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元氏圈套
第二日,我便如元存劭所说,单独去见他。小杨把我送到烂泥渡,我便让他回去了,如果出现什么万一的状况,到时再来找我,或者——救我吧。
不过,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几乎可以确信的是,元存劭这样一个爱财之人,想要的自然是钱。可能就像元存勖此前所说的,说不定王家的钱真的带点茶叶香呢,否则怎么会让他大哥如此眼红?
今天并不是办公日,所以警察厅里的人很少。我不知道元存劭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
我走进去,发现并没有人,只有外面站着两个守卫。坐了片刻,才有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花白胡子的人走出来——我见过他,是元府的管家。
“王小姐,我家主人让你先看看这份合同。”他放下了一个夹子,便走开了。
我拿起来,看到的是一份方云笙和元家在工作事务方面的签约合同——里面黑纸白字写了“谨守商业机密”“不得违背股东利益”等等条文。这种条文我见过很多次,每家生意人几乎都会列这些。只不过,有的只是口头说,有的却是要签字画押的。
这是元存劭的震慑吗?想先给我来一个下马威?
正在看着,元存劭从里面的小屋里走出来了,依旧提着他那根紫玉烟袋,吞云吐雾,优哉游哉。
“怎么样?二小姐可看到了?”
“看到了又如何?大少爷不要浪费时间,直入正题。”我很直接的说道。
“不急不急,方云笙在里面多待几天也死不了。我想说的是,就凭这份合同,以及我们的种种证据,就可以让方云笙在里面待上十年八年!”
元存劭很冷血的说道。
“无论怎样,他总是为你们元家做过事的,你怎么这般无情无义?”
“我无情无义?换做是你,遇到这样背信弃义的管事,你还会有情有义吗?”
元存劭反问道。
我住了口,后悔和他发起争执。我的不冷静,可能会使我输掉这盘棋——尽管此刻我手中已经没有几个子。
“说吧,你想怎么办?”
“听二小姐的意思,是要私了,不上公堂的对吧?”元存劭向我问道。
我没有理他。这是他早已打好的算盘,何必让我来确认?
“那就很好办了。至少王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那请问元大少爷要哪一样?钱,还是人?多少钱?什么人?”
我连珠炮一般问出来,像是一个不怕死的战士勇猛的堵枪眼似的。
元存劭哈哈大笑起来,狂妄无比。
许久,他终于说了一句,“要你!——为一个人。”
我吃了一惊,“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了?你嫁入我们元家,成了我们家的人,再带点嫁妆来,一切不都好办了?”
“你已经有正室了,难道让我嫁给你做妾?”我毫不掩饰的问他,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吃惊。
“岂敢岂敢!”元存劭急忙说道,少见的谦虚、客套,“二小姐这么说,不折了我的福嘛!”
“那你——”我稍稍缓和了语气。
“我是要钱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元存劭方才的话是两部分意思,一是我这个人,二是我的嫁妆。
“你的嫁妆——你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说要把两广地区的三十家铺子给你做嫁妆,对不对?真可见王老爷子得多么爱惜你这个女儿啊!不过,你放心,我不要这些铺子,我只要与之相称的银子!这时节,铺子已经不可靠,到手的才是真家伙!”
他终于开价了。
“多少?”我冷冷的问道。
他握出一个拳头,伸到我面前。
“十万大洋!”元存劭嘻嘻的笑道。
我怒视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然是狮子大开口,正如大哥和母亲他们之前所预料的,元存劭就在等这么一个机会,来吞我家的产业;现在不过是因为战乱的缘故,想把产业换成现钱。
过了许久,我定了定神,继续问道,“还有呢?哪个不知廉耻的会要人?”
“这——你还猜不到?”
元存劭再次狂笑起来,在他眼里,已然把这件事看成了一出好戏。
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的是元存勖!
难道,这是他们兄弟俩合谋的诡计?好你个元存勖!我不由得恨恨的暗想。
“做你的春秋梦!我永远不会嫁给你弟弟那样的人!”
“我弟弟怎么了?不比我强么?如果不是他早就相中了你,我怎么舍得让出去呢?”
他走上前,想要摸我的手。我生气的把胳膊挥了出去,并非有意却也是相当重的打了他一个嘴巴。
元存劭顿时怒了,他右手托住我的下巴,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示于我的面前——
“你闹什么闹?看看这个!容不得你不答应!”
那一个红红的手印让我的脑袋刹那间变成了空白:
是方云笙的认罪书!
第七十六章脸面皆变
“你们把方云笙怎么样了?”我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焦急和忧虑。
“他还算识相,没吃什么苦头。看在你的份上,我也没有让他残废——”元存劭放开了我,很淡然的说。
我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道,“我要见他。”
“那怎么行,这事还没商量妥呢——”
“你让我见他一面,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果真?”元存劭将信将疑,但看到我脸上果决的表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这样,我和局长打声招呼,你后天来见他,顺便定了这个事,如何?”
要想拿到我的钱,同意是唯一的选择,别无其他。
然而于我,这一刻已经几乎要崩溃了。交易至此,一败涂地。但我仍然拼着最后一分力气保持理智和冷静。
我的棋子确实聊聊无几,如此溃败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是,如果能够把方云笙救出来,无论多么彻底的溃败,于我也是最大的胜利。
走出警察局,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很累,很想回去大睡一觉——最好睡到人事不知!然而,想到方云笙还在狱中,又觉得头沉沉,意灰灰。
我决定先回家,一面去筹钱,一面去和元存勖谈谈——怎么和大哥他们商量呢?这是一个巨额的数字,更是一个棘手的交易。
元存劭关心的是那两广地区三十家茶庄的变现,是白花花的银子,然而元存勖呢,他是怎么看待这个交易的?以元存劭和警察局的关系,不可能这么硬气,针扎不透。
元存勖真的是和他的哥哥合谋吗?我不完全信,却也不敢不信。不如亲自去问他一个明白。
先去了槿缘轩,他不在;又去了百合酒楼,也不见人。最后在舞月楼,在一群脂粉堆里看到他。他正坐在中间悠闲自在的抽雪茄,几个舞女陪他说笑。
对此我并不意外,这才是他最本色的生活——就算他本人愿意有所收敛,如同之前所说的愿意为我而改变,也架不住这些女郎们个个前赴后继的投怀送抱。
唯一感到“意外”的是:苏曼芝和渠绍祖也在那里,两人正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喝茶,有说有笑,甚是融洽,甚至可以说是——亲密。
如此看来,渠绍祖和元存勖已经“和好如初”了,不然怎能在此优哉游哉的做一个座上宾?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
而我呢,每每遇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都注定是一副窘迫的位势。这一次也不例外,仍旧是一个为自己的家族和家人焦头烂额、四处奔波的求助者,一个无助的女子。
元存勖见到我来了,有些意外,同时浮出尴尬之色,忙挥了挥手——那些舞女也很知趣,不等他说话,便都纷纷离去。
苏曼芝和渠绍祖看见了,也都现出惊异的神色,忙起身迎来。
“槿初,你怎么来了?真是——巧得很!”苏曼芝率先唤道。
“你也在这。”我淡淡的对她一笑,用余光瞥了一眼渠绍祖。自从上次挨了骂、着了打,似乎庄重了许多,不过骨子里的那副混沌模样没什么变化。自然,我的心里很奇怪苏曼芝怎么会和这种人一起谈天、喝茶,不过,焦灼之下,也没工夫细想。
我看了一眼元存勖,问道,“可否抽出一点儿时间?找你有点事。”
元存勖见到我如此客气,自然满是惊诧,忙说道,“不忙,不忙。”
“那,曼芝,我先不打扰你了,还有事——”我对苏曼芝说道。
她知道我不到万不得以决定不会来舞月楼找元存勖,现在来了,自然是有极重要的事了。但她也许是怕我多想,便急着解释道,“槿初,你别误会。我也是凑巧来找他,谁知道遇到了渠少爷——”说着看了一眼元存勖。
元存勖帮着说道,“今天不是龙抬头嘛,曼芝和渠兄来这看表演——”
“没关系。”我冲曼芝笑了笑,便朝旁边走去,不再理会这些不相关的琐事。