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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卦不敢算尽

  戴着顶帽子,帽檐更是低低的,垂着头,不抬脸看人,只露出一截下巴。他的衣着非常嘻哈风,嘴里咀嚼着口香糖,耳朵里塞了耳麦,应该是在听音乐,嘴里还轻轻地跟着哼,手和脚都幅度很小地做着舞蹈动作。

  黄金荣示意手下推开些他轮椅的位置,不给人家挡道。

  年轻男人就着空隙走进电梯,靠到一边的轿厢壁。

  黄金荣没太在意对方,兀自竭力克制咳嗽,算是稍微压下,心里琢磨着难解的疑虑——青门细分的堂口不少,但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堂口一共只六个。他自己掌权忠义堂,为首的四海堂的堂主是傅令元,今天是伴郎团的一员,应该一起去接新娘了。可其余四堂的堂主呢?竟一个未见。

  不仅如此,还有长老会的五位长老,除去大长老可能暂时还留在靖沣的家里等着接亲,那其余四位长老呢?同样一个未见。

  以及……

  黄金荣回忆着方才在楼下之所见的人,进一步察觉,还有几个青门内的要职人员也没有踪影。

  陆振华如今是青门的领导人,做为压轴实属正常,但这些人难道集体约好晚点到场?

  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一定有什么古怪!一定有什么古怪!

  未及多想,大概因为思绪涌动,黄金荣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席卷,久久无法停歇,咳着咳着,就又有一口痰急迫要清出喉咙。

  这种场合没有痰盂,手下连忙去掏纸巾,却没掏出来东西来。

  眼看黄金荣马上就要忍不住直接吐到地上,一旁的年轻男人及时递出一块手帕。

  情况紧急,黄金荣想也不想本能地接过,弯着腰背捂住嘴,身体一震一颤的,感觉整个人非常地辛苦。

  手下给黄金荣顺着后背,朝年轻男人表达感谢。

  年轻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只视线落在轮椅上的黄金荣,盯了好长一阵子。见黄金荣的咳嗽好像即将消停,他这才去摁楼层键。

  很快抵达,年轻男人一声不吭地离开电梯。

  黄金荣缓过劲儿,直起腰板,只来得及瞥见消失在渐渐闭合的电梯门外的背影。

  “荣叔,您好些没有?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他这是从医院里专门请假一天出来的,陈青洲交待过要随时时刻留意他的状况,手下不敢掉以轻心。

  “无碍无碍。”黄金荣摆摆手。

  “我帮您把手帕丢了吧。”说着,手下从黄金荣手中拿过。

  “等等!”黄金荣猛地吼一嗓子。

  手下尚未来得及反应,手帕已重新被他夺回手中。

  黄金荣愣愣地打量,不瞬异常激动地问:“人呢?!人呢?!”

  喊话间他就急急地从轮椅里往电梯门扑去。

  “荣叔!”手下即刻扶稳黄金荣,明白过来黄金荣要找的约莫是方才递手帕的那名男子,马上去摁电梯键。

  只隔了三四层楼的十几秒时间,黄金荣根本坐不住,扶着轿厢站起身,也不管手帕里刚被他吐过一大口痰,只紧紧攥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神情古怪得很,似难以置信,嘴唇甚至轻轻抖动。

  电梯一停,不等门完全打开,黄金荣便迫不及待地踉跄出去,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上左右张望:“在哪里?!人在哪里?!你确定他在这里下去的?!人呢?!”

  “荣叔你不要着急!我马上通知兄弟们去找!”手下即刻安抚。

  黄金荣任由手下搀着他,因心绪无法平静,呼吸声急促而沉重,拉锯子似的。

  …………

  卧佛寺。

  早课结束,僧人们陆续离开大殿。

  闻野盘坐在蒲团上,打着呵欠,舒展开懒腰,然后才慢悠悠地起身。

  经书从身上掉落,他弯腰捡起,揣在一只手里,另外一只手按在后颈处,摇头晃脑地活络脖子。

  跨出大殿,他沿着走廊径直朝某个方向行去,直至禅房门口驻足。两只脚都踩在门槛上,微扬下颔,睨一眼一灯的背影,然后才拖着步子往里走,一屁股墩到一灯对面的位置,脱掉鞋,双脚全收到塌上。

  姿势却并非端坐,而斜斜地卧躺,曲起右脚高高搭在左脚上,亘在一灯的面前,故意一晃一晃一晃的。

  一灯置若罔见,专注于桌面上的三枚古铜钱,在算卦摆盘。

  闻野饶有趣味似的看了许久,在一灯新一次停下挪移时,他伸手到桌面,摸走其中一枚古铜钱。

  外圆内方,“咸丰元宝”四个繁体字赫然,因为被使用的次数不少,表面倒是光滑。

  闻野掂着,语气不明地感慨:“老庄家的破铜烂铁,也就剩这点作用了。”

  言毕,他坐起,身体前倾,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支着下巴托住脑袋看着一灯,另外一只手将那枚古铜钱拍回桌上:“喂,老秃驴,听说你兼职算命先生,算得很准?”

  一灯捋着长须:“你知我不知,你不知我知。吉凶祸福我知,一二三四不知。”

  “噢?”闻野眯眸,“那你就给卜一卦,今日海城是吉是凶?”

  一灯回视他:“思虑未起,鬼神莫知。”

  “嘁,”闻野轻哧,“你自己招摇撞骗算不出来就算不出来呗,非得说是我不够心诚。”

  一灯但笑不语。

  闻野把玩着三枚古铜钱,忽然合掌摇晃着将它们掷入卦盘之中。

  “六爻才成一卦是么……”他低声,似在确认,旋即掀眼皮瞅一灯,“庄爻的名字就是因为你自己兼职算命先生所以顺手一取的吧……”

  …………

  吕品没再管她了,丢她下车后就扬长而去。

  阮舒撑着他给的雨伞,站在酒店前方,蹙着眉心没有动弹。

  原来陈青洲的婚礼就在今天,她忽然怀疑,她能在今天这个日子下山,是不是闻野故意的?否则怎么还特意要吕品送她来这里?

  她和陈青洲的关系是不可见人的,闻野明知如此还说什么“妹妹参加哥哥的婚礼”,他究竟几个意思?仅仅为了嘲讽她么?

  她猜不透。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身份出席陈青洲的婚礼。

  她本来也没打算出席,是吕品强行带她来的!

  而且,她现在在警察那儿是个失踪人口,得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阮舒正要走回去路边伸手拦车,却是率先看到了一个人,愣怔住。

  庄爻明显也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大概自行想通了什么,表情很快恢复如常,从容地走到她面前,抬起那张属于林璞的干净阳光的脸:“姐。”

  他这身打扮,除了头发不是银灰色,和彼时他被林承志带到林氏里与她见上面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阮舒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你什么时候自己偷偷下山来的?”

  本还想问他下山来干嘛。瞥了眼酒店,猜测便浮现,她踌躇着问:“你……是来见荣叔的?”

  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其他他出现在此的理由。

  对啊,既然陈青洲今天结婚,黄金荣肯定在场!

  庄爻没什么特殊表情地承认:“嗯。”

  心中一喜,阮舒上前一步,将他揽到伞下,急急问:“怎样?荣叔在酒店里?他的身体好多了是么?你们见到面了?说上话了?有没有好好聊清楚当年的事情?荣叔什么反应?是不是特别地激动特别地高兴?你怎么就出来了?不在里面多陪荣叔叙叙旧?”

  她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袖子。庄爻垂眸看了看,复抬眼,说:“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和他相认的。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阮舒费解,“你不是说你是来见荣叔的……”——难道只远远地看了黄金荣一眼就走?

  庄爻沉默片刻,回答:“我只是看在他赋予我生命又养了我九年的份上,来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

  阮舒应声表情微变,手在他的袖子抓得愈发紧:“你什么意思?荣叔的病情恶化了么?他的身体状况很差?”

  “我指的不是这个。”庄爻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牛头不对马嘴似的告知一件事,“不久之前,陆振华从闻野的手里购置了一批军火。”

  陆振华……军火……?阮舒怔忡,联系他前面所说的什么“最后一面、最后一程”,霎时感觉自己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了。

  “陈青洲……荣叔……”白着脸,喃喃,阮舒完全没有多想,第一反应便是朝酒店里跑。

  “姐!”庄爻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你现在进去于事无补。”

  “你放开我!”阮舒推搡他,完全冷静不下来。

  “黄金荣现在暂时不会有事。”庄爻提醒,继而是短暂的犹豫,才道,“一切都取决于傅令元是不是能在靖沣成功解决陈青洲……”

  阮舒瞬间僵住身体。

  …………

  卧佛寺。

  闻野每一次掷入卦盘之中后,都间隔一小会儿,确认一灯看见了卦面,他才接着掷下一次。

  六次终结束。

  闻野抓回三枚古铜钱到自己手里把玩,捏起其中一枚,置于自己的右眼之前。

  继而他单单闭起左眼,透过古铜钱中心的那一方孔,看向一灯,问:“来吧老秃驴,给我解这个卦。”

  …………

  酒店里。

  黄金荣被手下强行带回休息室。

  吃完药,他靠在沙发里,半晌,晕眩感渐消,意识缓缓恢复,他半睁开眼睛,喃喃着问手下:“人……找到人没有……”

  手下抱歉地摇头:“酒店的监控也特意查看过了,在电梯那里没有拍到他的脸,他在那一层下了电梯后,监控也只拍到他走去楼道为止。”

  旋即他安抚:“监控室的酒店工作人员会继续找找看能不能再其他画面里发现他。几个手下还在酒店里找,也交待下去让大家都留意类似衣着的男人了。”

  黄金荣怔怔地抬起手,看始终被他抓在手中的那方手帕,试图努力回想在电梯里遇到时那人的模样,却是徒劳无功。

  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找不到了……

  神思一晃,他猛地记起先前被打断的心绪,立刻问手下要手机:“打电话!打电话给青洲!我要找他!”

  …………

  天气太差,路况不好,尤其在市区范围内时还堵了一小会儿的车。后半段通往郊区的路才通畅不少。幸而比婚礼流程表上原本所计划的要提早出发,所以进入靖沣县内的时间倒也没和预计差太多。

  雨也小了不少,视野不再水汽濛濛地一片。雨水冲刷过后的草木变得清新,田野里大片面积地种植蔬菜。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

  前头的荣一接完电话后转过来汇报:“二爷,路子那边传回消息,已经上道。现在在跟着。”

  陈青洲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沉吟不语。

  手机震响。

  陈青洲瞥一眼屏幕,接起,颇为讶然地听到黄金荣的声音:“青洲,我是荣叔,你们现在在哪里?”

  “到靖沣了。在往大长老家里开。”

  “路上没出什么状况?”

  “没有。很顺利。”陈青洲回答,奇怪于他的问话,“怎么了荣叔?有什么事?”

  黄金荣八字眉揪着,面露凝色,顿了顿,道:“没有什么事。我在酒店里也好好的。只是……有好几个人还没有来酒店,我觉得有点古怪。”

  陈青洲微皱了下眉。

  黄金荣立刻又反嘴:“可能是荣叔我想太多了。婚礼和婚宴都在晚上,确实不用这么早就来酒店。”

  陈青洲听出来他的担心,淡淡一笑:“我和荣一会防备的。”

  “好好好!你马上要到了是吧?那我给大长老去通电话,安慰安慰他闺女被我们给迎走了不要难过,哈哈哈哈哈。”黄金荣附上一串许久未曾有所的爽朗笑声。

  结束通话,陈青洲握着手机,淡淡问:“有什么异常么?”

  “提前过来靖沣的手下每半个小时都向我汇报过一次,暂时没有发现。”荣一回答。

  陈青洲点点头。

  车外的视野范围内已然可见喜气洋洋的装饰。鞭炮更是集中爆响得厉害。

  “二爷,到了。”

  荣一的话刚落下,车子便停了下来。

  …………

  卧佛寺。

  闻野顶着颗卤蛋头,双手交叉着塞进僧袍宽大的袖子里,悠哉悠哉地从禅房里出来。

  廊外的风景甚好,前面完全没有遮挡物,凭阑可眺望千佛殿山下的一切,以及再远的云海树林。

  海城市区的方向非常明显地聚集着阴沉,电闪雷鸣,气势吓人。

  闻野眯起眼睛盯着,一只手从衣袖里伸出,手中尚握有那三枚古铜钱。

  少顷,他转回身,冲着一灯的禅房不屑地哧声:“神棍,假公济私,给你自己留最好的房间。”

  说罢,他习惯性地打了个响指,等了两三秒,没人出现,他才恍然记起吕品去给人开车当司机了。

  耸耸肩,他的手摸一把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又重新塞回袖子里,边走边哼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回到他自己的禅房,发现留在塌上的手机里有来自吕品的未接电话,好几分钟前的。

  闻野晃着身体盘坐到床上,回拨过去,听完吕品的汇报,他并不十分惊讶,抠了抠耳朵,不疾不徐道:“随便他喽。反正改变的只会是方式,不会是结果。”

  …………

  车子压着雨水在雨帘中行驶。

  阮舒坐在副驾驶座里,牙齿咬着手指甲,脑子里依旧嗡嗡嗡地轰鸣一片。

  半晌,她的思绪里才抽出一根线,抖着指头伸手向庄爻:“你的手机给我。”

  “抱歉,姐。我没有手机。”庄爻没有偏头,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阮舒不信,兀自伸手去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却是没掏出来。

  “放我下车!”她抠了抠被锁的车门,“我去问别人借手机!我要打电话!”

  庄爻面不改色:“姐,没用的,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呵呵!阮舒冷笑着厉声质问:“你既然早知道陆振华向闻野买军火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不阻止!”

  庄爻没有说话。

  阮舒在出口后也意识到了她自己的可笑——庄爻一再不承认他自己强子的身份,又如何会去阻止?她算是相信了!她算是真的相信了!他不是黄金荣的强子!不是!

  庄爻在这时给出了一个回答:“海城里的利益争夺与我们无关。我们不会随便插手。”

  类似的话,闻野好像也曾经说过,说过什么他对海城的事毫无兴趣。阮舒蜷紧手指:“那我呢!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你保证一定能帮到陈青洲?”庄爻理智地泼她冷水,“就算这一次因为你的通风报信他逃过一劫,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不用我说,你自己明明非常清楚,陈青洲一直都是悬着命过日子的。”

  阮舒浑身又冷又僵,牙邦子颤抖,冽着声音道:“他不会杀陈青洲的……他一定不会杀陈青洲的……”

  庄爻侧目看他一眼,未语。

  阮舒紧接着道:“我要去靖沣!我不要回卧佛寺!你说过会信守承诺等我养好伤就放我离开的!我现在要去靖沣!”

  “今天海城很危险,你不应该今天就下山。今天过后随便你。”

  庄爻的尾音尚未完全落下,阮舒骤然一把揪住他的手臂。

  猝不及防下,庄爻险些没把握住方向盘,急急地靠边停了车,有点生气:“姐!”

  阮舒的手指攥紧,瞳仁乌乌,语音幽幽:“他不会杀陈青洲的……我要去靖沣……”

  庄爻指着时间给她看:“我说过来不及了!你打电话都来不及!赶去更是一样!而且那里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

  阮舒轻闪着眸光,只重复:“我要去靖沣。”

  …………

  靖沣。

  大长老家单门独户,不和其他村民的住宅连成片,方便了青门的兄弟们夹道欢迎凑热闹,下着雨,个个着透明雨衣,显露出里面喜庆颜色的衣服,打礼花弹,炮管放炮,震得一声比一声响,热闹的锣鼓声更是喧天。

  下车后的陈青洲噙着笑意被堵在车旁,看完一场约莫两分钟的舞狮表演,两只狮子分别从嘴里吐出花好月圆、幸福美满的对联之后,齐齐跳到他的面前拱手作揖。

  以傅令元为首的伴郎团从一旁过来了,立即从事先准备好的喜袋里掏出红包和香烟,进行第一波的发送。

  陈青洲侧目看了一眼傅令元。

  收了红,两只狮子退散,夹道的人员也让开道。

  陈青洲得以领着接亲的队伍往里走。

  然而没几步到了门口,又被拦了门。一个个道着喜,说着祝贺的话,讨要红包。

  习俗是这样的。据说接亲的时候被拦的弯弯道道越多,结婚后的坎坎坷坷越少,夫妻俩会越幸福。

  陈青洲始终不愠不恼,拦几道,他就停几下,非常有耐性。

  傅令元为首的伴郎团随之走走停停,也不和拦道的人讨价还价,说要多少就给多少,衬得新郎非常大方——当然,也是喜袋的存货准备得足够多。都是青门里自己的兄弟,不能吝啬小气。

  终于来到新娘的房门前。

  堵门,这才是最大的一关。

  新娘团提出不少的花样刁难新郎及其伴郎团。

  不过大概也是知晓陈青洲和大长老的闺女之间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所以大多数的花样都不太涉及过于亲密私人的内容,而体现在容易完成的体力游戏上,唱歌、跳舞等等是最基本的不在话下。

  傅令元虽为伴郎之首,但今日并未表现得比平日随和,甚至隐隐给人一种疏离之感。加之他四海堂堂主的身份,大家识相地把热闹全拱到其他伴郎身上。

  一通热闹,折腾得还挺久,最后该给的红包也给了,而且时间差不多快到点儿,里面的人才善罢甘休。

  傅令元突然拍了拍陈青洲的肩。

  陈青洲偏头,发现他递过来一会儿进门后要单膝跪地给新娘戴上的戒指和要送给新娘的花束。

  “谢谢。”陈青洲接过,与他湛黑而深不见底的眸子对视一秒。

  新娘的房门恰恰从里面打开。陈青洲转回脸,含着一贯温文的笑意准备进门,却是滞住身形,唇边尚未展开的弧度如潮水般褪去。

  所有的乐声与热闹亦在同一时刻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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