆生生的应了句好。江光光摸了摸他的头。拿了碗将粥盛了出来。
小家伙看着她的动作,忽然说道:“妈妈,叔叔也要吃。”
江光光就嗯了一声,给他盛出了粥冷着,才又拿出了碗去盛。顺带着把还热乎着鸡蛋饼也推到了程容简那边。
程容简倒也没客气,说了句谢谢,就接过了粥。拍了拍小家伙的头,然后让小家伙也吃。
小家伙的胃口是挺好的,吃了几口粥见程容简吃着鸡蛋煎饼他也要吃。程容简有耐心得很,就分成小块小块的喂给他。两人之间看着倒是和谐得很。
他这下倒是一点儿也不嫌脏,小家伙吃饱不吃了的,他也一声不响的全吃了。
昨晚医生让留院观察,但今天小家伙的烧退了没事了,到了下午给小家伙检查了一番,就说可以出院了。
医院这地方江光光是害怕的,听到这话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儿,快速的收拾了东西,然后去办出院手续。
她忙事儿的时候小家伙一直都是黏着程容简的,两人偷偷儿的说着悄悄话儿。甚至在车上也不肯自己坐,一直都是呆在程容简的怀里的。
回到小院门口,江光光伸手去接他。但小家伙这下怎么也不肯松开程容简的脖子,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江光光。
江光光看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儿不由得心软了下来,只得淡淡的对程容简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